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孤城自海边练剑回府, 管家便匆匆而来道:“城主, 南王着人送信过来, 说探听到皇帝派遣锦衣卫南下,朝廷许有意对白云城下手。”
前朝暴元肆虐时, 左丞相陆秀夫背负幼帝于崖山投海殉国, 十万大宋军民相随。叶氏先祖本是宋朝遗臣, 与部分幸存者散于南海,避居海外白云城, 自元一朝与中原无甚往来。后太/祖皇帝顺民意推翻暴元, 因白云城人口不多又孤悬海外,加之城主剑术高绝,可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 远在江湖,不可轻犯, 并没有将白云城收于治下。
叶家在白云城经营数百年, 岛上人口不过数万却豪富, 若说朝廷看中白云城并非没有可能。然莫忘了宫九的父亲太平王就在朝中, 朝廷要收归白云城, 就算太平王忠心朝廷, 也总会从中说和一二。
南海群岛之上民风彪悍,若是轻动武力, 朝廷固然兵强马壮, 也少不得损兵折将。故此, 朝廷有意收归, 也多半会采取怀柔招安之策为先。锦衣卫的职责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即便朝廷要武力收岛,也该是广东都指挥使司,而非出动锦衣卫。
且叶孤城知道他娘这些年往返京城,似乎与那位小皇帝有些联系。按照朝廷规定,就藩的藩王不能随意离开封地,同样留守京城的太平王没有皇帝旨意也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宫九身为王府世子往返白云城学武,太平王并没有隐瞒皇帝。小皇帝彼时正年少贪玩,听到太平王奏报此事,还特意宣了宫九进宫。
宫九三言两语被小皇帝哄着代他在宫里骗过宫人,小皇帝却换了宫九的衣服跑去太平王府。在王府,小皇帝遇到了石慧,惊见“高人”,闹着要拜师。石慧见他委实有趣,顺手教了他几招武功,便让太平王送他回宫了。
不想小皇帝却说服太后宣召石慧密入宫中,后来便时常往京城教导皇帝。初时是学武功,不过据叶孤城所知,小皇帝并没有勤修武艺,虽然天赋绝佳,武功却是平平。
小皇帝虽然算的叶孤城和宫九的师弟,不过叶孤城并未见过,也并不清楚母亲教导小皇帝的是什么。叶孤城只记得他娘说过天子资质甚佳,当修天子之剑。所谓天子之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与他所学剑道不同,却是大道万千,终可有所成。
“南王倒是好心的很!”
“无风不起浪,朝廷是不是要对付我们不可说,但是锦衣卫南下定然是真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小心一些。”管家提醒道。锦衣卫虽然不会直接参与这类战事,然开战前搜集消息还是可能的。
“那就令人查一查来的是什么人,可是冲着白云城来的。”叶孤城随意道,“南王那边也看着些,锦衣卫是皇帝亲卫,南王一个就藩没有实权的王爷对锦衣卫动向如此了解,怕是不简单。莫要让南王将白云城牵扯进朝廷之事。”
“属下这就着人去办!”
对于南王的告密,叶孤城更在意的是南王这么做的用意,反而所谓来对付白云城的锦衣卫并没有太过在意。如此过了小半月,白云城却收到了一张意外的拜帖。这是一份请求拜见白云城主的帖子,落款是锦衣卫千户浙江湖州陆浮白敬拜。
若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叶孤城未必愿意见他,可是陆浮白这个名字又令他莫名熟悉。叶孤城不仅在剑道上很有天赋,恰好记忆也不错。十年时间对于许多人而言或许很长,可是对于叶孤城来说,还不至于忘记自己定下的约定。
江湖上,剑道高手不少,可是让叶孤城期盼一战的唯有两人。只闻名不曾见面的西门吹雪以及八岁就能用处那么无双剑法的陆浮白。若这陆浮白真是他等的陆浮白,他的两愿望也算可实现其一了。
然这份拜帖可不像是为了应约而来,若为应战而来,就不当在拜帖上留官职,此贴更像是以朝廷身份前来拜谒。叶孤城并不是一个喜欢做无谓猜度的人,心中有疑惑,见了真人自然知晓。
“城主,这位陆千户会不会就是南王所说之人?此人一来五羊城,就送了拜帖过来,莫非真是冲着白云城而来。”
“若是冲着白云城而来,你认为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敢独上白云城吗?”叶孤城反问道,“不必多猜,收了帖子,只管迎客便是了。”
陆浮白的拜帖已经送上门,人却没有到。管家见叶孤城有了决断,安排了城主府的侍卫前往码头迎接。
今日风疾,只要一艘货船靠岸,管家安排来接人的是叶孤城的近卫叶十七。货船靠岸,便有民夫开始装卸货物。叶十七等了一刻钟,才见一人从船舱出来,却是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中等身高,头发只用发带束着,背负长剑,似是一名剑客。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原本十分的美貌越发生动起来,并不像大多数剑客一样冰冷锐利。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襟,看着纤细羸弱的身体,在风中却是纹丝不动,没有半分勉强。
因民夫占据了上下通道,那女子竟然自船舷上一跃而下,飞身落在了距离船舷数丈的码头上,这样的轻功在江湖上便不会是无名之辈。
“请问,城主府如何走?”叶十七还在向船上张望,那女子已经信步走了过来。
听到问路,叶十七愣了一下:“姑娘往城主府所为何事?”
