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刹车登门造访后,老爸与我毫无意义的唠叨中,就多了一个以“小程”作为幌子的内容。比如我下班回来,瘫倒在沙发玩手机,时老爸就会唠叨我别老是坐着,多运动运动,免得小程嫌弃你发胖;比如同事送了老爸一罐茶叶,老爸就会唠叨着让我给小程送去。我耳中长茧,听而不闻,无视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
有一日我在他的念叨下,忍无可忍,坦白说:“我们两个人刚开始谈恋爱,就拉拉小手什么的,哪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往后如何,还未可知呢,您老人家千万别太当一回事,免得日后伤心。”
老爸愣了一下,回答道:“这,培养培养感情,给我当个干儿子也行。”
我当即绝倒。
不过也是,老爸自始至终,从未有掩饰过对于我是女儿身的失落,在他心里,巴不得生一个男孩子给他延续香火。每次小叔抱怨,自己儿子是建设银行需要花钱培养时,总是夸一句老爸,女儿是招商银行只需要招商引资就好。这话说的,让那时候小小的我非常气愤——新闻里都宣传妇女能顶半边天呢,怎么着到了小叔嘴里,就变了个滋味?
尽管心里不服气,可事实如此,让我无法逃避,这也是我小时候,失落自卑的根本原因。然则现在回想起来,无非是些封建残余思想在作祟。现代魔都的实际生活中,早就一个门洞一家一户,宗氏祠堂大家大院都已不复存在了。况且,现在智能科技和基因技术大行其道,科学成了第一生产力。这老一辈还抓着命根子和姓氏不放,也是可怜可怜。
不过这状况也就持续了四天,便不再如此了。
到了周五,老爸突然拿着周六出发的火车票告诉我说,他和单位请了长病假,准备这次去外婆家多待一段时日,不把老妈给请回来誓不罢休。
我暗自偷笑,刹车这次意外来访,倒是给我家点燃了一盏明灯,也算是一场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如果未来我和他真的不能修成正果,给老爸当个干儿子,给我当个哥哥,倒也合适。
这一周里,刹车没事儿就来缠着我,问我在干什么呀,去哪里吃饭了呀,有没有加班呀,此类问题,事无巨细,徒增我幸福的烦恼。我嘴上说着他烦,可一看到好玩的微博,好听的歌曲,就赶紧转发了链接给他,并要他写出后感。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他,可这只要工作一停下来片刻,就做贼心虚地想要去摸手机。算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经是大大的城市中,我小小的幸福,不必如此苛刻。我拿着新买的手机,里面满满的,除了和他的聊天记录,就是其他一些沙雕段子的截图。
一周又转眼过去。到了周六上午,我送老爸去了火车站,看着他背着包消失在检票口,眼含热泪,转身离去。等我在车站等车,才想起今日一天只收到过刹车的早安,不免有些难过。
于是我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刹车道:“我想本尼了,不然我现在来看他。”
“我看你是想我了吧。”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的小心思,“不过我昨天夜里发烧了,你就别来了,免得传染给你。”
换季怎么这么不小心?谁叫你平日里不好好穿衣服,这下着凉了吧。我如此飞快的打字,语气颇有些像是小时候抱怨我生病的老妈,赶紧把这句话给删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突然会发烧了呀。”我如此写到,摁下了发送键。
“太忙了吧,通宵两天,刚把一个项目结束。”
“你这么忙,就不要老是找我聊天了。”我心疼。
“我白天还得上课呢,不全然是因为你。况且我大半夜地做excel更能够专注精神,不受打扰。”
我叹口气,这家伙和我一样,都是工作起来什么都忘记的主儿:“你午饭吃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点外卖?”
“还没有,没胃口。”他乖乖地用语音回复我,听起来声音的确有点嘶哑,怪让人心疼的。
“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要是不想下床,就拜托室友帮你去买饭吃吧,不要在这个时候,委屈了自己。”我心急,干脆在嘈杂的车站里,和他拨通了语音电话。
“紫妍已经答应我,帮我带饭了,你且可放心。”他接通电话,咳嗽一声,回答道。
紫妍?哪里来的小妖精?他的妹妹么?不对啊,他妹妹不叫这个名字,而且她妹妹还在高三备战高考呢,哪有空来帮他叫外卖。难不成是他的学妹,亦或是研究生同期?就他楼底下不敬业的宿舍大妈,保不准什么妖孽都往楼里放。
我冷静了许久,摁下了自己跳动不止的心,才阴阳怪气地发语音说道:“紫妍是谁啊,你的学妹么?”
