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姑娘,不杀你……”
那中年女尼依旧盘坐在地,冲着连玉诡异一笑。
然而,那眼神却如同两把闪着凛凛寒光的小匕首,向连玉嗖嗖地飞来。
连玉迟疑地看着女尼,又看着她手腕上两根黑黝黝的铁链,这不等于羊入虎口么?
她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脖子,要是被她缠上两周,两手再使劲向外一拉,这小命,还可能剩么?
“过来……”女尼突然厉声怒喝起来。
她两只手中使劲地拍了一下膝盖,手腕上的铁链砸在地上,发出“蹡蹡”的响声。
她怒了……
连玉只好慢慢地向她一点点地挪近,边挪步,边看她的脸色,见她脸色由铁青变作缓和,连玉的心稍稍安了。
最后,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把脖子伸到女尼面前。
“你……要作什么?”女尼奇怪地看着她。
“您不是想杀死我么?要勒死我,麻烦您……快点,使劲点,干脆利索,一次完成。”
连玉没声好气地说,她把脖子横在女尼面前,嘴里胡言乱语起来。
“……好臭,姑娘,你这是……几天没洗头了?把你那臭烘烘的脑袋,从我的鼻子前,拿开!否则……休怪我……”
女尼高举起链子,做了一个勒脖子的手势。
连玉一听,心花怒放,这算是饶过自己了么?
连玉把自己的脑袋重新竖起来,她认真地看着女尼的眼睛,带着一点点讨好:“我就说嘛,出家人,一向都是慈悲为怀的,以普度众生为最高宗旨,绝不会用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子,损了自己的修行!”
“闭嘴……”女尼冷喝一声。
“大……娘,在这冷飕飕的地方,您再这么冷面冷心,我就要结冰了。咱俩,不能好生说话吗?这里,就小猴子、您、我仨,指不定莲藏姑娘一怒,咱仨就都没了,所以,好好活着,暖暖地活着,死了,也没亏!”
连玉带着带着几分哀求,也带着几分真诚和热切地看着女尼的脸,小猴子也睁着眼睛看着她们,连玉摸了摸小猴子的脑袋。
“唉……”女尼长叹一声。
“我觉的……莲藏姑姑,也挺可怜的……她那么做,必有她的道理……”
连玉看着满面愁容的女尼,想起莲藏那张狰狞的脸,不由得对比起从前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来。
一个如此清高的女子,被夺走了清白,又毁了容,精神和**,双重幻灭。
人,倘若被摧毁了一切,她要么是自毁,索性全部放弃。
要么,就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反转,重来,用尽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
重整乾坤,建立新秩序,重新获得主宰自我的机会。赢得活下去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条道路么?
“她……或许只是想一时借用您的权威,号令青莲帮,或许,她压根就没有想过,真的篡夺您老的位子!要不然,您老人家,也许……早去见如来他老人家了!”
连玉小心翼翼地说,边说边瞧着女尼的脸色,见她的脸色已经缓和,眉头也不再紧锁。
女尼依旧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却突然厉声说:“那也不能……对为师下手!”
连玉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帮莲藏姑姑说话了,师尊为大。
“大……娘,您现在生气,也没办法。当务之急是,咱们,得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啊?这里,实在太……难闻了!”
连玉捏着鼻子,看了一眼放在角落的那个乌黑肮脏的尿罐子。
“闭嘴!小小年纪,你这算什么眼神?我……果真……有那么老?”
女尼冷笑了一声,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脸,又低下头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是不老,只是……叫您什么?妙观师父?”
连玉看着女尼的脸,除了有些憔悴和眼角的小小的鱼尾纹,若略加修饰,一定是个中年美妇人。
叫大娘,着实太过,无非是,因为她是莲藏姑姑的师父。
“妙观师父,这密室,咱们逃得出去么?另外,这密室,是您叫人挖的,还是莲藏姑姑叫人挖的?”
连玉心中那个疑团,该到解决的时候了。
“这种下作的东西,岂是我青莲帮的做派?我们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这芸芸众生消灾免难,又怎会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东西?”
女尼恨恨地说,她平静的面容复变得狰狞起来。
“可是,你们若无这狡兔三窟,外面的官兵却认定了你们是邪教,不分青皂白地剿灭,你们,岂不是瓮中捉鳖,任人宰杀?有了这个密室,你们总有处藏身。我听说,官兵曾一次就杀死了青莲寨50余人……”
“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那次火灾,烧死五十余口?那……不过,不过是,胡屠夫自己向朝廷邀功罢了!”
