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阿祖的事情, 我们真要忍下这口气?”徐楷士跪在石慧面前有些不甘心道。
这两年他听从母亲的话,一点点交出手上的权利, 行事低调克制, 以为皇帝外甥多少会顾念旧情。没想到甥舅一场, 竟然还比不得那个后来者居上的朝家。
皇帝只说朝家的忠心,如何就不想一想他这个舅舅为他做的。当年若不是徐家坚定的站在太后母子身边, 四处笼络勋贵大臣,皇帝九岁稚龄,难道真的那么容易就能躺赢?
回想起来前些年他行事是嚣张无忌了些, 可也不曾驳过皇帝的颜面,更从未想过谋逆之事。想前朝末帝少年登基是什么结局?顾命大臣最后成了窃国之贼, 末帝被逼着下了禅位圣旨,也没能保住性命, 被人在寝宫之中活活闷死。
石慧磨蹭着手上的佛珠没有开口, 原主信佛,总是随手握着一串佛珠,石慧刚开始不想旁人疑心就随手戴着,戴久了便也习惯了些。
皇帝这些年私德算不得好, 女色上更是糊涂的紧,不过在朝事上倒是没有出过什么大错,还算清明, 只是今日这事做得就过了。君王无家事唯有国事, 可国事却不能做家事。为了给小舅子免罪, 扰乱衙门断案,还随意许出朝廷的爵位弥补受害者,简直是不知所谓。
徐家没有人适合那个位子的,难道宗室之中还寻不出一两个好的取代他不成。皇位是在其位谋其政,没上去谁也不知道怎么样。有的人不怎么样上去了也一样能干的好,她就不信天下人都是这般薄情狼心狗肺。若非太后只有这一个儿子——
“娘——”
石慧睁开眼睛,缓声道:“明日让御史谏言皇后朝氏鼓动兄长与贵女私奔失德,德不配位,请陛下废后。”
“娘是说拿朝氏开刀?”徐楷士有些意外。
“到时,你们一定要逼得皇帝当场表态,只要他表态,不管同意废后还是不同意,就立即收手。”
“这是为什么?”徐楷士不解。
“老身要看看皇帝的心思,若陛下真这么容不下徐家,我们也该想一想其他退路了。”
“娘是说这次的事情,是皇帝有意针对徐家?”徐楷士失望道,“儿子已经听您的话步步退让,皇帝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就这般容不下自己的舅家吗?”
“天家无情,若非你妹妹——”
提到宫里的太后,徐楷士也是没话说。不管皇帝如何薄情,太后从未对不起徐家。且当年若非为了徐家,太后花样年华何必入宫侍奉老皇帝。
徐楷士一辈,嫡系就徐楷士与太后兄妹二人,自幼感情极好。每每想到当年,自己活泼美丽的妹妹十六岁就进宫伺候比父亲还年长的先帝,又早早的守寡,困居深宫,徐楷士便无比心痛。
哪怕一个成为太后娘娘一个做了丞相,徐楷士与妹妹也不曾忘记相互扶持。若非如此当初太后怎么会一意孤行想要侄女入宫做皇后?不过是知道侄儿纨绔文不成武不就,想要让侄女入宫亲上加亲,顺便保徐家富贵罢了。
这次耀祖受伤,太后知晓就赐下了无数珍贵药材闹着要出宫探视。最后还是王贵妃说服太后,才阻了太后出宫的心思。知晓皇帝要徐家退一步什么,太后为此还与皇帝吵了一架。
石慧要拿朝氏下手一面是要试探皇帝的意思,一面也是朝氏挑动皇帝与太后母子失和之故。侄儿受伤,儿子却要包庇凶手,太后愤怒之下斥责皇后朝氏,朝氏一路从长信宫哭回中宫,竟然引得皇帝向太后兴师问罪。
太后本因皇帝为了偏袒皇后的弟弟,却如此薄待母家伤心,母子两人因此大吵一架。
石慧又与徐楷士商议了弹劾的细节,才放徐楷士去安排此事。
次日早朝,徐楷士安排的人还没有出场,便有御史大夫直谏皇后不孝太后,且引得天家母子失和,令太后病倒在床。御史大夫显然是有备而来,一路点出皇后十条不当之举,其中包括独占君宠,善妒,纵容兄长当街行凶等等。
这位御史大夫秦大人的侄女嫁给了左仆射王大人的孙儿,两人算是亲戚。徐楷士心中微动,怕是左仆射出手了。王贵妃自进宫后,左仆射大人素来低调,同为外戚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即便孙女王贵妃年纪轻轻搬入长信宫,不再承宠,王家人也很稳的住。徐楷士没想到王家人第一次在朝堂上出手竟然是为了太后。
是了,若为自家女儿出头,难免提醒旁人王家也是外戚,且心藏私心。可为太后鸣不平那就不一样了,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朝廷当以仁孝为礼仪之首。为太后不平此为公,非为私。
且太后是王贵妃母子的靠山,王贵妃没有帝宠,母子二人有太后庇护一样活得不差。可若天家母子失和,不利的不仅是太后娘家,还有王贵妃母子。
皇帝并不喜欢大皇子照,王贵妃只恨不得日夜祈祷疼爱大皇子的太后长命百岁。只要太后在一日,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们母子。有人要气死太后,或令皇帝不敬太后,那边是王贵妃的仇人。
御史大夫说完,又有大臣附议,皇帝阴着脸只说容后再议。大臣们一个个都是贼精,并不之间拿皇帝忤逆太后之事吵,一窝蜂朝着朝氏而去,皇帝难以发作。
徐楷士想到皇帝还没有对此事表态,立即暗示自己的人跟上。同样是参奏皇后无德,却比御史大夫更犀利,竟然直言请皇帝废后。废后废的可就不止皇后了,还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以及皇后之父大将军朝运。
只要皇帝还有其他皇子,一个母亲失德被废的皇子就绝对不能为太子的。至于朝运,一个教出失德之女的大将军有什么颜面忝居高位。皇帝越听越愤怒,几乎当场让人将御史拖出去杖责,却见舅父徐楷士出列奏请皇帝表态。
皇帝一滞,心头梗着一股气,立时明白这御史受了什么人指使。他以为舅舅已经急流勇退了,如今看来并没有退的那么干净。还有外祖母那日干脆的应下了,怕早就想到今日在这里等着他呢!
