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垂落的碎发细细搔着她的脸颊,药香清浅。
宋锡儒垂眸,她似合欢花的羽睫轻轻扇着,就这样扫进他眼眸,扫在他心间。
画面静谧而唯美。
宋锡儒轻抿唇,微微掀开,刚准备开口。
便见穆栀“噗”地一下,大笑三声,扬起手够着宋锡儒的肩拍了拍,连连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不错不错,这情话说得好,照着这个趋势,抱得美人归指日可待!”
她从宋锡儒怀里钻出来,朝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又拿卷起的书册敲了敲发愣的宋锡儒的肩头,“对,这强势的姿势也不错!”
然后,才转身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谢啦!”
说完,把手背在身后,双手握着书册,一蹦一跳了两步,想起今日穿得礼服不适合,便又才复而迈着莲步离开。
宋锡儒望着她那一会儿活泼,一会儿静雅的背影,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微微摇了摇头,手掌遮住眼底的宠溺和纵容,唇角止不住往上轻轻勾了又勾。
宋公馆大门。
穆栀抬头挺胸,优雅地朝车走去。
等在车外的穆邵卿,本来因时间有些久,面露微微的不耐,正准备抬脚进去找她。
抬眸便见自家小妹,难得十分靠谱地像个大家闺秀走来,倒是所有的情绪都消散。
十分绅士地主动拉开车门,扶着她坐进车里。
“奶奶。”车门一关,穆栀便不再装模作样,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软在了俞子美身上,撒娇地靠着她。
“呵呵……这还撒上娇了?”俞子美笑得慈祥和蔼,拉过穆栀的手放在腿上,轻轻地拍着,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欢喜与疼宠,“看把我们家囡囡累得,来,奶奶给囡囡揉揉。”
按揉了一会儿,俞子美偏过头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有啊有啊,很有啊!”穆栀连连点头,又在俞子美胳膊蹭了蹭,嘻嘻笑道,“谢谢奶奶!”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前面副驾驶座的穆邵卿低声说了她一句。
“奶奶你看大哥!”穆栀一边撒娇地摇晃着俞子美的胳膊,一边得意地朝往后看过来的穆邵卿扬了扬下巴。
俞子美在商场上如何厉害,在宠爱的孙儿孙女面前,也还只是一个慈祥的奶奶。
她“呵呵”直笑,宠溺地点了点穆栀的鼻尖,“你大哥呀,是见不得奶奶跟囡囡这般好。他这是在吃醋呢!”
穆栀虽然不小了,但是在俞子美眼里,不仅穆栀,甚至包括穆邵卿和穆邵礼,永远都是孩子。更甚者,人一老了,就想跟前呀,闹闹腾腾的,才欢喜。
虽然穆栀像个孩子一样,但她也着实喜欢这还跟小时候依偎在她怀里的模样,小妹一脸俏皮,大哥一脸颜色,两个斗着嘴,二哥在一旁插科打诨。
可以说是当真是岁月静好,天伦之乐了。
“就是就是!”穆栀如小鸡啄米,把小脑袋点了又点。
“就是什么就是,奶奶宠着你,你还真的是得寸进尺了?”穆邵礼脸色一沉,浓眉一拧,“方才做什么去了?让奶奶在车里等你那么久,给你请的礼仪老师,都白教了?”
穆栀撇了撇嘴,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心道,想问她干嘛去了,直接说不久好了,还非得铺垫这么久。
一点都不是爽快的大哥了。
“我能去干嘛?”穆栀从一旁拿起书册,扬了扬,“先前宋锡儒拿去的书,批注做好了,让我去取来的嘛!”
说完,故意放低声音,又保证大哥能听到地嘀咕,“还不是大哥你给选的书,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水平,直接挑这高难度。还是宋锡儒好,知道我啊,被自家哥哥压榨得不成样。”
“什么宋锡儒,那是你叫的吗?叫宋二哥。”穆邵卿一本正经地强调。
“他都没有介意,大哥你介意做什么?”穆栀仗着反正现在俞子美在,本来就舍不得责骂她,而且还心疼她先前受苦,现在她说什么,都有俞子美帮,才不怕穆邵卿呢!“就叫宋锡儒,宋锡儒宋锡儒宋锡儒!”