女尼脸色突变,她的双手竟然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惨白。
向前差点一个趔趄,眼见要摔倒在地,连玉赶紧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
她额上的汗珠,竟然滚滚而落。
“怎么了?……难道,这其中有诈?这剿匪,难道是假的?”
连玉目瞪口呆,一路来,绿衣姑娘和玄衣男子咬牙切齿的这场血腥灾难,难道是假的?
难道那碧草如茵的人型草坪,也是做出来的?
“可莲藏姑姑,还有一干人,都这么说的;况且,我都看到了,在青莲寨的来路上,有个巨大的坟场,那里,有很多的新坟……”
连玉看着女尼的脸,不明白她为何听到这五十余口,忽然如此的惊慌失措,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吗?
“阿弥托福,罪过……醉过!”
女尼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似有欲昏厥之感。
“妙观师父,这些坟,究竟埋的,是些什么人?为何您……”
连玉不明白的是,女尼反常的表现,难道,这其中,真的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谁才是这个惊天秘密的出口?莲藏姑姑?还是眼前这位妙观师父?或者是胡功武?
“那坟里,埋葬的,却不是青莲寨的人!而是胡功武这老屠夫自己的兵!”
女尼的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在连玉耳朵里,如同青天白日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怎么会?……”连玉惊叫起来,脱口而出。
“不会?……哈哈哈。如今,全是零散的尸骨,又有谁,能说得清他们是谁?骨头上,又没刻着名字,要它们是谁,它们就得是谁!骨头,又如何能说话?”
女尼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而绝望,张狂而愤懑,在中空的大厅中回荡,悠长,回响,如同女鬼的咬牙切齿。
“可怜他们!如今,都成孤魂野鬼……连个祭奠之人,都没有!都是爹生娘养的……”
女尼长长地叹息一声。
“妙观师父,我越听越糊涂了……这青莲寨的坟地,又怎么会,埋着官兵呢?”
连玉着实想不出,她看到绿衣女子那张被愤怒扭曲了的脸,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她说爹娘和弟弟都被那场大火烧死了,那神情,绝不像是在骗人,绝不是!
那么,是眼前这妙观师父在骗自己?
似乎不大可能,看那妙观师父突变的神情,她的大汗淋漓,这也不似装出来的,这其中必有奥秘。
“也罢,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告诉你,却也无妨,反正,你也是逃不出莲藏这贱婢的手掌心的。做个明白鬼吧!”
女尼看着连玉疑惑的眼神,似乎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白了她一眼,自言自语地讲起来:“说来话长了……”
原来,这好大喜功的胡功武在广西五年,为了剿匪,他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机。
为了训练一支剿匪的敢死队,他四处搜集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以及找不到家人的死囚,这些人没有了家的牵绊,慢慢就成了他胡功武的杀人武器。
他用最严酷的方法训练他们,穿密林,爬悬崖,潜深潭,浮汪洋,成为支无坚不摧的专打先锋的敢死队。
这支敢死队,某种意义上,是胡功武的私人军队,未编入正规军队,无需朝廷的军饷,一切听凭胡功武的调令。
他们战死了,也无需任何抚恤,因为他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他们勇武地活着,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墓碑,没有勋章,没有人间的任何纪念仪式。
他们,就是胡功武手中的人肉长矛,替他攻城夺池,替他冲锋陷阵,而死后,则如同一粒草籽。
为了剿灭青莲寨,胡功武派出了这支敢死队,攀上悬崖,向青莲寨进发。
然而,却被一个采药人看到了,他偷偷来到青莲寨,告诉了寨主。
寨主叫人准备好干草、淋上油的枯树枝,还有做鞭炮用的火药,所有人都退出村寨。
他们潜伏在四周只等胡功武的这支敢死队进入村寨,便用射箭的方式,引燃干茅草和枯树枝。
女尼的脸色苍白,那一夜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一片熊熊烈烈的火海,一个个火球在地上翻滚,哭爹喊娘的一个个,全是火人,整个村寨一片鬼哭狼嚎……空气中,全是焦肉的味道,那惨烈的一幕,让人不寒而栗。
那场面,不堪入目,惨不忍睹,一截截的,全是黑炭样的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