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孙玉蔚被皇后训斥过一顿之后,便乖巧了许多,也许是她觉得失了面子,便终日里待在长信宫凝慧殿内不怎么出门。
孙玉蔚向来不擅女红,对绣花绣样这些事情嗤之以鼻,可这段时日不知怎么的,一时兴起,竟想着要做些女红来打发打发时间。她打算亲手绣个荷包给皇帝送去,只要皇帝佩戴着她做的荷包,便能时时刻刻都能想起她来。她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手却是不怎么争气,好好的双龙戏珠的图案却硬是被她绣成了个双蛇戏珠。这不,熬了几天,终于做出了个像样的东西,她便急匆匆地带着烟芙朝承明殿而去。
“这个时辰,蔚儿怎么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问道。
孙玉蔚袅娜娉婷地走上前,娇气地说道,“臣妾亲手做了个荷包,便想急着给您送来。皇上您也知道,臣妾向来不擅女红的,这些日子臣妾为了做这个荷包,十个手指头都快被戳破了呢。”
“皇上,臣妾替您系上可好?”孙玉蔚说着,便上前,屈身欲替皇帝系上。她一低头,却见皇帝腰带上已然已经佩戴了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的龙飞九天活灵活现,再瞧瞧自己的,这跟它一比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朕正戴着芷儿做的一个呢,你的这个,朕先收着,下次再戴可好?”皇帝说着,像是在哄着孙玉蔚。
孙玉蔚神色一僵,嘴角勉强弯了弯说道,“皇上可别哄骗臣妾。”
皇帝无奈一笑,“小孩子心性!朕是天子,说的话自是一言九鼎。”
“皇上,该翻牌子了。”此时,王公公端着妃嫔们的绿头牌进了承明殿。
孙玉蔚睨了一眼托盘上的牌子,有些不屑。她人在皇帝面前,皇帝难道还会翻别人的牌子不成?她如此想着,便颇有底气地直起了腰背。
不料,却听皇帝说道,“今日就召柳才人侍寝吧。”皇帝这一言,对于孙玉蔚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霹得她连自尊与骄傲都没有了。当下,那些积攒已久的嫉恨就都被勾了出来,酸水都快翻到了嗓子眼儿。她暗自咬了咬牙,狠狠扯了扯帕子,心里认定是柳沅芷抢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宠。
柳沅芷哪里能想到自己又被人给记恨上了,此时的她正在临华殿内与寒月绣着帕子。因无要事,柳沅芷便摒退了殿内众人,只留了紫陌随侍,如此说话不用避讳,倒也乐得自在。
黄昏时分,柔和的光芒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撒了进来,朦朦胧胧的阳光笼罩了半个临华殿。紫檀小几上九转玲珑香薰球里染着熏香,白烟袅袅,淡如白色帷幕,飘悬于空中,颇有几分禅意。
寒月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绣着花样。她眉目温和,恬静安宁,皎若秋月的脸上正薄薄地拂了一层舒心的暖黄。那温柔如水的眼眸,那柔婉至极的模样,竟是让柳沅芷亦看得愣了神。
“月儿,你可真好看。”柳沅芷不禁感叹了一句。
寒月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又拿我打趣。”柳沅芷的容貌如此清丽无双,可谓是绝色,自己在她面前又如何称得上是好看?寒月摇了摇头,“我的容貌如何能算好看?况且,这都不是我原来的样子。”寒月说着,目光有些暗淡。
柳沅芷却是不甚认同,她现在似是有些明白了南宫珩与叶子陵,“不,我说的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气质,与容貌无关。明明清冷与柔和是相悖的,可是在你的身上,它们却显得并不突兀,更像是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还有你的眸子,时而晶莹澄澈如冰雪,时而深沉幽幽如古井,时而温柔如水,时而热烈如火,那种感受难以形容,只感觉自己会被不由自主地给吸引过去。”
紫陌在一旁听着柳沅芷说的话,忍不住插嘴道,“奴婢一直都这么觉得,没想到小主与奴婢竟有一样的感觉。”
寒月浅笑道,“那敢情好,不曾想我竟是迷倒了两个女子。”
“女子尚且如此,更遑论是男子!”柳沅芷说道。
寒月失笑,“男子如何看待我可不在乎,这些事我早已不再想了。”
紫陌知道寒月又想起了被南宫璟伤害的过往,啐了一句,“小姐这么好都看不到,那定是瞎了!得让叶太医好好治治才行!”
“紫陌,你倒是时常将叶太医挂在嘴边啊。”柳沅芷并无恶意地调侃了一句。
紫陌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动,瞬间便收了声。
话说前一日孙玉蔚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第二日便跑到重华宫玉笙殿去,朝着妍淑妃好生哭诉了一番。
“娘娘,您给臣妾评评理,这么多宫女内侍都看见了,臣妾这面子该往哪儿搁呀?”孙玉蔚声泪俱下,“她柳沅芷如此独霸皇上,实在是不要脸得紧,简直就是个狐媚子!说不定哪天她就爬到娘娘您的头上去了啊!”
