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血色残阳笼罩在井字巷上空。
从上空俯瞰, 整个破旧荒凉的贫民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 仿佛有人在南舟岛地图井字巷这个区域, 泼了一盆血。
少有人知道,此时此刻, 平时少有人出入的禁区, 看似平静, 实则杀`机重重。
两辆飞车,四个人, 在无数人的追踪下, 穿梭在蜘蛛网似的迷宫内。
季鱼坐在左右晃动、上下颠簸不止的摩托车后座上, 再一次感觉到,他们像是回到了波涛汹涌的海上,甚至比在海上更凶险。
在海上,他们要面对的只是大自然的考验。而现在, 他们面对的是想置他们于死地的人类。
每一次刚刚逃脱一处埋伏, 下一个危机接踵而至。
因为速度快,每一次急转弯时,季鱼感觉像是在和车子做离心运动,好几次都差点被甩出去。
郑淙和泥鳅两个人的车一直紧跟在他们后面,敌人像是故意要拆散他们这两辆车, 不时从垂直方向的巷道两端, 插进来一辆飞车。
好在郑淙飙车的技术不比海坤查, 每次都有惊无险地甩掉了他们,偶尔消失一段时间,没多久又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这么一路下来,他们虽然偶尔被飞过的子弹擦伤,或被突然起来的障碍物撞到,但没有人受重伤。
又闯过一道艰难的关卡之后,季鱼无意间看到,前面已经能看到出口了。
她刚松一口气,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突然横向飞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发出刺耳的急刹车声音。
车子的四个门同时打开,四个扛着冲锋枪、戴着墨镜的彪壮大汗,各自下车,大步走到车身侧面来,一字排开,四个枪口,同时对准了他们。
海坤和郑淙的车子也先后停了下来。
季鱼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后边的追兵也已经逼过来,抱着海坤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夹紧。
“季鱼,”海坤突然叫她,一边把车子往后退,“还记不记得在海上的时候,我让你往下拉杆,一直拉到底?”
“当然记得!”季鱼笃定回答。
海坤把车退到和郑淙的车并排的位置,而郑淙同样已经把车往前开过来,面对挡在出口前这道最凶险的阻碍。
两个人很有默契,连照面都没打一个。
他们要做什么?
季鱼很快意识到,他们要直接飞车,越过这道障碍物!
旁边郑淙负责开车,泥鳅的枪法足以应付一到两个人。
可她从来没开过枪,在这生死关头,也不会有奇迹,让她一下掌握神枪法。
海坤既要开枪,又要开车,自然无法兼顾。
他是想让她来配合他平衡车身,控制车头的方向,他腾出一只手来,与郑淙和泥鳅他们联手,同时对付挡在他们面前的这四个人。
季鱼明白了他的的用意,往前移动,尽量靠前坐,双臂从他身后,绕到他身前,紧紧抓住了他松开的车扶手上,用力往后拉。
“不错,以后不当自由潜水世界冠军了,还可以去做个赛车手。”郑淙在旁边调侃道。
“可以可虑。”季鱼侧头看向郑淙,心里无奈地笑。
她真佩服这个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当然也知道,他是想缓解她的恐惧和紧张。
泥鳅抱紧郑淙的腰,头前后晃动,看到后面的人越来越近,看起来也有些慌,嘴里却嘀咕着:“水手哥,你别怕啊。”
“老子怕什么?不就把命交给你这个小毛孩吗?你也别紧张,反正不值几个钱,丢了就丢了。”
“不不不,水手哥,你放心,有我在,他们射不中你的。”泥鳅努力在给自己打气。
“准备,”海坤一声令下,打断了他们的玩笑,叮嘱了他们要注意的事项,秉住一口气,掷地有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出发!”
他左手扛着枪,右手紧握住另一边扶手,平衡车身,脚踩油门,控制车速。
季鱼双手紧紧地抓住摩托车左边的扶手,惊奇地发现,他们的车子动了,车头没有倾斜。
海坤让她低着头,不要看前方,只要像上次一样,一直往后把住车扶手就行。
她除了点头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车速越来越快,季鱼心跳也越来越快。
车速快到极致,季鱼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枪响。
车头突然往上提,车身上下倾斜,车身离开了地面,她心跳也快到了极点,最后好像停止不跳了。
那一刻,她感觉整个地球仿佛停止了转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而他们变成了会飞的天使。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飞离地面的车子很快落地。
许是她力度不够,车身着地的时候,还是往右边倒,但倾斜幅度在安全范围之内。
不久,车身很快正了。
季鱼握住车扶手的双手,手背上附上了男人宽大的手掌,几乎把她两只手都包裹住。
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也意识到她的手是冰冷的,浑身都在颤抖。
季鱼很迷恋这样的温暖,没有把手抽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四个持枪的黑衣人不见了,后面追上来的人,被路口越野车挡住,互相推搡谩骂着。
他们真的成功逃离了井字巷这座活人地狱!
