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那西门焌笑而不语,转轴弄弦之后,道:“小可最近习得一首曲子,现在弹奏给这位姑娘览听。”
凌芳蕤仔细端详那琴,样子有些古怪,问道:“你这是‘文武七弦琴’?”
西门焌笑道:“姑娘好眼光,这是‘文武七弦琴’,所谓七弦,便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另外是文、武两弦。会弹此琴的人可不多,它‘六忌’、‘七不弹’‘八绝’,分别是···”凌芳蕤打断他说话,不耐烦的道:“要弹便弹,哪有那么多道理!”
西门焌也不生气,低头看着琴弦,忽的手指轻轻一挑,琴身立即发出“咣”一声,再拨弄别的琴弦,又发出不同的声音,很是悦耳。
倏地,西门焌猛一抬头,正襟危坐,眼睛注视着凌芳蕤,道:“仔细听了!”只见他中指轻轻向前一挑一推,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凌芳蕤冲去。
凌芳蕤识得厉害,当即后退一步,忙提剑将气流荡开,气流与剑刃相撞,
“铮”的一声,犹如金属撞击,那道气流转向地面,击得地上积雪水飞溅。凌芳蕤自然不敢轻敌,心里暗道:“想不到眼前书生模样的这人内功如此了得,仅凭手指和几根琴弦就能有如此大的力道。”
当下,没来得及反应,接着又冲来几股气流,凌芳蕤忙“唰唰”挡开几股气流。琴声越来越紧,或清幽哀怨,或汹涌澎湃,产生的气流越来越多,一股股的直涌向凌芳蕤。
凌子健和尹京平见势不妙,当即足尖一点,几个空翻,二人落在凌芳蕤身旁,东门晓晓也跟着过来。凌子健与尹京平二人各自将丹田之气运用于手掌,形成一团真气,尔后顺势一推,真气扩散,形成一面墙挡在四人身前。
西门焌见又来了三人,道:“我可不想以一敌四。你们若是如此,我也叫四周的弟兄们一起了!”
凌芳蕤担心大伙儿一起动手,会伤到梨花庄很多人,毕竟,人数太少,当下问道:“依你看?”
西门焌冷冷一笑,指指尹京平,道:“你们可太抬举我了!我们就一对一,你我比试,我兄弟和那位壮士比试,你看怎样?”
凌芳蕤不答话,西门焌继续道:“你哥哥的功夫,前些时候我兄弟二人已经领教过了,他自然不能参战。至于晓晓,她就更不能参战了,我和南门兄弟自幼与晓晓一起玩耍,关系好得紧,不能互相残杀,相互伤害!”当下,对身后腰间挎板斧的壮汉道:“兄弟,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东门晓晓怒道:“好一个‘不能互相残杀,相互伤害’!你这人脸皮真厚,竟然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西门焌瞅瞅凌芳蕤,道:“你们商量商量,到底是答不答应?是单打独斗还是大伙一起上,客不欺主,就由你们来拿主意罢!”
凌芳蕤低声与尹京平等三人商量几句,朗声道:“好,我同意单打独斗,就我们师兄妹二人斗你们兄弟二人,我哥哥和这位晓晓妹妹不参与。”说罢,凌子健与东门晓晓退了出去,只留下凌芳蕤和尹京平。西门焌道一声“好”。
只见南门志杰抽斧在手,阔步向前走去,朝着尹京平便是一记猛劈,迫得尹京平伸手抵挡,手掌一挪开,那面真气形成的墙面当即消失。西门焌接着又暴风骤雨般拨弄琴弦,一股股强劲的气流再次冲了过去。凌芳蕤举剑连挡带躲,气流虽伤她不得,但已经应付的很是吃力。
且说尹京平这边,虽是掌力雄厚,但此时以一双肉掌对付南门志杰的双斧,也不占上风,时间久了,终会吃亏,当即脚下发力,倏忽转向南门志杰身后,用力压他肩头。同时,尹京平大叫一声:“仍个兵器进来。”家丁闻言,将一杆长枪扔向尹京平。尹京平见飞身将长枪取回,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倏地右手一甩,欲削南门志杰面门。壮汉使得见长枪来势迅捷凶猛,当即退后几步。
这几年,尹京平也习了些使枪的功夫。只见他身体前倾,长枪作个“刺”的姿势,足尖猛踩地面,整个人似离弓之矢度云穿雾般径直冲向南门志杰。南门志杰见尹京平来势迅猛,亦不敢小觑,当即,一斧挡在胸前,身体半转,另一斧以斧面抵挡长枪,一个踏步,双脚紧贴地面,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噔”的一声,两器相接。二人均躬身前倾,犹如摔跤,可不同的是二人身体并未直接接触。细看,斧面已经凹下去一个小涡,长枪枪杆也已弯曲的似要断掉。
突然,南门志杰猛一使力,欺身向前,用挡在胸前的板斧顺势横削尹京平肩头。这一力道可不小,动作之连贯迅捷,俨然并非眼前这位大汉所使。
尹京平心头一震,手中却不敢停留,只见他借着枪身弯曲形成的弹力,一个后仰长枪脱手,躲开壮汉那一削,同时,倏地单脚立地,右脚踢向壮汉左肘腕,南门志杰吃痛,左手板斧已经离手,后退一步,惊道:“好大的力气!”
