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孩子一日睡眠从不超过三个时辰,每日练剑绝不少于五个时辰。五个时辰练功的功夫听起来不长, 许多门派的勤奋弟子都能做到。但是那是说只专心练功的人, 凌云却每日还要按照石慧的吩咐用3-4个时辰读书。
少年沉默寡言下掩盖着一颗宛如迂腐君子般的固执,认定的事情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其他事情, 凌云都是个听话的弟子,唯有练功上面, 那是谁也劝不住的。
石慧确定这样的练剑强度没有损害身体, 又无法说动他,久而久之也就听之任之了。
对于南宫灵不如凌云勤奋,石慧不过是随口打趣。每个孩子性格不同走的道不同,修行的方式自然也会不同。可是她却小瞧了小孩子的好胜心。
第二日天没亮,南宫灵早早就要起来和凌云一起去练功,石慧少不得废了些功夫才劝他多睡半个时辰。饶是如此,南宫灵练功也勤快了不少。每日只比凌云晚半个时辰起,早半个时辰睡。
不同于凌云专精一路剑法,南宫灵的一双短剑却不拘于一路武功。无论是什么武功路数, 他都能够轻易上手,且并不是学会而已。聪明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学一招是一招,而聪明人学一招就会变成自己的一招,还要举一反三,南宫灵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任慈曾经断言, 只要南宫灵不要半途而废, 不出二十岁武功就可以超越自己。而武功略次一等的凌云, 至少需要到三十岁。剩下的三个弟子司徒不是、孙传兴和杨月,任慈就没有说什么。想来是受限与天分,没有大机缘,很难成为江湖中一流高手。
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资,可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资往往是不可或缺的基础。
无花到济南的次日,任慈回家脸色便有些异常。
“阿慧,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我打算亲自上一趟少林见一见天峰大师。”
自从石慧将石观音和天枫十四郎的阴谋坦诚相告,这件事就压在了任慈的心中。偏偏这么巧,石观音才在济南出现,无花就离开了少林寺修行。
任慈非常有理由相信,石观音来济南接触南宫灵之前,已经先去少林见过无花了。毕竟,相较于完全不知道身世的南宫灵,无花可是一直记得天枫十四郎临终嘱托。
石观音虽然见到了南宫灵,却还来不及与南宫灵“相认”本不会轻易离去。可是石观音偏偏却再也没出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认亲”的任务已经交给了往济南而来的无花。
石观音和无花都是无情之人,但是他们却对人性非常了解,知道如何去利用人性。若是任由南宫灵自由成长,日后他只认养父养母不无可能。为了他们的大计,无花一定会在南宫灵有成熟的思想之前,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的亲人,牢记任慈只是杀父仇人。
无花一出少林寺,任慈第一时间令丐帮弟子注意他的行踪。
明面上无花只是四处游历,受邀为一些居士和高门女眷讲佛。可是,任慈将无花接触的人物与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便觉得这位少年僧人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风光霁月了。
如今的无花虽有心计城府,却到底稚嫩了几分。若是有心探究,他的一些秘密就没有那么严密了。若是再过几年,想要发现无花行事的蛛丝马迹,只怕就不会如此顺利。
思及此,石慧越发庆幸到底是将事情提前说了,至少任慈和天峰大师能有个防备。
“此事不好假手于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亲自跑一趟也是应该的。”石慧叮嘱道,“若是可以,最好也不要被外人知道你与天峰大师的这次会面。”
任慈心下一暖,他晓得石慧是担心自己出面戳穿天枫十四郎的阴谋会引来石观音和无花的报复。而石观音的武功,天底下真没有几个人是其对手,任慈不怕死,可是他死了,无论是丐帮还是石慧都无法承受石观音的迁怒和报复。
“为了你和小灵,还有丐帮,我不会轻易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任慈认真道。
世人都怕死,做英雄不容易。可是比做英雄更难的是,带着责任让自己活下去。
“既然你要去嵩山少林寺,我和灵儿也与你一起出门吧!”
“你和灵儿也去?”
“庄子云: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人若是居于一地,眼界难免就小了。不见海,焉知海之阔;不见山,焉知天地广?”石慧道,“我的武功和医术这两年遇到了瓶颈,都少有长进。如今灵儿也长大了,不怕行远路,我有意带上几个孩子四处游历一番,任大哥觉得呢?”