气得穆邵卿不行,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你……”
特别是这小妮子,还冲着面色铁青的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两个斗嘴的模样,看的俞子美忍俊不禁,心情舒服又畅快。
倒是难得的,穆邵礼今日十分安静。
回到穆宅。
穆栀扶着俞子美进屋,送俞子美回厢房后,穆栀才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一脚跨进小院的门槛,便见到霸占她院中小摇椅的穆邵礼。
只见穆邵礼,还穿着那月白长袍,霜色大褂,躺在摇椅上。
左手端着白瓷小杯,想来是青鸽给他冲的茶;右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展开,随着摇椅轻轻摇晃,也轻轻扇。
在夜色下,乍一看,尤其扎眼。
看到穆栀进来,也不见起来,还故意地把白瓷茶杯往唇边送了送,明明只是润湿了嘴唇,却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
见自家二哥这副欠揍的模样,穆栀轻轻扬了扬眉,把手背在身后,踱步上前。
也不叫穆邵礼,就径直绕过他,到摇椅后面。
笑盈盈地问:“茶,好喝吗?”
穆邵礼欣然点头,“还成,不过马上要出新茶,你这茶叶该换换了。”
说着,他有把茶往唇边凑了凑。
穆栀瞅准时机,在他的唇刚碰触到杯沿时,便双手扶着摇椅,用力地往下一按,同时脚伸到摇椅下重重地往下一踩!
摇椅整个往后,一杯茶尽数倒在了穆邵礼脸上!
“呀!”穆邵礼惊地跳起来。
“哈哈哈哈……”穆栀捧腹仰天大笑。
“哎呀!我就说你今儿咋这儿乖呢!”穆邵礼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看着穆栀撑着腰笑得前俯后仰,本来眉心突突地跳,但看着她笑得开心灿烂,看着看着也不禁失笑。
这才是他小妹该有的模样。
不开心就大吵大闹,快乐就嘻嘻哈哈大笑,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就连他也记不清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妹变得不快乐了。
直到穆栀笑道腰酸肚子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穆邵礼立在原地,双手环胸,就这样看着她,“开心了?”
穆栀抬手用食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点了点头。
不过见自家二哥似乎愠怒的模样,咧嘴嘻嘻笑了两声,讨好上前,语调尾音上扬婉转,“二哥……”
“别叫二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穆邵礼敛起神色,故意不看穆栀,装作听不见仰头,也不知道看天上哪颗星宿。
“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嘛!”穆栀抱着穆邵礼的胳膊,摇啊摇。
她不过也是突然想到,觉得好玩儿,想着反正她二哥也不会怪她的。
其实她也没有料到那个摇椅,脚往那儿踩下去,动静有那么大。
穆栀嘟着嘴,撒娇卖萌,小心翼翼地问到:“二哥!对不起嘛!你说嘛,要我怎么样都行!别生气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穆邵礼眼眸往下,瞥了一眼穆栀可怜巴巴,小委屈的小模样,心中笑得不行,偏偏面色却板得住,“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不气了。”
“好啊好啊。”穆栀连连点头,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乖巧极了,“你问吧!”
“方才你让我们在外面等,进去做什么了?”
穆栀怔了一秒,随即换上一副好笑的表情,“二哥你傻啦?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跟宋锡儒拿书去了啊!”
就知道小妮子不会说实话,穆邵礼脸色故意一沉,语气也跟着下沉,“嗯?”
在穆邵礼的注视下,穆栀也绷不住了,只好从实招来,“好啦,我去见宋锡初了。”
都说她二哥是个不务正业的风流少爷,都叹穆家的家业不要交在他手上才好,不然非得毁了不可。
可穆栀明白,那些都是他的伪装。
他的二哥可真的是很厉害,比大哥都还要厉害。
至少在大哥面前,穆栀还能耍点小聪明。
在二哥面前,她的那些小心思都无处遁形,多数情况下能逃过,都是她二哥愿意宠着她,放过她。
“嗯。”穆邵礼是意料之中的语气,“做什么了?”
