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比往年更加寒冷一些,按照惯例,都是张文清先在场下把前头的吉利话说好,才轮到哑巴张上场的。
而别看哑巴张平常老态横生,每每只要到了他上场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挺起了腰身,特别是在他穿上了大傩祭祀袍之后,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根本就让人联想不到哑巴张的身上。
穿上了祭祀袍,哑巴张就像一个沉默的神邸,在场上为百姓驱除疫病。
这才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万宁县的百姓们仍旧需要傩戏这样的存在,不得不说哑巴张还是有一定的本事的,才会让万宁县的百姓们这样的信服。
今年天气寒冷,张文清特意让哑巴张穿上了她特意用鹿皮做的里衣,虽然每次跳完大傩之后,哑巴张都是一身的汗,但张文清还是怕哑巴张会得风寒,毕竟在这个时代,一场风寒很有可能让人丧命。
张文清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这也是对新年最基本的尊重,过年嘛,一年最热闹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了,谁都想喜庆一点,张文清也是抓住了人们的这个心里,所以做事都是服服帖帖,让人看了就舒服的。
吉时还没有到,所以张文清还在台上,冯德禹接到吴家的邀请已经坐在了正对着祭祀台子的酒楼里头,举着从西洋买回来的玻璃高脚杯,目光有些痞痞的。
看到台上的张文清时,冯德禹的目光终于亮了一点,指着台子问道:“这个小姑娘就是你们口里的大傩祭祀?”
虽然大傩现在已经不作为一种庄重的祭祀仪式,而仅仅只是一种表演形式了,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吧?
毕竟虽然说是新时代了,男尊女卑的思想从骨子里面还是改变不了的,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就是不好的。
吴家的家主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小姑娘是大傩祭祀捡回来的弃婴,养大了给他养老送终的,大傩祭祀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所以让这小姑娘上来,因为吉时还没有到,暂时还不能跳,也不能让老百姓们就这么等着,小姑娘上来,说几句讨喜的话,大傩结束之后,也好多要点健康钱!”
冯德禹“哦”了一声,拿着高脚杯晃悠悠的,“这健康钱又怎么说?”
吴家家主又回答道:“这个健康钱么,说起来其实和那些街头艺人表演完给的赏钱差不多,给多给少,总是个数,全凭打赏人的心情。多少都会给点,意思意思,也就是讨个喜庆,过年嘛,也不差这么点!”
冯德禹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台子上的张文清一眼,然后对自己身后的副官摆了摆手,副官立马就附耳过来,冯德禹在副官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那个副官点了点头,随后就出了包间。
“这,赵副官不看大傩了?”
吴家家主有些好奇的问到,他又不能直接问人家赵副官去干什么了,只得迂回的问到。
冯德禹笑了笑,把杯子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并没有直接回答吴家家主的问题,而是砸吧砸吧了嘴,说到:“这洋鬼子的酒喝的就是奇怪,还不如咱自己的烧刀子,换酒换酒,不喝这玩意!”
说罢,便把这价值不菲的玻璃杯子往桌上一方,拿起了桌子上的大碗,倒上了满满两碗烧刀子,举起来咕咚咕咚一口给闷完了。
“爽快!”
冯德禹一碗烧刀子下肚,随手用袖子一擦,大声的吼道。
一旁的吴家家主苦笑一下,这边就没有这么喝酒的,他咬牙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碗烧刀子,闭着眼睛就往嘴巴里灌了起来……
……
吉时差不多到了,张文清终于停下来,朝着下头的老百姓行了一个礼。
“吉时到,请大傩!”
嘹亮的女声让本来还有些喧闹的台下变得无比安静起来,随着女孩子的声音落下,鼓点急促的响起,穿着大傩五彩祭祀袍的哑巴张踩着稳重而肃穆的步伐来到场上。
只见他摆手挥袖,双脚跳跃是按照一定的节奏来,但在外人的眼中,这种步伐仿佛是杂乱无章,一点规程都没有可言性。
整个大傩充斥着古朴的气息,仿佛让人处在远古的神魔战场,那种危机感与肃穆感让人寒毛直竖,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人类与疫病的漫长斗争中的不易和艰辛。
如果说在大傩没有开始之前,百姓们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来看的,那么在大傩开始之后,看到大傩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沉沦在这场傩戏之中。
一旦开始了大傩,哑巴张的身体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了,他已经有些进入到了那种天人合一的状态,不然他的大傩也不会让观看的人产生共鸣了。
这种感觉很玄乎,哑巴张又不能说话,自然是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的,他只能更加奋力的完成这场大傩,才好不叫看大傩的人失望。
哑巴张的身形越来越快,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深刻,所有看傩的人也都感觉到了这样的压迫感。
鼓声的急促不再是场上的单独奏乐,还有所有看大傩的人那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摆手、踩步,抵御、防守,出击、破敌!
最后一声鼓点戛然而止,哑巴张狂乱的身形也终于停止了下来。
五彩斑斓的祭祀袍罩在他那不算高大的身躯之上,却像是一座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大山,他沉默,台底下的人却不能压抑心中的激动之情。
“傩!”
“傩!”
“傩!”
呼声一声比一声高,传到这座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傩!
驱逐疫病!
傩!
保众平安!
这才是傩,与天人合一,为万物生灵的傩!
也许这是哑巴张跳的最好的一次大傩,以往他跳大傩虽然都是会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从来没有这一次这样的动人心魄声势浩大。
哑巴张自己也激动不已,但因为他还在台子上,所以仍旧要保持镇定。
一场大傩结束,张文清将哑巴张安顿好之后,便开始讨“健康钱”了。
一般来说,正对着台子的酒楼都是大头,能坐在那里的都是有钱人,所以张文清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她走到酒楼前,就会有下人把钱准备好,直接给她。
往年少说都是一两银子,今年的效果这么好,说不定能多些。
想到这里,张文清便更加高兴了,钱多一些,她就能带哑巴张去看大夫了,哑巴张近两年的身体已经差了很多,她不放心。
就当她走到酒楼前的时候,一个穿着军官服的男人忽然在她的盘子里面放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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