想到所有人都逼着他废后,皇帝心中越发不甘,最后当即表态自己绝不废后,还提出下月册封二皇子为太子。
皇帝此言一出,还有大臣想要参奏,徐楷士却立即截断了对方的话头:“陛下圣明!”
皇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疑虑,舅舅闹出那么大阵仗,他不愿意废后还要册封二皇子为太子,对方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皇帝惊疑不定,岂不知徐楷士心中也是一肚子火气。皇帝不肯废后,他也有预料到,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皇帝还提出要立太子,根本没打算给徐家活路。
下了早朝,大臣们都是各怀心思,各自匆匆离去。宫门前不适合谈话,可总有适合私下聊天通通口气的地方。
徐楷士则直接回府,去见母亲,却见母亲站在院子里莳花,心情似乎不错。
“母亲,陛下不止不愿意废后,还说下月要立太子。”
“嗯~”石慧点了点头,“可惜如今不是立太子的好时机。”
“母亲的意思是——”
石慧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今日是朝亦武前往阳武关的日子,听说朝夫人和朝亦峰亲自送出城的。”
徐素华被石慧赶出丞相府不久,便被朝亦武接了去。石慧在皇帝面前说奔者为妾,将徐素华除族送于朝亦武为妾,不想朝家还体体面面给二人办了婚事。
石慧知道这是朝运的意思,朝夫人可不愿有个私奔的儿媳妇。但朝运是聪明人,若真以徐素华为妾,那就是狂妄了。将徐素华送走,朝亦武作为就是一场笑话。明媒正娶虽然丢脸,可朝亦武至少有个重情重义的人设。男人只要重情重义,小节有失,又有什么关系。
私奔于男人来说不过一段风流事,于徐素华而言才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不过如今徐素华怕是还在美梦之中,与朝亦武郎情妾意呢!只石慧如何能容得这对狗男女快活下去。
“母亲的意思是?”徐楷士不解。
“可惜没有挑个好日子,雨天路滑,马被雷电所惊,朝亦武竟然摔断了双腿。都说那朝亦武一身好武艺,可比肩兄长,如今看来不过尔尔,只是惊马竟然就摔断了腿,可惜了!”
徐楷士望着蔚蓝的天空,不解其意。老太太也不像是失心疯啊?莫不是太恨朝亦武,竟然产生了幻觉?
不提徐楷士脑补了许多,到了傍晚,天空竟然一道闷雷劈下。接着便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徐楷士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漂泊大雨,心情莫名有些期待。
一夜暴雨,一早窗外却是鸟鸣花香,阳光明媚。徐楷士换了官府,悠然去了衙门。这一坐便是半日,到了晌午又约几个同僚去附近的聚合楼吃饭。
午后,便有人来徐楷士面前奉承说大将军朝运的次子朝亦武在前往阳武关路上遇到暴雨天马匹受惊,跌落悬崖竟然摔断了双腿。想到朝亦武因打断丞相独子的腿才被发配阳武关,如今外面已经再传朝亦武这是遭了报应。
“听说朝亦武原本伤的不重,为了救同行的妻子,才一同跌落悬崖。昨夜下了一夜暴雨,据说那随行的亲兵将两人救上来,都只剩下一口气了。”来人说完才想起来朝亦武的妻子似乎就是丞相的庶女,因这庶女伤了儿子,被老夫人一怒之下逐出门庭。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诚不欺人!”徐楷士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还有一人是自己的庶女,听到伤儿子的凶手这般下场,高兴道。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