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记点心铺照常开张，只有小学徒一个人在前面忙活着招呼客人。
郑铎却在后厨，正脸色沉沉地坐在那，似乎酝酿了一腔子怒火。
郑莺站在旁边垂着头，“爹，这事儿如今是不成了，不过，好歹女儿也算帮爹打垮了尤家点心铺子，尤柚再想翻身也不可能了！至于她家那饭馆……”
郑铎猛然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言语，“混账东西，所以，你现在胆子大到敢买凶杀人了？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提前商量！”
郑莺这会儿也有些心虚，“此事有秦家三小姐帮衬着，之前下药的事有她撑腰，京兆府也不敢如何。如今就算事情不成，女儿想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郑铎冷笑，“事儿都是你做的，人家不过躲在幕后出出主意罢了！你哥哥至今未归，咱们家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可没人能保的下你，你可好自为之！”
说起郑莺兄长郑奇，自从他年初南下之后，就音讯全无。
一家子都担心的不行，郑奇的媳妇更是在家里三天两头的找茬，怨怪他们一家子同意让郑奇跟人出海捞珍珠，直折腾的全家都不得安生。
郑铎最近本就烦心，结果郑莺又闹出这档子买凶杀人的事端来。
在郑铎看来，用点不要命的小手段整垮了尤家铺子，这倒没什么。
可郑莺偏偏不知分寸，竟然雇了两个杀手去杀尤柚！
他们郑家不过区区平头百姓，哪儿有什么背景做这样的事！
要不是今早上郑莺得知事情不成，才主动承认，郑铎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郑莺看郑奇发怒，也不像从前那样闷着头受气了，“之前听说尤家点心铺出了事，这满京城最高兴的，怕是就数您老人家了吧？这会儿倒是来跟我说这些。说什么保不下我，哼，爹和哥哥除了利用我，什么时候当我是郑家人？”
郑铎没料到郑莺有胆子顶嘴，愣了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你……你这个孽女！我们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偏巧来了个讨债的！你滚，滚出去，别被官府查出来，反而连累我一家！”
郑莺冷笑，“女儿既然敢做这件事，也从来没指望过出了事儿，爹爹能出来护着我！我自有我的办法。”
郑莺说完就一摔门冲了出去，她出门直奔秦府，这时候也只有秦凌娉能帮她。
郑莺去过秦府两次，秦府二门外的婆子也认得她了，看在银钱打点的份上，那婆子很快去兰馨苑通报。
过了好一会儿，秦凌娉身边的丫鬟碧儿才姗姗来迟。
郑莺急切地迎上去，也不敢造次，面上堆了笑说，“碧儿姑娘可来了，你家姑娘这两日可还好？我有些事想当面跟秦小姐当面说。”
碧儿似是早就知道她的来意，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跟我来吧，小姐正在用午膳。”
郑莺跟着碧儿进了兰馨苑，丫鬟先去房里通报，得了允准才出来带郑莺进去。
秦凌娉果然正在用午膳，桌上热气腾腾，看上去十分丰盛。
秦凌娉见郑莺进来，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郑姑娘来了，还没用午膳吧，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郑莺笑着说，“我哪儿好意思跟秦小姐一起吃饭呢，我就有几句话要说，等您用完了再说也不迟。”
秦凌娉抬眼看她，“坐吧，你我之间何必见外？碧儿，还不服侍郑姑娘落座？”
碧儿拉开椅子，“郑姑娘请坐。”
另有丫鬟去添了碗筷，还特意拨了半碗米饭摆好。
郑莺只好别扭地坐下来，她总觉得秦凌娉今日这这亲热劲不同以往，好像隔着一层什么，让她犹如芒刺在背。
桌上摆着几盘各色荤素菜肴点心，最中间却是一盆看似油汪汪的汤水。
秦凌娉用筷子夹起一片粉白色看上去有些弹性的东西，伸进那盆汤水中。
过了眨眼的功夫，筷子提起来，那片东西已经卷曲起来，变成了浅杏色。
秦凌娉入口细细咀嚼了咽下，“这螺肉果然新鲜的很，肉质紧实脆口，又半点不腥，真是好东西。”
她笑吟吟地看向郑莺，“此物难得，郑姑娘也尝尝。”
郑莺心里一团乱麻，哪儿有什么心思品尝美食？
可碧儿已经用公筷夹了一片，烫熟了放在郑莺面前的小碟子里。
郑莺吃了一片，“果然好吃，这东西越咀嚼越觉得鲜甜无比，是海货么？”
碧儿笑着说，“郑姑娘说的没错，此物是海货，却也不是寻常海货，都是男子巴掌大小的海螺，连着海水一起从东海那边快马运来。等到了我们府上，有大半还是活着的，那死物弃之不要，只留下活的。”
她指了指那盘子薄如蝉翼的螺片，“这螺片切好了，上桌前还会动呢！还有这盆烫螺片的汤，也是有讲究的，厨子从前一日就开始炖着，用了上好的乌鸡、乳鸽、棒骨、灵芝、松茸等物炖了两天一夜，精华可都在里面了。”
郑莺强笑着说，“那还真是稀罕物，这等金贵的食物，我可从未见过。”
秦凌娉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这碗汤看着一点热气不冒，却能烫熟螺肉？”
“大概是……螺肉切得薄？”郑莺猜测道。
秦凌娉笑了，“这只是一个缘由而已，更多还在于这碗汤内藏乾坤。你看到这碗汤上面的一层油么？这碗汤比寻常的汤水更烫，得益于表面厚厚一层油，汤的热气都被油闷住了，外表上根本瞧不出这汤有什么杀伤力。”
她拿起汤勺轻轻搅动着，“可等我烫完了螺片，想要喝汤的时候，这层油就成了累赘，也是时候把它都撇掉了，弃之不用。”
郑莺可不是傻子，她很快就听出了秦凌娉的言外之意。
郑莺冷下脸来，“秦小姐的意思是，您就是那乾坤内藏的绝顶高汤，尤柚则是被您烹煮的螺肉，而我……是即将被你撇开的那层浮油？”
碧儿已经给秦凌娉盛了一碗没有油花的清汤，她喝了一口，“嗯……这汤融合了螺片的鲜甜，味道更好了，郑姑娘不尝尝？这等好东西，往后你可没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