穆栀小心地瞄了瞄穆邵礼,见他眉梢一扬,“别想撒谎。”
便立马怂了,老实交代,“我找他说了解除婚约的事。”
“他同意了?”穆邵礼讶异地问到。
放到从前,他不敢肯定,但今天,穆栀换上旗袍出来的那一刻,他从宋锡初看到了十足的惊艳,那炙热的眼神,简直赤裸裸。
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放到从前,穆栀是要嫁给宋锡初的,即便还没有成亲,倒是有婚约在,宋锡初便会自然地在穆栀身上打上他所有物的标签。
先前有了别的女人尝尝鲜,一时把穆栀撇在了一旁,但在那惊艳之后,若说把她纳为己有,藏起来都不为过,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同意放弃所有权。
穆栀点点头,见穆邵礼疑惑和带着几分逼问意味的眼神。
她又人不熟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说,我愿意成全他和杜秀蓉。”
一听,穆邵礼脸色一变,立马大叫,“你疯了?”
她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所以在车里她才拿宋锡儒挡的,谁知道没有能逃得过自家二哥的眼睛。
穆栀抿唇沉默了好久,才讷讷开口,说:“二哥,你别激动,我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穆邵礼这下是真的沉声,不是佯装生气了。
他在想着怎么给她讨回公道,怎么替她出气。她倒好,转身还去成全别人!
穆栀抿着唇,抿着抿着,贝齿情不自禁咬着下唇,她要怎么说?
要跟二哥说,因为她不相信父母当年出事是意外吗?
要跟二哥说,她依旧执着于当年的真相吗?
奶奶、大哥、二哥,她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真相,但是她就是觉得关于当年的事,他们都瞒着她!
她不喜欢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其他的事,心里不舒服便过去了。
但是事关她父母的去世的真相,她不能糊涂一辈子,即便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她也想知道!
思忖犹豫许久,最后穆栀索性耍赖,“反正我就是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见穆邵礼想说她,她立马抢先道,“我方才答应回答你的问题是,进去做什么。现在我都告诉你了。至于什么想法,我可没有答应要告诉你!所以不告诉你,也不算作食言!”
穆邵礼倒没有想到穆栀会跟他来这么一招。
不过气过之后,也就冷静下来。
穆栀也不是那些个一昧说没关系的愚善的姑娘。
她那些小九九,有自己的想法,定然是有想到要做什么,不会吃亏了去。
转念一想,罢了,即便再吃亏,也还有他这个二哥不是?索性,再吃亏,还能比现在的更糟么?
这么一想,穆邵礼也就想通了。
“行吧,不说便不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哥哥在。”他方才没有收好的折扇,又“啪”地一下展开,随即又“哗”地一下收折起,就着折扇敲了敲穆栀的小脑袋,“好了,天色也晚了,早点歇着罢!”
说完,穆邵礼收回手,竖着折扇,手指灵活而动,一下一下地敲在自己的胸膛朝院子外走去。
走了几步后,又转过身,就着折扇指向穆栀,“赶紧进屋,别让我发现你今晚翻墙出去闹腾!”
……
青公馆。
下了轿车,乐芜衣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进屋,小高跟在地板上“嗒嗒嗒”地欢快极了。
“有那么高兴?”乐承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高兴得不能自已,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当然!”乐芜衣双手捏着手提包,像是手捧心爱男孩送的鲜花,满眼的桃色欢喜,“今晚蔚大哥跟我跳舞了!”
说到这个,她的眼里是满满的粉色与得意,“你要知道,蔚大哥从来不跳舞的,他就只跟我跳!”
看着乐芜衣这个样子,乐承善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摇头。
蔚擎今天为什么去跳舞,旁人不知,他还不晓得?还不是因为穆丫跟宋锡初跳舞,他不爽快了!这不,一进舞场,没过一会儿便把穆丫换成了自己的舞伴。
特别是先前百福回来说“终身大事”,就直接表明了蔚擎心里的人是谁?
何况蔚擎这个人,即便他脑子不怎么转,笨得很,也知道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原先也不是没有想过,该怎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想了许多女子,唯独没有想到过穆丫。
这下把穆丫和蔚擎放在块儿,别说,还挺配的!
“你以后离蔚擎远些!”乐承善提醒到。
“为什么?”乐芜衣一听,就立马不开心了,“我要是跟蔚大哥在一起,多好啊!明明多么好的事,你要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蔚大哥!”
“你喜欢是一回事,他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乐承善压下不耐,努力压着火,“既然你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我明儿叫人给你说亲去!”
