<>容姑说得不错。越往前走,两侧灰瓦飞甍、白墙朱柱的府邸就越多,且一家比一家大,早已超过了慕府的显赫程度。
至此,行人也渐渐纷乱拥挤了起来:叫卖的挑着东西来回蹿着;寻常人一脸不耐地堵在人群里;略有些门面的子弟悠哉站在一旁,由下人叫嚷着为他们开路。
许是忌惮车中的人,人群再喧闹,到了车边也不敢放肆。也幸得他们给车周留了空隙,江烟伣才不至于钻得太辛苦。
虽说有人让路,但车在人群中穿梭,走得难免还是慢了些。
“好标致的姑娘,不知赎出来要多少银两?”江烟伣正本本分分走着,旁边一个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忽然冲她调笑了句。
她还没反应过来,旁侧的容姑已厉声道:“放肆,慕府大丫鬟岂是你能随意调戏的?!”
一句话吼得众人纷纷侧目。公子哥见状,赶紧拿扇子挡着脸灰溜溜遁到了一边去。
“你胆子也太大了。”江烟伣咂舌,“这可是皇城,你就不怕他是个有身份的,反来问你的不是么?”
“身边没一个随从,撑死了就是个小家户的,怕他作甚。”容姑哼了声,又回头瞪了她一眼,“倒是你,你是没舌头还是怎么,就任着他说那些轻浮话?”
江烟伣咧嘴一笑:“看看,姑姑可是关心我呢。”
而且她什么时候成了慕府大丫鬟了。
容姑一掌不轻不重拍在她头顶上:“我是怕你真随了那些人去,到时惹得小少爷伤心。”
“不会不会。”
路过一处巨大的朱红牌坊时,江烟伣抬头看了眼,见中央蓝底金匾上洋洋洒洒写着三个大字:
樊楼街。
樊楼前盛街十里,果真不假。
他们往前缓行出去了几条街后,车子终于在一栋高楼前缓缓停了下来,随车的下人们也开始着手搀人下车。
江烟伣一面挽着车帘,一面回头看了眼传说中的樊楼。
楼高五层,入眼皆是两人环抱的朱红大柱,四角攒起的甍檐上细铺着蓝琉璃瓦。乍一仰视,阴影铺天盖地而来,竟像一头几欲腾起的鹏。
这楼放在现代也是大工程,在这年代估计能称得上一国之徽了。也不知道这样大的产业是谁麾下的。
她抬着头发怔间,慕家人也陆陆续续都下了车来。
那边与夫人站在一起、正抖着一身绛紫大袍袍裾的短须男人,约莫就是慕老爷了。
“唔……”小豆丁几乎是摔下来的,整张小圆脸都扭在了一起,“要吐要吐……”许是晕车晕得厉害。
容姑忙搀住他:“少爷……”
江烟伣本想去帮着接一把,毕竟小豆丁这略瓷实的体重容姑一人扛起来怕是有点吃力,结果第二步还没迈出去,就见那只金线小履自门后伸了出来,往容姑背后踹了一脚:
“让开。”
那声音清脆悦耳,吐出的字却扎人得很。
容姑一下失了平衡,眼见着就要与小豆丁一同往樊楼前的梯阶上摔去。
江烟伣眼明手快,忙在后头拉了容姑一把,自己另一手挽着的车帘也没松,没砸着后头要出来的人。
幸有她出手,容姑踉跄了一下,好歹是抱着豆丁在石阶上站住了。
“你没事吧?”她惊魂未定。
这若是直接摔下去,往台阶上一磕,肯定得出事。
容姑正想说什么,那唤作景媛的贴身丫鬟也到了车前,毫不动容地剜了他们一眼:“没听见大小姐的话么?快滚开,挡着路了。”
容姑赶紧挣开了江烟伣的手,隐忍地低头道了声“是”,说罢轻搡了一下怀里护着的小豆丁,示意他莫要纠缠。
豆丁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同她走到了一旁去。
江烟伣第一反应是要为他们二人辩解:“少爷方才——”
“你也是。”景媛冷眼看向了她,“把帘子挽好了,仔细着别碰了大小姐,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你受的。”
江烟伣哑然。
帘后的人轻飘飘道:“碍事的人在哪都碍事,非得给踢一脚才知利索些。”
景媛换上了副笑脸,伸手去搀:“可不是呢,大小姐。”
袅身下车的年轻女子一身鹅黄的羽衣,高高绾起的单螺髻上插满了步摇。每走一步,金珠碰撞,就是一阵丁零。
她一双凤眼冷扫了豆丁一眼:“胖得跟个什么似的,走两步路都走不好,笑死人了。”
豆丁瘪瘪嘴:“阿姊教训得是。”
慕潇儿却并不吃他服软这一招,冷哼了一声便趾高气扬地往慕夫妇那边走了过去。
江烟伣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容姑,容姑只当作没看见她的神色。
这边闹罢,那边也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虽是一脸的笑意,却也不卑不亢:“这不是慕老爷么,钱老爷已在三楼等候多时了!几位,请?”
慕老爷哈哈大笑一声,两手一甩背到了身后:“请,请!”
见豆丁还在这边怯怯地瞄慕小姐,那边的慕夫人便柔声唤了句:“奕儿,还不快来?”
豆丁抓了抓头,小跑了过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兴许是江烟伣的目光太炽热了些,容姑终是耐不住,边走边问。
江烟伣干瞪眼:“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你见着的那么回事。”
“我——我看得真真的,她踢你们做什么?”
“想踢就踢,哪来那么多理由。”
容姑抛下一句话,留江烟伣呆在原地,眼见着一行人走远了,才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