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藩(1 / 1)

<>深蓝色的苍穹,高挂着一轮金色的圆月。圆月之下,是黑魆魆的宫殿群,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大怪兽。

宫殿群中央西北角,一幢五楹宫殿依然亮着灯光,那是皇帝的寝宫仁德殿。

紫檀木榻上铺着明黄色的软垫,一人身着鸦青色的长袍,在房中央走来走去。

殿外的石径,小太监提着宫灯,引着一名腿脚蹒跚的老者匆匆走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帝师孙修楷。

到了殿门口,他站住了,等小太监前去禀报。

“皇上,孙学士到了!”小太监轻轻扣门,在外面轻声地禀报。

夜风刺骨,针尖一般从自己的裤缝里钻进去,蚂蚁似地噬咬着小腿,大腿已经冷如铁了,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哦……快请孙先生进来!”里面人急切地说,显然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太监推门进去的时候,皇帝延龄已经稳稳地盘腿坐到榻上上去了。

太监唐德正立在他身边伺候着,他看着冻得发抖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值房去烤烤吧,他们几个烧了炭火,你也去暖暖身子,喝口热茶罢。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一会儿需要时,咱家再叫你。”

“是!”小太监弯腰施礼后退了出去。

延龄伸手从茶几上端过一杯茶,并指着另一个杯子对太监唐德说:“先生也疲乏了吧,一路匆匆,今日这天也怪冷的,难为先生了,先喝口热茶吧。小德子,给先生奉茶……”

唐德连忙收起拂尘,夹在腋下,双手去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孙修楷面前。

孙修楷接了茶,却未喝,只是看着延龄的脸色,不知他深夜唤自己来所为何事。

延龄抿了一口茶,将茶杯重新放回了茶几,神色有几分欣喜。

“昨日,朕收到沪江省总督陶英的急奏。”

延龄看着孙修楷,想看看他的反应,孙修楷双手紧握着茶杯,面无表情地里立在那里。

“小德子,给先生给座,朕要先生深谈一番……”

延龄满脸的兴奋,从榻上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检出一封奏折来。“先生,请看……”延龄将奏折递给唐德,由唐德转递给孙修楷。

“小德子,你也怪冷的吧,跟他们一起去值房烤烤火吧,朕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皇上,这……”唐德迟疑了一下,看着延龄。

“退下吧……”延龄带着几分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唐德应了声:“奴才告退!”

孙修楷将那奏折打开,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合上奏折时却并不发话。

“先生以为,陶英的建议如何?”延龄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孙修楷,渴望一个满意的回复。

“皇上以为,他的意见如何?”孙修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延龄,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朕以为,陶英所言,虽是步险棋,却值得一试。”延龄带着几分自信,全然不顾孙修楷面无表情。

“削减藩王的封地,一来可以安抚西北将士,让他们可以全心破敌,不用担心家乡中的父母妻儿陷入窘迫;二来让老百姓耕者有其田,自种自收,除了缴税,还能有富余,如此,则民心可安。民心若安了?谁还会上山为草寇?”

延龄自信满满,这番分析和推理,他觉得应该是十分缜密无懈可击的。

“先生曾问过朕:‘对帝王而言,天下最可怕的是什么?’,朕回答说:‘亡国’,先生却说:‘亡国,并不可怕,亡国还可以复国。甚至,改朝换代也并不可怕,不过是换了个宰执者。最可怕的,乃是让黎民百姓饿肚子。你喂不饱黎民百姓的肚子,这天下必然大乱,最可怕的,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发生人相食的惨剧,人们忘却人伦,复归禽兽,则千年教化之功,毁于一旦。”

孙修楷没想到自己多年前随口教延龄的话,他仍旧记得如此清晰,不免内心一阵感动,暗暗觉得,孺子可教,自己的一番苦心终究没白费。

但嘴里却是谦虚道:“是皇上天资过人,天纵英明,一点即透。老臣只是抛块砖石之语,却引来皇上的珠玉之言。”

延龄却没有止住,也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只顾自己口若悬河:“朕一直把先生之忠言,铭刻在心。黎民百姓的肚子,当是天下头等大事。兵不勇,则战不力,战不利,因士气不足,而士气不足则弊在‘情不愿’。没人愿意为一个不体恤他们的王者去卖命,去送命。朕这些年,在先生的教导下,也读过不少史书,历朝暴乱,匪患横行,皆因老百姓饿肚子,给了野心勃勃,试图不轨者以可乘之机。野心家究竟只是少数,多数人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陶英奏折所言,甚合朕意。”

孙修楷看着延龄皇帝对陶英赞叹有家,暗想,有些事必须说实话,免费日后,自己有欺瞒之罪,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嗯,这陶英,老臣倒有几分印象。皇上,恕老臣直言,此人私心过重。他身边有一个师爷,倒是不错,颇有几分见地,老臣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能说出此番深明大义之话,倒不像陶英的为人,却像他那位师爷!”

