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君沉吟片刻, 方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江湖儿女,确实不必太过拘泥。徐丫头, 去将璧君唤来。”
“是,老太君。”
“多谢老太君体谅!”连/城璧没有阻止沈太君去请沈璧君来相见, 起身作揖道,“其实晚辈这次前来, 另有一件事想与老太君商议。”
“沈家与连家世代交好, 城璧你太客气了,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此事许有些唐突, 晚辈想要借贵府割鹿刀一用, 半年内必当奉还。”
沈太君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连/城璧想要借割鹿刀,而是连/城璧为什么要借:“你当知道,只要娶了璧君,割鹿刀就是你的。为何却要来与老身借割鹿刀?”
“晚辈与沈姑娘的婚事不论成与不成, 割鹿刀只属于沈家和沈姑娘。且沈姑娘是一个人,割鹿刀只是割鹿刀,不该成为割鹿刀的附庸。若晚辈为了割鹿刀娶沈姑娘,不仅辜负了老太君一番苦心,亦是有违家训。”
沈璧君曾经见过连/城璧两次,一次是在街上差点被疯马所伤, 是连/城璧救了她。一次是与杨开泰回城路上被小公子追杀, 亦是遇到连/城璧相救。像连/城璧这样文武双全, 风度翩翩还生得如此英俊的年轻人自然是最讨女孩子欢心的,沈璧君也是女孩子。
只是有好感与喜欢、甚至是爱还是不同的,素来温顺孝顺的沈璧君骨子里却藏着几分叛逆,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的爱。连/城璧虽然好,可他是奶奶邀请来参加招亲宴的,甚至两次“英雄救美”都是有心人刻意设计的。
虽然连/城璧自己揭开了真相,然许是见过了连/城璧这类世家公子,沈璧君对连/城璧的印象只限于连/城璧果然如江湖人对他的评价一般,君子谦谦,温润无暇。
沈璧君跟着徐姥姥走到门外,恰好听到连/城璧那句“沈姑娘是一个人,割鹿刀只是割鹿刀,不该成为割鹿刀的附庸。”刹时生出一股喜悦,宛如遇到了一位知己。无关情爱,只是欣喜于有人明白她,尊重她。
沈太君听到连/城璧的话,心中一震,却开口问道:“割鹿刀的价值大家都明白,只是这把刀除了是武器,难道还能做其他事情?你只借刀半年又有什么用?”
“城璧既然要借刀一用,自然不敢隐瞒老太君。想来老太君也听说过十多年前,家父与家母带晚辈省亲归途遇刺之事。这十多年来,家母教导晚辈勤练武艺,希望晚辈为父报仇。然而十多年来,凶手一直缥缈无踪,近日方有些眉目。晚辈得到消息,当年刺杀家父的组织意欲夺取割鹿刀,故晚辈欲借割鹿刀引出杀父仇人。”
“原来如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事已经过去近十五年,你能不改此心追查凶手,可见孝顺。”
“奶奶!”沈璧君自门外进来,急声道,“割鹿刀虽然是我沈家至宝,可是藏于密室不见天日,不免令宝刀蒙尘。连世兄一片孝心,奶奶何不成全了他。”
“成全成全!”沈太君早已经发现沈璧君立于门外,见沈璧君这么说,心下只觉得女生外向,却也很是高兴。
“多谢老太君、沈姑娘高义!” 连/城璧也没有想到沈太君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甚至都没有趁机提什么要求,“当沈姑娘一声师兄,无论城璧与沈姑娘的婚事成与不成,城璧愿意为沈家守护割鹿刀,直到沈姑娘寻到命定之人出嫁为止。”
论武功、出身、人品,在没有比连/城璧更让沈太君满意的孙女婿了。若说之前沈太君心中也隐隐担忧求亲之人看重刀胜过人,心怀不纯,如今听了连/城璧之言,沈太君心中越发中意他了。
“你当知道老身最看好的只有你!” 沈太君叹息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到底还要看缘分。割鹿刀可以借,不过老身有个条件,那就是璧君要与割鹿刀在一起。他日若是你们生出情谊自是最好,若是无缘,只当你护着璧君往江湖上闯荡一番了。”
“老太君看重城璧是城璧的荣幸,他日若——城璧会请家母认沈姑娘为义女,城璧当以兄长身份护卫沈姑娘出嫁,助沈家守护割鹿刀。”
“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到。”沈太君大悦。
孙女和连/城璧都是一等一的才貌,再没有更匹配了。婚事成了沈家多了一个好孙女婿,便是不成,只当多认了一门亲,也无碍孙女名声,极为妥当了。无论两人成了夫妻还是成了结义兄妹,有无垢山庄为靠山,便是她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割鹿刀和孙女的安危了。
这样的结果不仅老太君高兴,连/城璧和沈璧君也很高兴。哪怕他们这会儿并不讨厌对象,可是娶(嫁)一个几面之缘的人,也生不出许多期待。如今老太君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可见到底还是疼爱孙女占据了上风。
须知沈太君定下招婿宴来决定孙女的婚姻看似独断,然世情却是石慧这般允许儿子自己选媳妇的才是特立独行。这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主流,沈太君愿意在两人无婚约的情况下,同意沈璧君出门与连/城璧试着相处,算是极为开明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城璧就随老身去取割鹿刀吧!”一旦做出决定,沈太君也是颇为果决的。
“老太君稍等!城璧另外还有一件事与老太君商议。城璧与这位萧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萧兄没有盗走割鹿刀,可否请太君容情?”
