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非典肆虐的时期,一开始,中部省份的城市,并不像首都和沿海一带的城市那样紧张。
影响自然也是有的,新闻联播上,每天播出的各地新增病例数,以及医治无效去世的人数,让再乐天的人,都会感到几丝凝重。
哪怕所在的城市,并没有一起确诊病例,见了这些报道后,你依然会觉得不踏实,在家里还好,在外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跟人保持距离,悲观的人甚至会觉得,连呼吸的空气,也不安全。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省城眼下,虽然不像首都那样,商场里服务员比顾客多,景区里工作人员比游客多,餐厅大多歇业,连出租车的生意都大幅下降,但是,服务行业的生意大幅下降,那是肯定的。
“弟,今天还好吧,记着,不要去学校,不要去公司,不要在外面吃饭,就是一定要出去,也尽量早出晚归,避开人多的时候,”冯玉萱拿着电话叮嘱弟弟。
“爸妈?他们都很好,就是担心你,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听进去,千万不要大意,还有,别忘了,记得每天给静萍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他们也同样担心你,”
上月26号,省内出现了第一起确诊的非典病例,患者是师范大学的一名教授,该教授,从首都出差回来时,各地还没有对出差返家的人采取隔离措施。
当他确诊后,他的家人、和他有过接触的同事、学生,一共隔离了45人,1个人,和45个人,让省内的民众,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非典的来势汹汹,也切身感受到了恐惧。
截止到今天,全省已经累计出现13起疑似病例,加上省城昨天确诊的1例。全省已经确诊的为4例,疑似病例为10例,就这4例和10例,已经让省城风声鹤唳。分外紧张。
而弟弟所在的首都,只今天,就新增确诊病例48例,累计确诊病例,已达2177例。疑似病例为1425例,均超过全国的一半。
她都不敢想象现在在首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在那,怕是会崩溃。
弟弟现在,每天还要负责集团公司的那么多事,好多问题,最后都汇总到他那里,等他解决。虽然电话里他总说是呆在家里,但冯玉萱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非常不放心弟弟的安全,一早一晚,一天至少打两个电话叮嘱、唠叨,也许这段日子过去以后,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弟弟有些不服气,吃醋爸妈对弟弟好,但是这段日子。除了担心弟弟,她压根没有其它念头。
“4月份叫你回家你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为家里添了多少麻烦?要不是爸爸死命拦着,要不是外公和舅舅他们劝。妈她都想一个人去找你,她还说,就是走,也要走到首都去照顾你,”
“千万别?你就只知道说这些轻巧的话,你知道我们现在做妈的工作有多难?你当初为什么不听话回来?还有。一定要把静萍给稳住,她和阿曼达,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回国,更别说回首都,”
冯玉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婚庆公司里,很带劲的批评着弟弟,话说,现在这样的机会真不多,至少这几年还是第一次。
“婚庆公司为什么不关门?虽然上门洽谈的基本没有,但总有事情要处理,总要留几个人值班,好了,别说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记住了吗?”
这样的时候,没人到婚庆公司来谈委托,更多的,是那些原本订好协议的人,打电话来延后婚礼的举办时间。
可是虽然没什么生意,冯玉萱还是坚持不关门,不止是为钱,但具体是为什么,她却也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想法,就想坚持着,就想像平常一样。
冯一平跟黄静萍说起这事的时候,对姐姐的坚持,有个大概的分析,“她下意识的那样坚持,应该是想给那些不幸染病的人一些信心吧,你们看,日子和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要坚持,没什么能把我们打到,”
婚庆公司每天只有三个员工值班,他们现在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扫公司内的卫生,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之后喷过氧乙酸消毒液;清理门前过道的卫生,每一块地砖都不放过,就现在,有两个员工,正拿着水管,冲洗门前的过道。
他们做得非常认真,看上去,门前的那一块,可能比大多数人家里客厅的地面还要干净。
这个夏天,应该是全国最干净卫生的一个夏天,大大小小的城市,都在深入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只是这一次,民众自发参与的积极性很高。
“轰隆隆,”罗维骑着摩托车停到门前,摘下头盔,里面居然还扎实的带着口罩,“下午没课?不是说明天见吗,今天过来干什么?”
“现在就是上课,也没几个学生听,给你送这个,”罗维举起手里的一个保温桶,“我妈炖的,海带节瓜炖猪骨,主要是这节瓜,我们这不容易买到,说是清热解暑,富含维生素C,能增强免疫力,特意让我给你送过来,快,趁热喝,”
要是自己老妈炖的,冯玉萱说不定还会不给面子,不过,罗维妈妈特意为自己炖的,那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公司里一屋子的消毒液味道,“去那边,”她带着罗维朝湖边的花园走。
他们俩坐在一丛探春花旁的长凳上,伞状的黄色小花,很娇嫩,很鲜艳,随风轻轻摇摆着。
罗维给她倒了一小碗,“快,都喝了,”
汤的味道很清淡,不是冯玉萱的菜,她很给面子的喝了那一碗,“替我谢谢你妈,以后真不用这么费心,酒店餐厅里,专门有针对非典的营养餐,”
“酒店的是酒店的,这是我妈的心意。”罗维直接对着保温桶开动,“你弟弟挺好的?”