但没多久,有几辆车继续追了上来,不只是摩托车,还有类似之前挡在出口处的越野车,车速极快。
“妈`的,这些疯子,吃饱了撑着。”身后传来郑淙的叫骂声,“喂,前面的,兵分两路,我直接飞回北欧去了。再见。”
海坤举了下握拳的左手:“保重。”
季鱼回头,想要说声“再见”,郑淙却已经把车子转入岔道口另一条和他们方向相反的路。挥手摆动两下,似是在跟她道别。
天色越来越暗,没多久,她就看不见他们了。
季鱼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回过头来,抱住飙车的男人,脸贴在他厚实的脊背上。
“郑淙就这么走了?”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季鱼很担心,如果下次海坤再遇到类似的问题,没有郑淙,会怎么样?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程度,几乎就跟人的左右手一样。
“不这么走,还能怎么走?”海坤反问了一句,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突然用力握住,“这样很好玩吗?”责备的语气。
“不好玩。”她说的是实话。
这样惊险刺激的经历,心脏没有一定的承受力,一定会直接爆裂。
再来一次,她不确定她能不能挺过来。
“但我还是要来。有本事,你再把我绑住啊。”
季鱼用力把手抽出来,坐着脊背,抓住他的肩膀,在他两边肩膀上各咬了一口,一口比一口狠。
海坤眉头皱成了川字,被咬得很痛,心情却是愉快的,因为疼痛让他真切感受到,她还在,他也活着。
“你下次再绑我,我杀了你。”女人威胁他。
“下次这样的事情,你再跑过来添乱,我不会绑你,直接用镣铐,钥匙我吞了。”
“你敢?”
“你试试看。”
“……”
他们的车子很快进入长蛇般蜿蜒的海岸公路,不停地拐弯,过单车道公路桥。
不久,他们又进入一片热带雨林山路,地势高低起伏,一道道胳膊肘弯,令人猝不及防。
一开始,季鱼还不时地回头看追兵,随着路况越来越复杂,追兵也越来越少,到后来,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他们时而深入幽谷,时而在山路盘旋,时而穿越雨林……两边的风景,像旅行纪录片里面的风景一样,不断变换。
季鱼想起刚到南舟岛那天,海坤说要带她去一些地方,现在算是无心插柳,兑现了原本无暇实现的承诺了。
眼下,她感觉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自驾游,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实在痛快。
最终,热带雨林消失殆尽,他们进入一片广漠无垠的平地,地面是黑色的。
按照海坤的解释,这些是曾经炽热的岩浆,冷却硬化后形成的焦黑土地,偶尔有一处火山渣堆成小丘陵一样的地貌。
海坤把车子停在一处小丘陵旁边,下车,把季鱼抱下来。
许是坐车的时间太长,季鱼下半身几乎已经麻木,双脚也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趴在了他身上。
她仰头,撞上男人幽深的黑眸,比脚下的焦土还要黑。
她心口莫名一热。
海坤双臂圈着她的腰,一直没有放开,低头凝视女人。
两个人对视片刻,什么话也没说,她双臂攀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拉。
男人几乎在同时,手插入她的黑发,俯身吻住了她。
准确来说,这不叫吻,是在咬噬,咀嚼,吞咽,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和惩罚的意味。
季鱼感觉嘴唇疼,眉头皱得厉害,气得也来咬他。
该生气的人是她好不好?
不仅用最龌龊的方法让她精疲力尽,睡死过去,还让她和任萍萍呆在一个屋里,他不知道她最讨厌看到那个女人吗?
这个劫后的吻,变成了另一场干架,以唇齿为武器,激烈程度不亚于不久前发生在井字街的对阵。
暮`色被天空中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驱走,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晚风吹过苍茫大地,视野范围内,只余两个激`烈拥吻的人。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有风声,和两颗心脏剧烈共`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