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观涛假意叹口气,苦笑了一声:“王爷见笑了。狄某非是时运不济,乃是能力不逮。争了这么些年,我也争明白了。不是我的,争也争不来!老天爷他眼睛就不瞧你,也没办法。但王爷您就不同了。你乃先帝爷之嫡子,天潢贵胄之身,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本应位极人臣,却……”
鲁王眯着眼睛看狄观涛,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激将法。
要说这狄观涛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可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他狄观涛与狄观澜之间的你死我活的争夺,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如今随着狄观澜的炙手可热,平南归来先是封异姓王,而后又有太后为他保媒与武安侯兼大学士李越贞结亲。
他日他必将权倾朝野,到时候,捏死自己还不是如同踩死只蚂蚁?
想到自己从前如何虐待他母子,如何羞辱狄观澜的母亲,又想到狄观澜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眼睛,几乎可以射出支支毒箭。
狄观涛想到这就有些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
“王爷,有人送了一件宝贝给我。此种宝贝不是我等寻常之辈能享用的,所以,特来呈给王爷!”
狄观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龙纹的暗红盒子,正是灰衣男子送给他的那颗骊珠。
“什么宝贝?”鲁王显得有些不屑,鲁王府的各种古玩珍藏,何止万计,他不相信这狄观涛能拿出让他开眼的宝贝来。
“王爷,别的宝贝,我还真的不敢送,怕在您老面前现眼。但这件宝贝,我敢说,在王爷的诸多宝贝之中,还是能排上名号的!”
狄观涛带着一丝诡秘的微笑,用银牙签将盒子打开,一颗晶莹透亮的黑珠子出现在鲁王面前。
其实,当那九爪龙纹的锦盒递到鲁王面前的时候,鲁王眼睛已经发直了。
九爪龙纹,乃民间禁物,为皇帝之专属。
“国舅爷,你这宝物是从何得来?这僭侈逾制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您就不怕,你们狄家满门要遭灭门之祸么?”鲁王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对狄观涛说。
“灭门?哈哈……可能吗?这太后姓狄,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忠诚之王,也姓狄,灭门?哈哈,由他去灭吧。若王爷果真要追究我狄观涛僭侈逾制之罪,那就请王爷现在就进宫面见太后或者皇上,着御林军将我捉拿。我是无所谓,无非是项上人头,挪一个位罢了。”
狄观涛大笑了一声,这一笑,让他觉得五脏六五都痛快了。
这些年的压抑与委屈,在这大笑之中全宣泄出来了。
鲁王不说话了,他伸手接过锦盒,将那骊珠拿在手中,仔细察看,抚摸,却看不出它究竟名贵在哪里。
“王爷,这个宝贝,它的名贵不在外形,而在于它的效用。据说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尤其是——能令七旬男子精力充沛威猛如三十壮汉……”
狄观澜微笑着看着鲁王,见他露出钦羡之色,尤其是说到“七旬男子精力充沛威猛如三十壮汉”时,鲁王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角竟然垂下一线涎,他不好意思地赶紧拭擦。
这岂能躲得过狄观涛的眼睛?他知道这鲁王素有龙阳之癖,家中养男宠数十人,对这等稀罕物,定然视为珍藏。
珍珠如意,他未必看得上眼,但这种龙肝凤胆般的养生之物,他岂能不动心?
“不知这宝物从何得到?为何有如此功效?”
鲁王仍将信将疑地看着珠子,又看了看狄观涛,他相信狄观涛的倒腾能力,相信他的神通广大。
但是这等稀罕物,他是如何得到的呢?
“王爷,此等宝物,自然不是我能拥有的。是有人托我转给王爷您的!”
狄观涛微笑地看着鲁王,不卑不亢地抛出了这样一句让鲁王费思量的话。
“这是谁给本王送的大礼?”
鲁王显然不相信,为何要托人转交?直接交至他的手,岂不是正好够沟通的机会?
“王爷。此珠由东海渔民于深海之中的千年老贝之中采得。昔孝献太皇太后五十大寿时,由居于越州的相王魏京献呈,后来,皇太子大婚时,孝献太后又将它赐给太子……”
鲁王脸色突变,他眼睛发直,嗓子提到了喉咙眼,他厉声喝道:“既是皇家禁内之物,这珠子,又怎会到你的手里?”