“还好,”
“不用担心,他那样的人。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栽跟斗。”
他这话,冯玉萱不大愿意听,“要是你妹妹现在在首都,你还会这么轻松?”
“我感到轻松的不是这个,是因为非典。不用马上见你爸妈,让我有更多的准备时间,”对罗维来说,这可能是非典带来的唯一好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同样担心你弟弟,只是,你要相信一平,他肯定知道怎么应对这些问题,来,别生气。再喝一口,”
冯玉萱知道自己刚才的抱怨,有些牵强,不过,她是死硬惯了的人,不会道歉,就着罗维的勺子,又喝一口,可能是喝得有点急,有点呛到。咳了几声,“我弟弟也不是一个省心的家伙,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最明白的那个人。早就看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偏偏坚持留在首都不挪窝,”
“能理解,这么大的公司,作为最高负责人,这个时候。他是应该顶在最前面,再喝几口,太多,我喝不完,”
“咳咳,”冯玉萱掩住嘴咳了几声,“我真喝不下,”
“这可是我妈的一份心意,来,几口就好,”罗维看着那边还在咳的冯玉萱,突然变了脸色,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你干什么?”冯玉萱红着脸说。
然后,她看到罗维变了脸色,她自己也终于明白过来,摸了一下额头,“我这是,有些烧?”
“好像是有些烧,”罗维的声音有些颤。
冯玉萱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头晕得厉害,旁边的探春花,好像在朝天上飘,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感觉有谁在拉着自己,一看,罗维拉着她的手,“快,我们去量体温,”
“你别碰我,离我远点,”冯玉萱一把推开他,厉声叫道。
…………
滨江区,第九初级中学,二年级一班,张秋玲放下教鞭,“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天周末,虽然所有的老师都强调过,我也再强调一遍,周末的这两天,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外出旅游、探亲,一定要出去,也尽量去人少的地方,每天至少早晚各测一次体温,”
“还有,为了不让你们觉得太无聊,在家里呆不住,我特意精心准备了几道课外作业,记得下周一的早自习,一定要交上来,”
下面的少男少女顿时哀声一片,“张老师,你和其它老师是不是串通好的?每个老师都要这么来一下,周末别说出去玩,我们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张老师,日子已经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给我们施加这么大压力?”第一排的一个少年一脸了无生趣的样子,“看在非典的份上,这个周末能不能放我们一码,给一条生路?”
“周一上交,老规矩,没按时完成的,你们知道后果,”张秋玲拍了拍手上的粉趣÷阁灰,拿起教材和教案,准备回办公室,今天,肖志杰会来学校接她。
“冷漠,无情,”一声埋怨,钻进张秋玲耳朵里。
可能这一阵子,大家都有压力,张秋玲一下子毛了,重重的把手里的东西摔在讲台上,“这一点作业就叫苦?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当初在中学,这个时候,已经学完初中全部的课程,我和我的同学,不用老师督促,晚上9点下晚自习后,还会继续学习到至少11点,早上5点起来也是常事,周末,哪有假期?”
“对,你们不用担心考不上高中,可是,你们明白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的区别吗,那不止是关系到你们能不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一所好大学,那将会直接影响到你们的未来,”
可是,她带的这一帮学生,对老师,不像当初的她和同学对老师那样尊重,她刚说完,下面就有人小声说,“总是这么凶,”
发了一通火,张秋玲轻松了些,“凶?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冯一平知道吧,那是我同学,我跟他说话也这样,”走出教室之前,她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另外,他当时考上了国家级重点中学,所以他成了首富,你们,就不想向他学习吗?”
放学后,校领导又临时召开了一个会,传到教委的最新指示,同时,也是征询所有老师的意见,九中,有没有必要放假停课?
等会议结束,学生已经都走得差不多,等校门前那条路上的各色车辆,更是都走个干净,张秋玲提着包,跟同事一起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路对面,肖志杰带着墨镜,跨坐在嘉盛B型,也就是双座电动车上,笑嘻嘻的看着这边。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哟,他那车也很漂亮,哪买的?”英语组的一个女老师问。
“我们同学送的,因为产能有限,国内暂时没有上市,目前主供欧美,”
产能是一方面,另外,冯一平对转老外的钱,对赚美元、欧元的兴趣比赚人民币大。
“你那个首富同学吧,我说秋玲,等他再回省城,也带我们见见他呗,”
“没问题,”张秋玲随口敷衍,就是见一面又能怎样,冯一平能看上自己的这些同事?她知道,自己的那个首富同学,一直是个骄傲,而且眼界高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他的眼。
她这会其实有些恼火,那个家伙,居然又不带口罩。
肖志杰一看张秋玲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马上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周一见,”张秋玲跟同事打着招呼,越过马路,朝肖志杰走去。
变故突如其来,一辆蓝鸟突然高速逆行通过,在肖志杰和同事们惊愕欲绝的眼神中,张秋玲被撞飞出去几米远,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志杰懵了,他刚才眨了一下眼,眨眼之前,张秋玲好好的,再走几步,就能牵上她的手,等再睁开眼,她却飞在空中,眼下躺在前面的路上,生死不知。
“秋玲!”他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