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个游龙生如此不识好歹, 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真相?” 任小云愤愤道, “那种笨蛋就活该被林仙儿骗一辈子。”
“总是将被人当成笨蛋的人才是这世上最笨的笨蛋。”石慧笑着拧了一下他的脸道,“这个江湖很大, 而我喜欢看到百花齐放的美景。”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娘说的话。”任小云撇了撇嘴道。
“那并不重要,该说的话我已经告诉他了。如果他不能醒悟, 那么就是藏剑山庄注定有此一劫。”石慧轻笑道, “作为外人,我们是没有办法帮别人做选择的。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做的决定,才不会后悔。”
江湖上没有不败的世家,藏龙老人当年创建藏剑山庄再辉煌,如果后人不争气,那么也只能走向衰落。
游龙生到底是完全不相信林仙儿的那些事情,还是心中存了几分疑虑,谁也不知道。自那一晚出了李园之后,游龙生就离开了保定府。无论石慧和李寻欢都没有再关注过这个年轻人的事情。
婉拒了龙啸云邀请他到兴云庄过年的好意, 李寻欢这个年过的分外冷清。一封奇怪的信更是带走了李寻欢身边最后一个陪伴者。
过年前的一天,有人送了一封信到李园给铁传甲。铁传甲收到信向李寻欢磕了三个响头,便走了。
李寻欢没有问他去哪里,也没有问他去做什么。铁传甲本是为了报恩,留在他的身边以仆人自居。但是他到底不是卖身给李寻欢为奴的。如今他要走,不管他有什么理由, 李寻欢都不会追问。
如铁传甲了解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也很了解铁传甲。像铁传甲这样一个人, 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绝不会说的。
年三十,李寻欢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听着外面的爆竹声看着雪落,院中的梅花树上积着雪花,犹如花开一般。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林诗音站在梅树下跳舞,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很开心。
林诗音就在树下旋转啊旋转,开心的大笑。她的倩影随着笑声一点点散开,然后化作无数白光消失在天地间。
“诗音~”李寻欢低声呼唤着,伸手想去抓住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除夕本该是全家团聚之时,任慈带着孩子们亲手写对联贴对联,帮忙放置摆设,石慧亲自准备好了满桌的年夜饭。
相聚时短,相思时长,石慧和任慈心中明白,如此一家人一起过年的日子也许不会有很多了。作为任务者,他们最该习惯的就是别离。她与任慈或许还有再见之日,尚且有个盼头,可是对于身边的孩子们或许便是再也不想见。对此,他们珍惜每一个现在的日子。
然而,就在炉子上的酒已经温热,菜已经上桌的时候,寒山居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十八年前,铁传甲受中原八义的老二神目如电易明堂之邀请,到其义兄义薄云天翁天迸府上做客。没想到翁家庄却被人血洗,而铁传甲就是疑凶。
易明堂自愧错看铁传甲,以至于引狼入室,害死义兄,自残一目,提醒自己当年眼瞎,竟然将铁传甲当做至交好友。铁传甲则背负着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污名远走大漠十八年。
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八年,可是翁天迸的遗孀以及中原八义一直没有放弃追杀铁传甲为义兄报仇。
当年老李探花深信铁传甲并非真凶,对之加以庇护。铁传甲在关外遇到李寻欢,常伴左右并陪他入关,终究是被人认了出来。铁传甲决定面对中原八义,故而在收到那封信之后,便离开了李园,以免连累李寻欢。
中原八义虽然认定了铁传甲为凶手,却也不算鲁莽之人。他们想要铁传甲亲口承认,并说出经过以及为什么要杀翁天迸。毕竟当初,铁传甲随易明堂去翁家,翁天迸待他颇为热情周到。
为了表示公正,他们决定请素以公正无私闻名的赵正义和丐帮任帮主为他们主持公道。
一桩十八年前的公案,想要彻底了断,不为人诟病确实需要有不涉其中的人来做个见证。中原八义先从兴云庄请来了赵正义,然后一起来寒山居求见任慈。