狄观涛似乎早早料定他会是这般反应,他倒是不慌不忙地解释:“王爷休要焦躁。这珠子,来头可大了,听我慢慢与你讲来。”
“我要说的这位太子爷,却不是先帝!”狄观涛冷然一笑,嘴角带着一种诡谲之气。
狄观涛说得如此轻松,在鲁王耳朵中却仿佛放大了千倍,仿佛半空中突然响了晴天霹雳,震得鲁王的耳朵阵阵发麻。
“不是先帝爷?那……那又是谁?”鲁王颤着嗓子:“莫非……莫非是……他?”
“正是!鲁王爷!”狄观涛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珠子,神色凝重地说:
“我的话,您可以不信,将它当做荒诞不经的混账话;但是,这颗珠子,却不会说话,不信,鲁王爷您可以审问审问它!”
鲁王的脑袋如同遭了一记闷棍,脑袋还在嗡嗡作响,他两眼发直,神色几分恍惚和茫然: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哥哥,他不是随那个西域高僧走了吗?
他正随着高僧去天竺,却不妨在横渡大沙漠的时候,遇到风暴,尸骨全无。
鲁王几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
他与先帝以及这颗珠子的主人,从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亲如手足,后来因太皇太后儿子夭折。
大哥理所当然地过继给太皇太后,尔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他和二哥则成为大哥的小跟班。
然而,直到有一天,他和二哥在皇家寺庙遇到了一个老僧人,他将二哥叫到密室密谈佛法。
回来后,二哥变得神神秘秘的。他不停地去寺庙,每次一去,就将自己支开。
二哥与老僧人一谈就是数个,百无聊赖的他只好去跟小沙弥玩。
那一天,他和二哥去太子东宫探望大哥,却发现大哥神色不对,跟他说话半天,他似乎压根没听见,毫无反应,直到他们齐齐喊“太子!”
他哥哥才傻呵呵似的应答:“太子,呵呵……我是太子,太子是什么东西?……好吃吗?甜吗?”
他们兄弟俩给吓坏了,赶紧去仁寿宫找太后,太后匆匆赶过来,发现太子已经完全痴傻了。
她下旨让御医、巫婆、道士、和尚统统到太子东宫来瞧病。
太医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说是受了惊吓。巫婆和道士则在宫中设坛作法,一闹就是七天七夜,结果病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
太子竟置皇家颜面于不顾,直接在宫中模仿巫婆道士跳起大神来。
整个东宫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皇帝大为震怒,直接将皇太后打入了冷宫,由太子的亲生母亲郑贵妃统帅六宫。
有个西域高僧听说此事,便向皇帝求乞,能否将太子舍给他做弟子?
若不及时断舍离,任由他日日狂躁下去,不出两月,可能就要送命。
虽然万分舍不得,但想到太子之命,皇帝和太后还是答应了。
从此,那个疯疯癫癫的太子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数年之后,行走丝绸之路的客商谈及在沙漠中看见两具尸骨。
一具尸骨身边还有一个禅杖和紫金钵,另一具,手里紧紧拽着一本通关文牒。
因被风沙埋着,那文牒上竟然能清楚地看到名字,证明正是失踪的太子和西域高僧。
“他……他在哪里?”
鲁王从回忆中醒来,他抓住狄观涛的衣袖,暴躁地问。
“王爷,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他是不会见你的。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您也不能现在就见他!”狄观涛冷静地说。
“你是说,会有人加害于他?”鲁王爷吃惊地问。
“鲁王爷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先帝五兄弟之中,最懂得智慧高蹈者,莫过于鲁王爷!”狄观涛由衷地感慨。
“哈哈!这马屁我爱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躲到哪里去呢?还不如放浪形骸,越放浪越安全,越谨慎,反招致祸患。正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陈王莽夫一介,故人不以为敌手;永王终日与道士厮混,也终得保全;而那吴王昊,晋王均,郑王熙,长沙王璨,流放的流放,赐死的赐死,皆不得善终。”
鲁王一番话让狄观涛对他刮目相看,从前,他也一直以为,这位酷好男风的王爷着实太荒唐,让皇家丢尽了颜面。
先皇在世时,也时常在朝堂之上申斥他,却不曾,他恰恰因为自己的荒唐因祸得福。
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养一帮男宠,也从不见朝廷派人来抄家,可见,这不良嗜好,反而成为他的安全罩了。
莫非当年大哥突然变痴傻……鲁王有些不寒而栗!
那是他的亲大哥,亲二哥,一母同跑的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