“哈哈哈。”他在那头笑得畅快,“你吃醋啦?他那是儿子的子,研究的研,不是女孩子。子研是我的室友,住隔壁,就是卧室收拾地贼拉干净的那个。”他这么说着,声音听起来虽然沙哑,却特别有精神。远处隐隐传来一个男生气急败坏的叫声:谁特么是你的儿子啊,别以为你躺在床上我就揍你,等你病好了我尽数奉还了!
我在车站捂着嘴笑了起来,不敢发出声音。旁人看了我一脸桃花,没准会觉得我犯了花痴。
“你感冒药有没有?”我问,“吃了没?”
“恩,早上去医务室配了点药,比医院里便宜多了。”
“那你吃了饭,再吃一点药,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再打电话告诉我,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怎么样?我先挂了,你随意。”我看公交车到了,和他说了声再见,就关了聊天,调出手机NFC卡,刷了车费。
坐在座位上,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最后选择在离家一站路的菜市场下了车。菜场里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热闹非常。而我眼里,纵是这千千万万人马奔腾而过,也是装不下其他人了。
之前老爸生病后,我和老妈就轮流去菜场买菜,互相分担家务,所以在买菜这方面,我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只不过是,会挑菜色好坏,却杀不来价钱。比起菜场,我更喜欢去超市买菜,窗明几净,灯光明亮,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简直就是社交恐惧症的福音。
可是超市里买不到活鸡呀。自从禽流感之后,菜场也甚少有活鸡售卖,只有菜场之外的小摊头上,会有零零散散的母鸡和鸽子在卖。
我穿过污水横流的海鲜摊位,从小巷子穿到菜场外的小角落,果不其然,有个小贩还在卖鸡。
我不会挑鸡,只能让小贩帮我挑选,他从笼子里抓了几只大母鸡,往地上一摔,母鸡便拍着翅膀要跑。鸡瞬间被他堵了回来,抓住翅膀,拿起来给我看:“怎么样,小姑娘,活蹦乱跳的,要我就现在给你杀了。”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仿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是我。我问了价钱,便挥挥手,让他去一旁杀鸡拔毛。小巷深处,传来幽幽一声惨叫,我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冤有头债有主,这鸡是给刹车吃的,鸡神要是动怒,可千万不要怪罪在小女子身上呀!
我又买了其他小菜,和可怜的鸡妈妈一起拎着带回了家。到家照例是黑狗在门口欢迎我,我这次心里烦闷,只和它打了声招呼,就把菜拿去了厨房。把菜放进水斗里,我才想起来换衣服,赶紧换了一身居家服,洗了手,再回来烧菜。
我把鸡扔在大盆子里,清洗完毕,拉出内脏放在一边,用刀和剪刀把鸡大卸八块。我力气太小,鸡块的刀口粗糙歪斜,不过想想那人发烧,已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不会对这些细节如此上心。切完鸡肉,我把鸡块扔进冷水里煮开,撇掉浮沫,再用手去掉油腻的脂肪和鸡皮。我再将高压锅洗好,加入清水,撒了一把枸杞,多切了一倍的葱姜扔进去,倒了一勺黄酒,最后把鸡块扔进锅里,盖上盖子。
等一个小时过去,我已是做好了一个凉拌莴笋,和番茄炒蛋,都是些酸酸甜甜,容易入口的食物。我搬来椅子,找出柜子里的保温壶,清洗完毕。
高压锅传来愉悦的滴声,告诉我已经到了时间。我打开锅子,顿时喷香扑鼻,忍不住自己先尝了一勺,砸吧砸吧嘴,再往锅里洒了点盐。顺便,我夹出了一块鸡肉,用料理机打成肉泥,拿出平日里煮牛奶的小锅,倒入肉泥、香菇碎和生菜叶,加上鸡汤和刚做的米饭,勉强做了一锅鸡肉粥。
我抱着自己的一碗鸡肉粥,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慢慢地忘记了时间。
等我休息完毕,回到厨房,一共拿了两个保温桶,一个装汤,另一个装粥。而莴笋和炒蛋,则选择了密封的保鲜盒,放进了袋子里。如此准备完毕,我像个进城看望子女的大婶子,大包小包地往学校赶去。
《柳如是》中,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我娶你来不是让你做家务事的,你就坐着待着,不想写诗不想读书不想弹琴,就听风看云晒太阳。
可是,我想你,就是想关怀你在乎你,为你下厨为你煮粥,为你做一切我能够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