“这些人真讨厌,什么公案非要今天解决。”任小云听到传话不高兴道。
任慈拍了拍儿子的头,笑着站了起来。
如果他只是任慈,自然可以解决。但是他现在还是丐帮帮主,那么人家找上门,他就没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来的一共有九人:赵正义、翁天迸的遗孀女屠户翁大娘、中原八义余下的七个兄弟姐妹以及疑犯铁传甲。
众人分宾主入座,道明来意。翁大娘和中原七义你一眼,我一语,描述了事情经过。自始至终,铁传甲都站在下首没有说过一句话,既不承认自己害了翁老大,也不否认中原七义的指控。
“铁先生对于翁大娘和中原七义的指控可以辩驳或是补充?”任慈听完众人描述,便抬头看向铁传甲道。
铁传甲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任帮主,此人恩将仇报、卖友求荣,委实该死。你又何必再问呢?”赵正义气愤道。
“中原八义既然请我们主持公道,就是要给铁先生一个辩解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该先入为主有失偏颇。”
“铁传甲是李寻欢的车夫,听说李探花是任夫人的表兄,任帮主该不会想要包庇亲戚吧?”翁大娘厉声道。
“翁大娘既然信不过某,何必来寒山居呢?”任慈目光冷了两分道。
任慈虽然性子温和,却也不是没有脾气之人,他的好脾气只限于讲道理的人。
“任帮主莫要生气,翁大娘也不过是为父报仇心切。”赵正义道,“只是铁传甲既然不是哑巴,他没有反驳易兄等人话,想必是默认了。”
“你们既然请我主持公道,我自要将前因后果理清楚。”任慈道,“易兄说铁传甲是凶手,我有个问题想问。除了铁传甲在翁家庄血案之前,铁传甲刚到过翁家庄外,可有人见到铁传甲动手?”
“虽然没有证据,但嫌疑最大的就算他。如果他与血案无关,那为什么不否认我们的指控呢?”易明堂朗声道,“我们并没有封住他的嘴,不许他说话不是吗?”
就在这时,突然两个蒙面黑衣人闯入堂内,分别持剑刺向翁大娘和中原八义中的金凤白。这两个黑衣人武功奇高,赵正义和中原八义虽然立即出手想要阻止,可是他们的剑却更快。
眼看金凤白要毙命于剑下,突然一道身影一闪,如铁搭一般挡在了金凤白面前。利剑刺入铁传甲的胸膛三寸,便停住了。
众人都没有想到铁传甲会拼死相救金凤白,这个追杀了他十八年的中原八义之一。黑衣人抽剑,鲜血从铁传甲的胸口涌出。这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然而血却流的很急。
金凤白看到这一幕,突然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两个黑衣人配合无间,铁传甲受伤之后,并没有再动手,而是身形一闪,退到了最外侧。
“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铁传甲的同伙,想要杀人灭口?”赵正义开口质问道。
两个黑衣蒙面人落下蒙面巾赫然是任六书和阿飞。
“有趣有趣,这里竟然会有一个人甘愿拼死相救想杀自己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任小云从后面冒出来,拍着小手大笑道。
“小云,你们做什么?”任慈怒声道。
“师父莫要生气,这都是师娘吩咐的。”任六书微笑道,“刺铁大叔那一剑并不深,不过是外伤罢了。”
任慈没想到是石慧安排了这么一出,不由有些意外。不过,他心中明白,妻子不是无事生非之人,既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想来这桩公案正如他所想有些不寻常之处。
铁传甲的表现太过平静,这种平静根本不似一个凶手该有的。他似乎在保护一个秘密,一个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任小云走到易明堂面前,甜笑道:“易大叔,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无辜冤枉了一个好人还害了他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易明堂的心情正复杂,本来他已经认定铁传甲是凶手。可是方才铁传甲舍命也要救金凤白,委实不像一个卖友求荣之人。一个出卖朋友的人,是绝不会在这样生死关头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 。
但是正如翁大娘所言,任慈是李寻欢的妹夫,这出刺杀又是任夫人安排的。那么这会不会他们本就约定好的为铁传甲洗清嫌疑的苦肉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