萧十一郎也忙举手道:“之前晚辈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老太君宽恕!”
沈太君目光落在萧十一郎和风四娘身上,并没有急着开口。
沈璧君这才注意到了萧十一郎和风四娘,拉着沈太君撒娇道:“奶奶,那日这位萧公子并非有意带走孙女,全因旁人陷害。他并非什么坏人,不如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风四娘听到沈璧君给萧十一郎求情,暗暗踢了萧十一郎一脚。
“你踢我做什么?”萧十一郎低声道。
“我问你对人家做了什么才对!你到人家家里偷东西,还绑架了她,她竟然还给你求情。”风四娘瞪了她一眼,低声嘀咕道,“难怪连庄主这么一个优秀青年站在面前,也没见沈璧君如何心动。”
“这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啊!”萧十一郎无辜道,“人家沈姑娘人美心善不行吗?”
“这小贼能让城璧为他求情,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今日放他们离开,怕是明日江湖人都会知道割鹿刀借给你之事。”
“老太君莫忘了,城璧借刀本是要用割鹿刀引出藏于暗处的仇人。” 连/城璧微笑道。
至于觊觎割鹿刀的其他人,若是敢找上门,就当他借割鹿刀的利息,帮沈家收拾了也无妨。追逐宝物是人的自然心理,不过觊觎有主之物,想要盗抢,也该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
沈太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此事就由你自己处置吧!”
“多谢老太君通融!” 连/城璧回身解开了萧十一郎的绳子,顺便解开了风四娘被封的内力。
风四娘看的分明,立即明白萧十一郎并没有被封住内力,甚至所谓的被连/城璧抓住都是他们合演的一场戏。萧十一郎见风四娘又要问,眼明手快捂住了她的嘴,急声道:“石一郎谢过老太君宽容,就此别过!”
见萧十一郎拉着风四娘离开,沈太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到底是绿林出身,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拉拉扯扯,委实难看。见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离开,沈太君再看连/城璧心下越发满意了。
“不相干的人已经走了,现在我们去看割鹿刀吧!”沈太君站起身道,“璧君,你一起来!”
“是的,奶奶。”
沈家藏刀密室在此之前唯有沈太君进来过,今日沈太君却亲自带着连/城璧和沈璧君一同入内,可见对连/城璧的看重。
藏刀室机关重重,沈太君打开了一关又一关的机关,才进了最后一进密室。密室中央有一个石刀台,割鹿刀就插在刀台之上。
“城璧,你上去把割鹿刀取下来。”
“是的,老太君!” 连/城璧点头应了,上前取刀。
“奶奶,您不是说石台上有——”沈璧君话说了一半,沈太君却按住了手,对她摇了摇头。
沈太君一双睿智的眼紧紧地看着连/城璧,看清楚他的步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甚至有些惊喜。连/城璧已经走到了石台前,他只顿了一下,便启动了机关,拔出了割鹿刀。这柄闻名天下的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装在古雅而陈旧的刀鞘,看起来比萧十一郎盗走的那把假刀还要平平无奇一些。
“看来城璧擅长的并不止于武功!”沈太君开口道。
“家慈博学广闻,城璧承教家慈膝下,许多东西都学了个皮毛。”
“你所学的皮毛已经胜过这世上许多人了。”沈太君笑道,“刀就在你手上,还把□□试试。”
“好!”连/城璧没有推辞,“铿”地一声拔出了割鹿刀,刀锋一片晶莹,刀光晶莹明亮,宛如一泓秋水。连/城璧一挥刀,花岗岩的墙壁上立即露出一道深痕。
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把刀的锋利,能比得上割鹿刀。被锁在密室多年,不曾见血,却依旧带着令人心惊魂飞的杀气。在刀鞘中,它没有丝毫的奇异之处,可是一出鞘,就有股无法形容的煞气,逼人眉睫。
这是一把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兵器,哪怕连城璧练剑,却也止不住为它心动,为它倾心。
沈太君注意到连/城璧看着割鹿刀的欣喜,并无不悦,隐隐还带着几分自得。这是沈家守护多年的割鹿刀,唯有懂它的人才知道,它值得沈家多年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