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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出口,从此他的世界再无春夏。
那个寒冬,从宣庆十九年一直持续到如今,持续到这一刻。
太子低低的笑了,被人架在火烧烤了这么多年,他夜夜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不管谋划了多少,不管筹谋了多少,总归还是没有这一刻心安。他抬眼看着宣庆帝,已经不想再去听任何口供,不想再去找陈皇后佐证。当年他去找过,当时陈皇后的沉默让他如坠寒冰,此刻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将脸转向陈昭,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舅舅,呵呵,机关算尽的舅舅。
他咧开嘴,心中竟不合时宜的涌出一种快慰。
当初得知事情真相,太子崩溃过,那时候,陈昭找上门来,是怎么对他说的,又是怎么努力说服他的?
“太子,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你便该知道你身上系着什么,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你母后的,是我陈氏一族的,也是孟氏一族的。”
“殿下大可以冲入宫中,告诉陛下,你不是他的儿子,你看看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是怎样的死法!”
等他开始犹豫,陈昭又告诉他:
“殿下,这么多年来,你仔细想想太傅对你如何,他事事以你为重。你还记得吗?有一年,你和他的长子一块儿玩耍落了水,你受了惊吓,孟家长子高烧不退,太傅连家都不曾回,几天几夜都守在你跟前,后来回了家才知道长子险些就没了。他那么疼爱你,这些爱,你在陛下身上得到过吗?陛下这些年对你和皇后如何,你心中没点数?”
最后,陈昭对他说:
“殿下,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已无退路可走,不当上国君,这件事将来就是新君要你性命、铲除我陈孟两家的把柄!”
他不想死。
一点也不。
他的人生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他想做一个好君王,更想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如果他得到了那权利,那么,他就可以将这些总时时刻刻威胁他的人斩尽杀绝。不单单是他那些潜在的敌人,也包括陈家人、孟家人,他不要被任何人威胁,做任何人的傀儡!
太子缓缓的抬起眼,眼中戾气丛生:“父皇,我,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会留我活着,对吗?”
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孟哲平从前身边总跟着的那狗奴才已经跪在了殿外,大概也是上来佐证的,他便抬了抬手,指着满身狼狈肮脏的孟锦衣:“你想知道的一切,这狗奴才都能告诉你。不过,你们让他来也没什么意义,其实我都能说。”
他看着孟锦衣,当年孟家风光时,这人狐假虎威依稀是个官老爷,眼下蓬头垛面别提多恶心人,他是死也不会变成这样的!
孟锦衣跪在那儿,戴着枷锁,默默的看着殿中的太子。
那目光灰败,最后一点希望完全破灭。
他聪明一世,一眼就知道,他当初死也要守住的那个秘密,终于还是守不住。
守不住了!
太子从地上站起来,宣庆帝的眼中已不单单是惊讶,更是凝眉神思,他并未让太子起身说话,可太子站起来了,就说明这人已不打算将他放在眼睛里。旁人也是一般的心思,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太子旁若无人的走到孟锦衣身边,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太子径直走了出去。
朱信之瞳孔缩了缩,并未阻拦他的动作。
裴谢堂想动,也被他一把拉住。
她狐疑的回头,就瞧见朱信之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低声一句话送入她的耳朵:“一会儿,紧紧跟在我身边,别让我看不到你。”
裴谢堂的心咯噔一下。
凭着直觉,她知道,真正的大事要发生了!
先前那些,或许都只是中秋夜宴上那一场好戏的彩排,真正的角逐直到现在才刚开始!
“朱深见,你做什么?站住!”
宣庆帝见太子如此这般旁若无人,已不能维持最后一点理智,他气急败坏的吼:“来人,给朕拦住他,拦住他!”
然而,照得殿内外无一人回应。
站着的禁军没有反应,外围的禁军也没反应,连宫女内监都低下头,无一人有所动作。宣庆帝脚步一错,忽而睁开眼睛,跌跌撞撞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往下走:“景和,你去看看,你快去看看!”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终于还是觉察到了!
