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季鱼去香港见了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
这家物流公司不大, 公司的老板人是性情中人, 虽然最后没有达成合作意向,但帮季鱼指出了很多问题。
他建议她换个思路, 借鉴成功的商业模式来运作“鲲鹏”号,前期可以借助投资,但长远来说, 要以公益养公益,最好做一份完整的商业项目策划书。
季鱼很认同他的想法。
但她一个自由潜水运动员,和大部分体育远动员一样,不喜欢钻研书本,虽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商业项目策划书。
季鱼又不习惯求助别人,从物流公司出来后,直奔书店,买了一大堆经济、商业类的专业书, 回来就一头扎进了书海。
此后的一星期, 她白天黑夜都在啃那些砖头一样的专业书籍,枯燥乏味得跟嚼蜡一样。
情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 睡眠更差了, 每天几乎睡不到一两个小时。
季鱼常常莫名狂躁, 站在高空阳台上, 她有种跳下去的冲动,拿着吃饭的叉子,都有种想要叉死自己的冲动。
这种可怕的念头根本不受她控制,每次意识到有这样的念头,她都要费一番努力,强迫自己埋头啃书,才能转移注意力。
刚好那几天,新闻里传出好几个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明星。
季鱼有些恐慌,把家里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生怕她情绪恶劣的时候,控制不住,真的跳下去,刀啊绳啊也都藏了起来。
最后扛不住,她不得不求助外力,主动给远在美国学心理学的温言打了电话。
温言最初是她的形象顾问,她的礼服都是温言设计订做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改行去学心理学了。
温言给她远程诊断以后,认为她有中度抑郁症倾向,给她介绍了国内的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让她去确诊,尽快进行治疗。
季鱼去了一次,不太喜欢心理医生问东问西,就没再去了,只让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
忙了一个星期以后,季鱼终于整出了一份看起来还像样的商业项目策划书。
她先发给那家物流公司老板看,他觉得不错,给她推荐了一家北京的投资公司,约定了面谈的时间。
季鱼当天就飞去了北京,去见投资公司的负责人,结果负责人临时有事不在北京,三天后才回来。
季鱼懒得再跑一趟,决定在北京多留三天。
她一直生活在南方,不太习惯北方的气候,尤其不适应雾霾天气,来北京的第二天就生病了。
季鱼以为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结果,在酒店里睡了两天都没好。
无奈,她只能拖着病躯,去酒店附近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回来以后,也没去酒店餐厅吃晚饭,直接回房间,服了感冒药,早早就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头很晕,却一直睡不着。
季鱼担心睡不着会影响第二天的会面,又挣扎着爬起来,吃了一些安眠药,回到床`上,才沉沉地睡过去。
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酒店前台,有两名女服务员在议论。
“那个女人看起来真的不正常,整天窝在房间里,她好像得了抑郁症,买了一堆药,还有安眠药,她该不会想自杀吧?”
“不会吧?要是有人死在我们酒店,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她们议论的时候,有人正倚靠在前台打电话,一边办理入住手续。
“你怎么不问清楚时间就让她跑过来?白白浪费三天时间。”
郑淙对着电话发飙,不等对方解释,准备挂电话:
“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我人已经到了。提醒你一句,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们俩认识啊!”
郑淙挂了电话里,手机又进来另外一个电话。
他一看是郑敏,皱着眉头,不情愿地接了电话。
“郑小姐,你要不要这么啰嗦?一天几十个夺命电话,该不会是你更年期提前到了吧?”
郑淙用肩膀和脸夹住手机,接过前台递过来的签字单,鬼画符一样地签字。
“死小子,咒你妈是吧?我咒你永远怂货一个,打一辈子光棍。你这样是追不到女人的!”
电话那头,郑敏也刚回到酒店,站在阳台上,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电话怒吼,吼完以后,才恢复正常。
“我也没办法,海坤这样要求,我刚又去见了他,他一再跟我强调,绝对不能让季鱼知道他的事。我让你知道了,他都不高兴,我能有什么办法?”
“郑小姐,我也再跟你强调一遍,我本来就没打算追什么女人。是你们想多了。”
郑淙接过房卡,拖着行李准备去房间。
他转身之际,耳边无意间响起断断续续的信息:女人,抑郁症,安眠药,自杀……
他知道季鱼也住这个酒店,但不会这么凑巧就是她吧?!