尹京平道:“彼此彼此。”
只见南门志杰将另一只手中的板斧也丢在一边,大笑一声,道:“好汉,你我二人都不用兵器,就比比前脚气力如何?”
尹京平不说话,后退一步,摆了个出掌的姿势,南门志杰也作出掌的姿态,冲上前去。但见得尹京平使出《凌云掣电掌》法,左一掌“飞雁排云”,右一掌“雾锁苍山”,接着又是一掌“飞觥限斝”,使得非常纯熟,南门志杰也不躲闪,硬是以掌力相抗。四掌相撞,二人不由得均被对方掌力撞得后退几步,然后又迅速厮杀在一起。真是拳拳到肉,叫人看着都痛,可二人强忍疼痛不用巧劲儿,只是以内力硬拼。
在外行人看来,他二人你一拳我一掌的,姿态像是两个醉汉打架,姿势并不优美,但内行人可以看得出,他们二人亦心里明白,论内力,二人分庭抗礼,伯仲之间,如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但谁也不肯服输让步,硬撑着。
二人已经拼过几十招了,对方的招数也已经摸清楚,对掌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累得头上直冒热气。而凌芳蕤与西门焌对决,也有好一会儿了,几人都很累。
前面就说过,高手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打斗的招式看似平常,却能专治各种不服,能治各种花里胡哨的招式。
此时,凌峰将儿子和东门晓晓叫了过去,低声说几句话,但见东门晓晓转身向前,目光盯着大门方向,大声喊道:“南门叔叔,快让他们停手罢!如此下去,终会两败俱伤的。”她是朝着正对面大门位置喊的。几人听得东门晓晓听得如此说,手底下虽不停留,眼睛余光却不约而同的向着院落大门外望去。
果然,有个声音回复道:“停手罢!算是平局。”声音是从院墙处传来的,放眼过去,借着火光,果真见到有一人站立在墙头。
西门焌听得那声音,手上稍微放慢一些,问道:“南门叔叔,是你来了么?”那人“嗯”一声,从大门顶出飞身而来,落在南门志杰与尹京平搏斗之处。
南门志杰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当即掌力微减,对尹京平道:“好汉,我们算是平手,就此停止,怎么样?”尹京平虽不答话,但掌力也减了下来,接着,二人坐在地上,口里直喘白气。
东门晓晓快步向前,给那人行一礼,道:“叔叔,果真是你!侄女一直在等你呢?”
那人不冷不热的回道:“等我作甚?”
东门晓晓不回答,手却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那人,用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样子里面像是书本。接着道:“我知道南门叔叔的心思,从小就知道的呢!现在,侄女把它交给您。”
那人眼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件东西,心中却有些不信,故意问道:“贤侄女,这是?”
东门晓晓笑几声,将布揭开,那人扫一眼里面的东西,当即快速包好,道:“这怎么能?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妆。”
东门晓晓道:“南门叔叔,您就不要谦让了。我的心思,您知道的。您的心思,侄女自然也知道,今晚就把它交给您。您德高望重,只希望您让两位哥哥不要再为难与我。还有,我那志杰哥心底纯善,叔叔以后要多带他江湖历练几番,不然很容易受人教唆而冲动犯浑的。”显然,她的这几句话是说给西门焌听的。
那人笑嘻嘻的接过,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说罢,转身向西门焌道:“贤侄,停手罢!”
西门焌闻言,心里虽不大愿意,但手上却停下下来。那人接着又向东门志杰道:“偷偷跑下山,你好大的胆子。”又道:“不过,这次是为了你晓晓妹子,我也不怪你。跟我回去罢!”转身再对西门焌道:“你也一起走,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你们便不能再来找这里麻烦,可听见了?”他说话的口气很是严厉,二人自是点头答应。
那人转身欲走,东门晓晓突然拉着凌子健的手追赶上去,道:“我们,我们过些天成亲,叔叔您看,现在家里那边,就只有您一个长辈了,山遥水远的,也不能请您一路劳顿再赶来吃喜酒,我们给您敬个高堂之礼,可行?”那人欣然答应,晓晓与凌子健跪拜自然不在话下。
不多时,整个梨花庄已经变了个模样,前阵子还是厮杀相斗,此时却已经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过年的热闹气氛再次显现。
此时,凌芳蕤也与家人说话,也知道了东门晓晓和哥哥凌子健之间的一些事情。但也有痛心的事情,父亲本是武学高手,不知道曾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他的《凌云掣电掌》之下,但老来中风,任凭曾经功夫有多么厉害,终是使不出十之一二来。
年夜饭准备齐全,几大桌子饭菜,各人围桌而坐。最里面的桌子上除了凌姓一家,还有东门晓晓和尹京平,说说笑笑,很是热闹。东门晓晓也讲了许多家事出来。
原来,东门晓晓的师公收了三个复姓徒弟,并给三人改名为:西门纳星,南门凌宇,东门踏月。三门同时拜师入师门,西门纳星年长,为大师兄,其此为南门凌宇,东门踏月为三师弟,江湖赠予外号“复姓三兄弟”。后来,三人也娶妻生子,分别为:西门焌,南门志杰,东门晓晓。东门踏月最小,也最受师父疼爱,临死之时将一种奇功秘籍传授与他,其余二人自然不服,南门凌宇功于心计,将自己儿子与晓晓订婚。兄弟情谊日薄,最后,各自为派。三年前,有一个毒功高手前来挑战
西门、东门两派,死伤无数,东门踏月与西门纳星相继战死,他们的家人大多也是中毒身亡,东门晓晓中毒后逃下山来,为凌子健所救。“复姓三兄弟”中只剩下南门凌宇一人,但他也身负重伤。
凌芳蕤道:“这么说来,为何你二师叔南门一派相安无事?还有,那半会儿与西门焌交手,他也没有中毒迹象!难道他们···?”凌芳蕤是想说他们早与那用毒之人又勾结的话,但话未脱口,尹京平脸色一变,插口问道:“你可曾听说那用毒之人名字?”