孙玉蔚说来说去,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无非是咒骂着柳沅芷,想要挑得妍淑妃出手替她治治柳沅芷。妍淑妃听得实在腻烦,又想着过会儿子皇上就要来她的玉笙殿用晚膳,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她孙玉蔚说废话,她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别哭了,哭得本宫头疼!”孙玉蔚见妍淑妃如此说,便急急收住了眼泪。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妃嫔的样子!你与其有空在本宫这里哭诉,还不如自个儿好好想想办法去!连个柳沅芷都对付不了,本宫还能指望你成什么大事!”妍淑妃说完这一句,便撂下孙玉蔚,由桃夭扶着进了内殿。
孙玉蔚没想到妍淑妃会撇下她一个人不管,她独自愣愣地站在偌大的玉笙殿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原以为妍淑妃会经不起她的挑拨,却不曾想那妍淑妃竟如此无动于衷。
孙玉蔚望着妍淑妃离去的方向,恨恨地绞了一下手中的帕子,转身出了玉笙殿。
皇帝得了南方富陵县上供的几盆茉莉花来,这几盆茉莉花叶色翠绿,花色洁白,冰雪为容,青玉作胎。那朵朵的白花虽只如指甲盖儿大小,但香气却是十分的悠远绵长,清雅宜人。
“小连子,你看这几盆茉莉花开的可好?”皇帝起身,负手看着眼前的花儿问道。
侍立在一旁的小连子闻言,满脸堆笑,躬身道,“奴才瞧着这花好的很,说来,奴才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茉莉花呢,果真是上品。”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笑着说道。
小连子笑眯眯又续道,“皇上,奴才说的那可都是大实话。”王公公在一旁看着他这个徒弟油嘴滑舌的模样,也是一阵无奈。不过幸好,这小连子虽有些滑头,可做事还算稳当,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机灵人儿,在宫里倒也如鱼得水。
皇帝点了点头,心想着按柳沅芷的性子,定会喜欢这素洁清芬的茉莉花,便欲亲自给她送去,顺便去瞧瞧她,于是便吩咐道,“摆驾临华殿。”
王公公一听,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提醒道,“皇上,您答应了妍淑妃娘娘今日要去玉笙殿用晚膳的。”
皇帝却是说道,“天色还尚早,不急。”王公公无法,只能随着皇帝去了临华殿。
临华殿内寒月与紫陌等人正张罗着晚膳,刚摆好桌子,就听见王公公喊道,“皇上驾到。”
寒月等人急忙跪下行礼,“奴婢,奴才见过皇上。”柳沅芷也急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平身。”皇帝对寒月等人说道,随即又亲自扶起了柳沅芷。
“朕今日得了几盆上好的茉莉花,想着你会喜欢,便给你带了一盆过来。”皇帝说着,示意小连子上前来。
寒月见状,上前接过小连子手中的茉莉花。寒月低眸看去,只见茉莉花绿叶白花,玉骨冰肌。香气轻盈雅淡,经久不息。清夸苫卜,韵胜酴糜。
柳沅芷见了,嫣然笑道,“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很是喜欢。”
柳沅芷笑意盈盈,双眸灿若星河,更显娇媚。皇帝一见,时下心情大好,说道,“今日朕在这儿陪你用膳可好?”
闻言,寒月与柳沅芷皆是一愣,柳沅芷赶紧说道,“皇上,今日臣妾不知您会来,便也没准备什么吃食。”
皇帝却已走至桌边坐下说道,“无妨,朕就随便吃点,不讲究。”
王公公从方才起就欲言又止,见此情此景,他都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再提醒一遍皇帝。他憋了一会儿,终是开口说道,“皇上,妍淑妃娘娘还在等您呐。”
皇帝吃了一口银丝豆芽,说道,“你派人去玉笙殿说一声,让妍淑妃不必等朕了。”
寒月见皇帝如此行事,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虽说皇帝此等作为,说明他将柳沅芷放在了心上,对寒月她们而言确实是件好事。可是如此一来,就未免得罪了妍淑妃。柳沅芷得宠已经惹了不少人心里不痛快,现在皇帝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等于是于无形之中又给柳沅芷树立了一个劲敌。妃嫔之间斗争无数,硝烟弥漫,前路障碍又众多,想要斗倒皇后简直是遥遥无期!南宫珩还真给她们出了个难题!寒月腹诽着。
皇帝这般随心所欲,说来是因为宠爱柳沅芷,可是,若是真的爱,他又可曾设身处地地为柳沅芷想过?寒月心中喟叹,他们的这位大越皇帝可谓是多情亦无情!
重华宫玉笙殿。
“皇上怎的还没来?桃夭,你赶紧派个人去承明殿瞧瞧。”妍淑妃对着殿门张望了好一会儿,却久久不见皇帝踪影,她便转身对桃夭吩咐道。
恰在此时,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娘娘,方才皇上派人前来传话,说是让您不必等了。”
妍淑妃闻言,问道,“皇上可是被政事给耽搁了?本宫去看看。皇上忙归忙,不用晚膳可怎么行!”
“娘娘……”小内侍出言喊住了正欲抬步的妍淑妃。
“怎么了?”妍淑妃有些疑惑。她见小内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耐烦,“有何事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本宫还赶着去承明殿呢!”
小内侍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妍淑妃,他躬着身,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皇上在临华殿。”小内侍说完这句话便把头埋得更低了,好像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里去似的。
妍淑妃眸色渐渐变冷,脸上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怒意。倏地,她扬起手,将满桌的好菜都给扇到了地上,盘子“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殿内众人吓得赶紧跪倒在了地,屏息凝神。
妍淑妃额角青筋暴起,柳眉倒竖,她心中怒不可遏,那股怒火就像是火山熔浆一般,欲蓬勃喷涌而出,吞噬一切生灵。她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看来孙玉蔚说的果真没错。那柳沅芷能耐得很,竟是骑到本宫头上来了!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