她在滨城都熬过来了,难道大老远跑到北京来自杀?
“不好,季鱼出事了。”
郑淙吓出一身冷汗,也没多解释,挂断了电话。
他折回到前台,追问刚才议论的人,他们说的是女房客,大概长什么样。
他一听,果然是季鱼,脊背瞬间冰冷。
郑淙把行李撂在前台,找服务员要了季鱼房间的钥匙,让她们立刻打急救电话,迅速奔向电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季鱼的房间。
房间门推开的一刹那,郑淙一眼看到床头柜上一堆的瓶瓶罐罐。
他飞奔过去,摸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跟死人的手差不多。再探了下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人还活着。
郑淙大骂一句脏话,连人带被子把季鱼抱起来,跑出了房间。
他抱着季鱼到了楼下,急救车已经到了酒店门口,移动床和医生几乎同时下来。
郑淙把季鱼放在移动床上,和工作人员一同上了急救车。
医生对病人做了初步诊断,得出结论,病人吞食了大量安眠药,可能有生命危险。
郑淙吓呆了,眼泪差点滚出来。他强忍住,请求医生一定不能让她死。
到了医院,季鱼被送进抢救室。
郑淙想给贾永成打个电话,发现没有他的手机,季鱼的手机落在了酒店。
最终,他作为病人家属,签了协议,大体意思就是,无论病人最终是否抢救得过来,医院不承担任何责任。
郑淙坐在抢救室外面的休息椅上,整个人一直是懵的。
他仍然不敢相信,季鱼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眼前的事实,他又不得不接受。
郑敏的电话又来了,问他季鱼出了什么事。
“你们真的觉得这样瞒着她,就是为她好吗?”
郑淙答非所问,眼泪瞬间滚下来:
“你们都体会不到她现在的心情,这种在生和死之间挣扎的痛苦,你们永远都感受不到……”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躲在背后?他应该时时刻刻守着她才是啊!
“季鱼到底怎么了?你说话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
郑敏过滤了一遍他的话,大吃一惊:
“你是说,季鱼承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自杀了?”
“我不会再听你们的,我要按我的方式来。”
郑淙不想再说下去,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如果季鱼醒过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如果让她知道,博洋就是海坤,她一定会振作起来。
可如果她不会再醒过来呢?
郑淙脑海里迸出这个问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电话里的人:
“妈,怎么办?我还没告诉她,我喜欢她,她还有我啊,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才想起啊?早干嘛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你都在忙些什么?你偷偷摸摸地跟着她,有意思吗?让她知道你做的那些破事,有那么难?”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如果知道我要做什么,不会让我跟她一起回中国,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我也做不到,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还要在她面前装不知道。”
郑淙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得了郑敏,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起身,在抢救室门口走来走去,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回合,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季鱼。”郑淙一个箭步扑向被推出来的移动病床。
躺在上面的女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郑淙转身走到医生前面,抓住他追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我们给她洗了胃,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排除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
医生说话自然很谨慎。
郑淙追问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医生回答得很模糊:
“我们现在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总之,病人现在很虚弱,等她醒了,还需要进一步做排查,先住院观察几天。你尽快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郑淙点头答应,跟随医生一同把病人推入病房,安置好。
他缠着医生又追问了一些问题,才去一楼办理住院手续。
郑淙交完费,回到病房,窗外天已经微亮。
季鱼还在熟睡中,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捧住她的手,已经能感觉到有温度,松了口气。
郑淙刚要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突然很不舍,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心想反正她不会那么快醒,最终还是没有松开。
房间里很安静,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靠近她。
郑淙注视着沉睡中的女人。
才一个月的时间,她瘦了很多,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种鲜活生动的光泽。
但女人看起来依然还是很美,也让人心疼,病西施对男人的吸引力,大概就是这样。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龌龊的念头,起身,俯身靠向平躺着的女人,心想反正她现在不是谁的女朋友,他就亲一下……
郑淙快要靠近女人的唇时,如临大敌,整个紧张得不行,身体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终,他只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便回到座位下,把她的手也放回被窝里。
郑淙折腾了一晚,也有些疲惫,趴在床沿,没多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