东门晓晓摇摇头,道:“父亲喊他为‘姓张的’,全名却未曾听到。”
“张洪山”,凌芳蕤同尹京平一同喊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凌芳蕤忙伸手为东门晓晓把脉,低声道:“果然是他!”当即,起身拿过来黄裳送与她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道:“这便是解药,妹妹快些服下罢!”
东门晓晓用水冲服,她的情况与端木康不同,她从小就跟着父亲修习内功,故此用不着旁人帮其梳理真气,单服用药丸便可解毒,只见她抚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姐姐这药丸还真管用!姐姐怎么得来解药的?”
凌芳蕤,道:“好了,不要再叫姐姐了,等过些天,我就得改口叫你‘嫂子’。”东门晓晓拉拉凌子健胳膊,道:“凌哥,你看,你妹妹取笑我哩!”全桌人都笑了。
当下,凌芳蕤将前几天的遭遇细细口述一遍。
东门晓晓叹道:“那个叫端木康的娃儿遭遇毒掌,怪可怜的。”凌芳蕤同尹京平沉默不语,此时他们又想起了端木康。
凌芳蕤心道:“今晚是年夜,不知阿康在做什么?”
“姑姑,端木康哥哥病好之后就来找我们,是不
?”凌风裳的声音打破了凌芳蕤的思绪,点点头,叹道:“是的呢!等他好了自然回来。”其实,她也不知道端木康是否会得以康复,黄裳的那番话萦绕在她的心头。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年夜饭未曾结束,凌芳蕤说自己连日奔波回家很累,便去休息。
房间陈设没变,也很干净,显然是每天都有人打扫,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她曾经用过的,凌芳蕤每拿起一件,均思绪万千。躺在床上,辗转不能眠,外面喝酒划拳、谈天说地的声音不间断。但也不是因为吵闹的缘故让她不能入睡,自从端木康出事之后,她每天都想很多事情。
“对,今晚是年夜。”凌芳蕤想到这里,猛的翻身下床,找出纸笔,伏案思索。年夜,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她该给“那人”写信了。前几年,她提笔疾书,将一年里的开心事全写在信上。今晚不同,她竟写不出一个字。思忖许久,一滴泪水滴在纸上,慢慢的扩散开来,她牙齿轻微咬咬嘴唇,写道:
端木君,见字如面。时序七载,雁字无回,感七年心事,休休莫莫,吁嗟良久,终有下文:
今年,我与阿康飘零憔悴辗转北上,前日,阿康又险遭毒手,幸求得五仙山高人相救,阿康这孩子,虽调皮些,但心底纯善,让人怜之嬖之,君勿以念。这一年,白昼见流萤聚散,花遭霜打;夜静时,看月被云遮,听愁鸾泣凤,灯垂衾欹。
我不是阀阅名姝,你亦非旧裔,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每每忆想君子初年柳陌闲荡闲游的情景:初见君时,杨柳轻摇,红梅初露,蜂蝶绕杏花。本以为是飞坠梧桐,凤凰来仪!怎奈流年飞度,如今却是:堤上柳衰,陇头红梅落,红杏枝头不开花。有道是好花遭雨红俱褪,芳草经霜绿尽凋,人,也是如此,怜我萧萧孤影,魂梦绕天涯。
初时,不顾山遥水远,历尽天涯,欲与君同观月子弯弯。如今,却不能言。
有道是“两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但终究不逢你,关山飞渡,仅增苦添愁而已!许多事情,不怨风,不怨雨,更不怨你,只怨江湖辜负一蓑衣,既然当时无情,今日便也无恨。
回家路途,听号角凄凉,见征夫落泪。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良夜沉沉,每共忆振振君子,怎奈今生薄福。可怜深夜,我萧萧孤影汪汪泪。
信尚未写完,凌芳蕤心头阵痛,慢慢的,伏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