太子站在门口,脸上带笑:“陛下,还请你不要妄动的好。”然而,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如果你不动,我还记着你的好,等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还是愿意尊重你的。毕竟你对我虽不疼爱,却也曾经是看重我的。”
景和公公咬着牙尖叫:“太子,你要做什么?”
他说着,单薄的身影就要往外冲,却被一侧的内监用力扯住,将他按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照得殿内留下的皇族都俱是一愣,要不是碍于宣庆帝在此,就要有人惊声尖叫。然而,站在门口的太子犹如修罗恶鬼一般,脸上挂着阴沉的笑,让人不敢动弹:“我劝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禁军的刀不是用来摆着好看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殿中两侧的禁军齐刷刷的亮了兵器。
宣庆帝双腿一软,一晚上没睡又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已支撑不住,身子软软的就要滑到。
一条人影虚晃,朱信之接住了宣庆帝,才让帝王尊严不曾丢弃。
宣庆帝靠着朱信之,不用他吩咐,皇族们已经自觉的围了过来。裴谢堂和朱信之一左一右靠着宣庆帝,目光警觉的盯着大门。已是绝境的宣庆帝心头微微一暖,知道他二人都会武功,见二人齐刷刷护主,也颇觉宽慰。
但此刻真不是宽慰的好时候。
空中传来尖锐的破空声,烟花在照得殿外的空地上炸开,不到片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的传来。
听到这阵仗,宣庆帝还有什么不动的?
“孽种,你竟然敢……你真的敢!”宣庆帝浑身都在哆嗦,不是害怕,是怒意翻滚到了极点,完全压制不住后的自然反应。
太子笑而不语。
禁军一窝蜂的涌到了照得殿来,正大光明殿外等候了许久的朝臣们就瞧见大批禁军涌入,一时间混乱无比,却被禁军驱赶到了正大光明殿中,大门哐当一关,大锁落下,前前后后被两列禁军堵住,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被关押了起来。
他们只明白了一件事——
照得殿内出大事了!
天大的事情!
确然如此。
照得殿中,禁军将两侧围得严严实实,太子这才放心,他一步步往回走,再一次走过孟锦衣身边时,他目光更见嫌恶,门口站着的禁军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已经被太子拔了起来,孟锦衣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被太子一刀剁了头。
这样血腥的场面,场中好多女眷再也控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
朱清子的声音尤其尖锐:“皇兄,你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太子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呵呵,自然是做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他丢了刀,重新走向皇亲国戚,这些人以宣庆帝为首,隐隐约约的看起来,便也是以朱信之为首,他目光便露出几分憎恶,冷笑着往龙椅上走去,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居高临下,他看得更清楚,朱信之一点都没乱,那样镇定的表情也让人厌恶。
太子满是暴戾的指着他:“去,将他给我杀了。”
裴谢堂横眉倒立,就要站起来,朱信之拉了拉她:“别动。”
他自己则站了出来:“太子想要登基为帝?”
直到此刻,他仍旧平静如水,温良的涵养在他身上体现无疑,像一个定海神针,让慌乱无比的皇族一下子稳了下来。
朱清子惊惧的挨着裴谢堂,手指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听了这话手下意识的松开了些许,裴谢堂趁机甩开了她。
“这个位置,你就不想?”太子反问。
朱信之摇摇头:“我发过誓,我不想。”
“哈哈,论无耻,还是朱信之你更胜一筹。”太子不屑的嗤笑:“你不想?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要是不想,这么多年来你努力的在陛下跟前出头是为了什么?”
“为了东陆。”朱信之沉声说:“忠君之事,乃是东陆子民的义务。”
太子笑得更猖狂放肆:“虚伪!”
朱信之抿紧了唇,没说话。
裴谢堂听不得旁人这般污蔑朱信之,站在那儿冷笑:“虚伪?五皇子做什么都忠于自己的心,从不曾虚伪过。倒是你,太子殿下——哦,不对,你不是太子殿下,你只是陈皇后和孟哲平的野种,是个私生子,你内心贪恋皇权,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偏偏面上还要装得理所当然,比起来,你更无耻,更虚伪!你生来是私生子本不是你的错,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才真正让人感到恶心。”
这话真毒,句句字字皆是戳心!
朱深见目光阴鸷的盯着她:“谢成阴,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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