“我不!我就要嫁给蔚大哥!除了蔚大哥我谁也不嫁!”乐芜衣气得小脸通红,把手中的手提包朝沙发上扔去,“你怎么就知道蔚大哥不喜欢我了!他要不喜欢我,会跟我跳舞吗?他要不喜欢我,会给我改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蔚擎有喜欢的女子的,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
乐承善本来就是一个暴脾气,特别是这个妹妹还总是不让他省心。
他自己的妹妹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即便蔚擎喜欢的那个人不是穆丫,蔚擎也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两个人相差得不是一个十万八千里就可以形容的!怎么可能!
“喜欢的女子?”乐芜衣本来被乐承善吼得有些懵,但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那点怂意就立马下去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乐芜衣一脸不敢置信,又有些慌乱,两三秒后,猛然抬头看向乐承善,“是不是那个叫穆栀的?就是上次来青公馆跟蔚大哥搂搂抱抱的女人?她不是穆家小姐吗?不然怎么会来这里?!”
一看到乐芜衣这个神情,乐承善就知道他妹妹又要开始撒泼了,平日里他容忍容忍就是了,可这事关穆丫,乐承善的火也憋不住了。
“我可告诉你了!穆丫来这里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本来还处于蔚擎不喜欢她,喜欢穆栀的打击中,咋又因为穆栀被自己哥哥吼,乐芜衣眼睛一眨,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有什么好?把蔚大哥勾得晕头转向,连你也帮着她说话!”乐芜衣气得不行,一边喘着气,一边哭,“你是我哥哥!我才是你妹妹!我讨厌你!”
说完,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楼上跑去了。
看着乐芜衣哭哭啼啼地跑开,乐承善挠了挠后脑勺,也是烦躁不已。
其实,虽然穆栀跟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打心底来说,比起乐芜衣,他更把穆栀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不仅仅是她对自己有恩,而是,在那之后,她对自己的照顾和亲近信任,就像是他的亲人一样。
而这一些,在乐芜衣身上,他一点都没有找到。
乐芜衣自小跟在父母生活在乡下,因着最开始他所有偷摸来的钱都往家里拿,后来在穆栀的帮助下开始做正事,拉黄包车,有了车队……往家里的钱更多了。
说起来,乐芜衣虽然是生活在乡下,但从小没有缺段过什么。
又因为他不在父母身边,就她一个女儿了,家里又什么都不缺,父母便宠着她,以至于养了这么一个蛮横的性子。
之所以也算纵容乐芜衣,一是他们是血亲,二是总归是她代替他陪在他父母身边的。
仔细想想,穆家明明什么都不缺,家里人还把穆丫视为掌上明珠,走到哪儿都被宠着。怎么的,出来的性子却比他这个妹妹还要好呢?
乐承善想不明白地挠了挠后脑勺,看了一眼楼上,招过两个人,吩咐:“从今儿起,你俩悄悄跟着小姐,没事保护着她,别让人伤了她。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若是她跟旁人说起穆丫,不管说什么,只要提了一个字,你们就什么都别管,直接上前打断她,把她给我架回来就是了!”
……
陵城郊区。
“二爷……”百福弱弱地唤了一声蔚擎。
他看着自家二爷打一回来,就站在院子里,朝着穆宅的方向,差点站成望夫石。
良久的沉默。
就在百福以为,蔚擎不会理他的时候,突然听到他问:“现在才三月初是吧?”
“是啊,是。”百福连忙回答。
“三月初。”蔚擎仔细在心底算了算,还有两个来月,还成!还成!
见蔚擎思索了片刻,又满意点了点头,百福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去,找栀子花苗来。”
百福本来一懵,但一听栀子,就知道是因为穆栀,反应过来,点点头,“哦哦,好。”
三秒后。
蔚擎转过身,瞥了百福一眼,“那你还站着作甚?”
百福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求证,“现……现在?”
蔚擎挑了挑眉,“不然?”
于是,就出现了——
寅时,凌晨三点,蔚擎袖子卷在胳膊处,长衫撩起扎在腰带上,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花苗,开始种花。
“二……二爷……要不我来吧?”百福弱弱地问。
可他刚一伸手,便被蔚擎一个凌厉的眼神杀退。
顿了两秒,听见蔚擎带着些微愉悦的嗓音,“我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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