“在下陆浮白,此来特为求见白云城主。”
“你就是陆浮白,锦衣卫千户?”叶十七吃了一惊,朝廷的锦衣卫千户竟然会是个女子,朝中那些酸儒不是最见不得女子抛头露面么?
“若是锦衣卫千户又恰好是陆浮白,当是我了。”陆浮白笑道。
叶十七忙抱剑行礼:“在下叶十七,奉命来接陆千户。陆千户请随我来!”
叶十七领着陆浮白进城主府,叶孤城已经在府中相侯。十年前的陆浮白不过是个小女孩,与如今的容貌相差极大,可叶孤城在看到她第一眼就确定她就是当年见过的陆浮白。
“锦衣卫千户陆浮白拜见白云城主!”
“你并非为了比剑而来?”
“城主剑仙之名闻名江湖,陆浮白只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何敢与城主比剑?”陆浮白笑道。
叶孤城脸色一冷:“莫不是你已经忘了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我们以前见过么?”陆浮白有些茫然,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哗啦啦往前面翻了一遍,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还请叶城主见谅,在下早年患了头疾,有时比较善忘。十年前之事真不太记得了,不知城主可告之?”
“十年又三个月前凤阳府外官道。”叶孤城皱了皱眉,“你曾经说若十年后在世,当往白云城赴约,与我一战。”
“十年前?我不是应该才八岁吗?”陆浮白怀疑地看着叶孤城。十年前叶孤城也该及冠了,与一个八岁的孩子约战?
这位叶城主是不是不太靠谱啊?比如她那位老朋友西门吹雪也是个剑痴,脾气比较奇怪,喜欢和人比剑,可人家也没有凶残到拉着小孩子约战啊。一般遇到天赋不错,却年轻的挑战者,西门吹雪都会劝人家晚几年来。因为西门吹雪觉得对方练好一点打起来比较有意思。
“普通孩子可没有本事八岁杀人。”叶孤城冷哼道。
陆浮白闻言,不由道:“原来我幼时这般凶残么?”
不待叶孤城开口,陆浮白又问道:“我听闻叶城主修无情剑道,出剑不见血不休,若是比剑必然有一死?”
“剑道当如此!你可是怕死?”
陆浮白:并不这么认为!且谁人不怕死?剑为君子之器,亦是人手之上的工具。见不见血全在用剑之人的心,而非被剑所掌握。
“若是可以,这场决战不知可否延后?”陆浮白心下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见叶孤城向她看过来,立即道,“这次我会记在本子上,绝不会忘掉!”
叶孤城现在真的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看到她当时用剑,便断定她将来在剑道上会有所成就,鲁莽的邀战定下这十年之约。这人真的是个剑客么?
“我尚有一俗事未了,若普通比剑,先比剑也无妨。既为生死之战,总该将身后事安排妥当。”陆浮白轻笑道。
叶孤城略有些意外,不明白陆浮白的想法。她既然忘记了十年之约,似乎也非修无情剑道,为什么没有推拒比试,而是选择应约。
“若非真有其事,想来白云城主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来诓人。不管十年前,我为何应约,既然应了,自当遵守承诺。”陆浮白道。
“好!”叶孤城的神情放松了几分,他不知道如今的陆浮白到了那个境界,然一个忠于承诺的人,想来剑道之上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既非为了比剑,不知你此来为何?”
“此事说来多有冒犯,在下这次南下本是要办另一件差事,无意间听闻多年前白云城曾经着人调查临安城外发生的一件旧案。”陆浮白笑道,“不瞒叶城主,在下与那件案子恰好有些渊源。此案衙门已经列为悬案,白云城却暗中调查,在下难免有些好奇心。”
“临安城外的旧案?”叶孤城有些意外。
“确切的说,是十一年前五羊城知府白芳辞官携家眷北归,在临安城外全家为人劫杀的案子。除却白知府一家,为白家护镖的临安城福威镖局亦遭人灭门。”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