任慈有些歉然:“这些年,我到处跑,时常只留你和灵儿在家,也委实为难你们了。只是你一个人带着灵儿他们会不会太辛苦?”
“都是半大的孩子,生活能够自理了。且说我们也不赶路,随时可以找一地小住。你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的武功虽然不如你,可是也不算太差。”石慧解释道,“再说了,丐帮分舵遍布全国各地,若真有麻烦,不是还有分舵的兄弟在吗?每到一地,我们会让丐帮弟子给你传信报平安,如果你有闲暇,也可以来找我们。”
任慈知道石慧素来有主意,倒是没有怎么阻止。只暗暗交代了几个弟子,不可一味依赖石慧。想着少不得传信各分舵注意他们的行踪,确保安全无虞。
南宫灵肯定是要同行的不说。几个弟子除了杨月年纪最小,家人舍不得留在济南之外。司徒不是、孙传兴和凌云也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嵩山附近,任慈带着司徒不是离开,石慧则与南宫灵、孙传兴和凌云继续他们的行程。
他们一路扮作游医,到了偏僻的村庄也会留下坐诊,由孙传兴先看病人,石慧在复诊。经过山川河流,便自己动手采药炮制,或打猎捉鱼。
偶尔遇到了强盗,都有孙传兴和凌云出手,若是不敌,石慧才会相助。
不过大多数时候,孙传兴都宁愿让师弟凌云出手。要是遇到的匪徒多了,才会搭把手。孙传兴在武学上的天赋远不如几个师兄弟,对于医术反而很是专精。他性子圆滑,又不喜欢争强好胜,在师兄弟中人缘极好。
只是这样子,一路上可把南宫灵气坏了。因为遇到强盗坏人,石慧也轻易不然他动手。反而是那些小奸小恶,罪不至死没有什么武功的,石慧才会允许他出手教训一二。
石慧带他出来是长见识的,凌云和孙传兴都年长些又有些早熟,心性稳定也就罢了。南宫灵到底还是个孩子,石慧哪里能让他动手杀人。若是放在她的世界,就是让小孩子每每看到这些打打杀杀都是虐待。
不过这个世界到底与她的世界不同,在这个江湖有时候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就因为这样,石慧才会说不杀人的楚留香是何等难得。
石慧佩服楚留香,但是却不希望南宫灵变成楚留香这样的。对于南宫灵她自幼教导的就算大丈夫恩怨分明。她希望南宫灵可以成为和任慈一样正直的人,但是并不像让他一味的心软。
这个江湖有一个楚留香就够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齐……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野……”
“野什么?”
南宫灵苦着脸道:“娘,为什么出门了还要背书啊?还有那个江湖侠士不是骑马的,为什么我却是骑着小毛驴?”
“如果不是大师兄之前骑马撒欢差点撞到人的话,师娘也不会把你的马都换成了毛驴吧?”驾马车的孙传兴吐槽道。
骑在马背上的凌云没有说话,但是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
与任慈分开前,他们本是有一辆马车和两匹马。马车上放着行李,人则轮流骑马驾车坐车。可是南宫灵太兴奋了,第一日骑马撒欢差点撞倒人后,到了下一个市镇,石慧就将其中一匹马换成了小毛驴。
“那是那是——”南宫灵想要分辨,想了想孙传兴说的到底事实上,只得道,“娘,骑毛驴的事情不说了,为什么出门了还要背书啊?”
之所以需要一辆马车同行,是车上的行李不仅有衣物,还要帐篷、药材、书籍等。石慧虽然带了孩子们出来游历,也没打算让他们搁下学问。
“难道出门就不用读书了吗?”
“可是为什么三师弟和四师弟都不用背书?”
“大师兄,你这话可说错了!”孙传兴立即道,“在你之前,师娘抽查的是我,只是我背的是医书,你背的是庄子。”
“四师弟就没有背书。”
南宫灵以为凌云不会答话,没想到凌云却开口了:“这篇《逍遥游》三年前我就会背了。”
凌云在读书上的天分不算好,但是石慧交代了要学的东西,他都会刻苦学习。石慧并不喜欢强迫孩子们背书,却又部分以外,比如《道德经》和《庄子》等一些道家典籍。
“灵儿可知道为什么这世上高手无数,可是能够自创武功成为一派宗师的却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