延龄听了却也不怒,反而兴致勃勃:“噢……有此能才,为何从未听先生提及?朕也正纳闷,这陶英去了沪江才不到一两年,情性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朕还以为,他是三国吕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居然是幕僚捉刀!”

孙修楷这些年一直在替延龄物色取代自己的人,这黄慕兰正是自己看中的一位。

奈何此人为独子,纯孝,性耿直,坚持“父母在,不远游”。

因母亲卧病在床,一直不肯倒京师来,只在沪江呆着,照看母亲,顺便也给人当幕僚,养家糊口。

“噢……此乃高人!”听得孙修楷的解释,延龄有几分失落,只能感慨一声:“半隐于世,忠孝两全!”

孙修楷一直以未能说服黄慕兰入宫为皇帝所用为憾,但见到他在沪江陶英处作幕僚,暗想,正好可以协助陶英牵制一下胡功武。

否则,任由胡功武任性胡来,只怕这沪江会成为第二个广西。

平则平矣,民怨盈天,祸根已经深深埋下了。

如同烧红了一锅热油,放置一边,终有一日,若干柴一旦点燃,再浇以热油,则必成燎原之势,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皇上,这黄慕兰代拟的条陈,针砭时弊,句句切中要害。然而,老臣以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旦操切行事,好事,反而会变成了坏事。”

孙修楷审慎地将奏折重新打开,细细斟酌其中的每一句话,他必要研读仔细,才好说服延龄缓行削藩王封地。

“皇上,若要削减藩王封地,诸王之中,私有土地最多的,当推鲁王,定州,兴州,有封地五千亩,他私下来扩到了一万亩,朝中已是无人不知。前些年,太后念他身体不好,特许他在京师开府长居。如果要削减地盘,首先要动的是鲁王。皇上,您果真要从鲁王开刀?”

延龄看着孙修楷质疑的眼神,坚定地说:“这不是要拿王叔开刀,乃是让他做个表率,让天下人都看看,王令既出,天下莫之敢违。自家人做不到,何以号令天下?”

孙修楷却不以为然:“皇上,这鲁王可不是一根筷子,是抱团的,是一捆柴。他身边还有永王,陈王,光这三位皇叔,就已经令人头疼了;动了皇叔,皇上您的几位兄弟,淮安王他们,要不要动?长安长公主,长乐郡主她们的封地,要不要削?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处理起来,会非常棘手,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四面树敌,皇上将如何化解?”

“这……”延龄听得孙修楷这一番剖析,有些迟疑了,他还未深入想到对策。

“削减藩王、豪强的土地,势在必行,但此刻,西北战事吃紧,南方甫平,中原乱起,青莲堂九省十八堂也暗地集结,若再行削藩,无异于往热油上加水,非但不能给油降温,反而是,热油遇水,要炸锅。这锅,可炸不得的!还请皇上三思哪!”

孙修楷语重心长地规劝延龄。

“先生多虑了!其实,提出削减藩王和豪强土地的,不止陶英一人。还有一人,也曾向朕提过这个建议!”延龄显然不满意孙修楷做事患得患失,思虑过多。

“还有一人?不知谁?”孙修楷其实心中已经猜出**分了,能让延龄心服口服的,除了他孙修楷,再就是梅翰林梅云笙了。

“可是梅翰林?”

孙修楷试探着问,在年轻的皇帝眼中,这位梅翰林已经渐有取代他之意了。

然而,在孙修楷眼中,这梅翰林少年得志,乃是个风流才子。在翰林院待过些年,纸上谈兵尚可,真正辅佐君王治国理政,显然修为不够。

“不,是狄观澜。朕新封的忠王狄观澜!”延龄瞧着孙修楷,掷地有声地吐出那个名字“狄观澜”。

“他?……”

孙修楷几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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