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见到白弋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百里渔口中那个内心细腻柔软的弋哥哥,竟然生了一副如此粗狂彪悍的皮囊。
他长得十分高大,皮肤是微暗的铜色,眉毛又黑又浓,一双眼睛中迸射的光芒如鹰一样锐利。他不说话站在原地,满脸拒人于千里的神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玉烟染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白弋就像一堵墙,往她面前一站,所有阳光都被挡住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百里渔在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弋哥哥,这是柔缈公主,她是个好人的,我跟她说了你的事,她说她很想看一看呢。”
白弋转头又看向玉烟染,紧紧盯着她,盯了半天,终于沉默地从她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玉烟染莫名其妙地看向百里渔,“他是不是生气了?”
百里渔有些歉意地解释道:“不是,弋哥哥的意思是让我们跟上他。”
白弋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步子,直到两人都跟上,他才又走起来。
百里渔小跑着走到白弋身边,熟稔地握住他的袖子。
玉烟染观察到,白弋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
他们二人在前面走,玉烟染默默在后面跟着,不动声色地打量前面一高一矮两人。
白弋的确细心,走路时会让百里渔走到他内侧,一路上都沉默地护着他,很像个哥哥的样子。
玉烟染刚弯了弯嘴角,想到什么,又收了笑意。
——
两刻钟后,白弋停下来。
面前这个地方是一间废弃的庙宇,里面的佛像早就不见了,分辨不出是什么庙,四处墙壁高大又残破,阳光从缝隙漏进来,环境有些幽暗。
要不是百里渔一脸温柔地站在旁边,玉烟染都要觉得白弋是不是要把她骗到这里来杀人灭口了。
这个庙宇不小,他们穿过前堂,来到后面更大的房间中。
这里以前似乎是一个藏百~万小!说一样的地方,横七竖八摆了许多高大的架子,架子上堆着很多东西,多是些破旧的容器罐子,地上放着不少箱子,虽然都陈旧不堪,但是表面意外得干净,没有落满灰尘,墙角也没有蛛网,说明这里时常有人打扫。
而且,玉烟染隐约闻到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
白弋将另一只手中的东西放下,看了玉烟染一眼,似乎犹豫起来。
百里渔又轻轻拉他的袖子,有些撒娇道:“弋哥哥?”
白弋抿了抿唇,终于吹出一截奇异的调子。
随着音调在屋子中扩散,原先陈腐的屋子像是忽然活了过来。
玉烟染望着眼前难得一遇的景象,震惊了。
架子上那些罐子和容器嗡嗡动起来,质量轻的罐子甚至自己躺倒,骨碌碌滚了两滚。
地上的箱子扑通扑通一个个都开了盖子,像是张开了嘴。
满屋子打开的容器中,一双双毛茸茸的尖耳朵,一对对圆溜溜的眼睛出现在眼前。
一个接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容器中探出来,有的小心谨慎,有的睡眼惺忪。
它们先是静悄悄的,等到看到门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后,不知哪一只先张了嘴,发出一声“喵呜”,紧接着,屋子里成百只或大或小的猫接二连三响应起来,喵喵声此起彼伏,轻轻软软的,像是正默契地为来访者唱一支曲子。
原来这就是白弋的秘密,他竟然在这么一间破旧废弃的庙宇中安置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小猫。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草编箱子中,一只灰色的小猫高高翘起尾巴,弓起背蓄力,一下子跃上白弋结实的手臂,踩着轻快又熟悉的步子跳到他肩头,最后将自己围到他后脖子上,亲昵地舔他的耳垂。
接着又有一只跃上来,在他臂弯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卧下,轻轻瞌上眼,那神情似乎对此事十分理所当然。
玉烟染惊讶地看着她对面五大三粗不苟言笑的白弋把手臂上的猫咪抬起来凑到自己脸颊边,上下蹭蹭,露出和猫一样满足的神情。
百里渔也没闲着,他轻轻走到地中央,蹲下来,摸摸这个,抱抱那个,温柔地跟不同猫咪打起招呼。
“小花今天终于睡醒了呢!”
“团团最近有没有乖一些?”
“毛毛看上去好多了呢,给我抱一下嗯,好乖。”
玉烟染像是个木桩一样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两人,这时,忽然感到裙角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低头看,一只十分瘦小的小黄猫正立起来,扒着她的裙子,瞪着大眼睛望她,还喵喵直叫。
玉烟染也睁着大眼睛望了它一会儿,弯下腰想去摸它。
白弋此时终于放下自己的手臂将视线转向她,然后朝她三两步走过来。
玉烟染感到一股充满威胁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差点没忍住举起手臂往后跃去。
但白弋在她面前停下了,伸手递给她半块馒头。
玉烟染悄悄呼出一口气,看白弋方才那架势,她还以为他不许她动小猫,要打她呢。
白弋有些生涩的中原话在头顶响起,“它饿了,你喂它吧。”
玉烟染接过馒头,慢慢蹲到地上,她伸出白嫩的手指,将馒头掰成小块,轻轻举到小猫鼻子下面,然后放到小猫面前。
周围其他猫见有吃的,也迈着轻快的步子靠过来,很快她周围就聚集了一圈小猫,玉烟染一抬头,入眼的都是毛茸茸弯起来的长尾巴,她心情甚好地笑了笑。
白弋将带来的吃食全部拿出来,一点点处理好,分给一屋子猫,他的动作很快,但每一份食物都处理得精细,在分发的时候,也尽量照顾到了每一只猫,玉烟染猜测,这些动作和过程,白弋不知做了多少遍才能这般烂熟于心。
他甚至知道许多猫的口味和食量,连一些目光警惕又胆小的猫也愿意靠近他。
白弋和百里渔交谈起来,他的语速有点快,中原话不很标准,玉烟染有些部分听不懂,但百里渔能听懂,而且很快速地回应,玉烟染发现,白弋不是沉默寡言,他的开朗只表现在百里渔和这群猫面前。
百里渔说白弋对小型动物非常喜爱,但是驿馆中不能养它们,而且白弋身为西苗储君,需要时时刻刻注意形象,不能做出不体面的事情惹人笑话,所以白弋一直偷着养这些猫。
但是这里马上也不安全了,此处据说要修一间新庙宇,人们会将这些野猫赶走,甚至捉回去吃掉。
百里渔闷闷地对玉烟染解释,“弋哥哥最近正为这事发愁呢,他想重新找一个地方把它们安置好,但是我们身为质子,就是有钱也没权利在元京置办院子,弋哥哥又不能将这事告诉别人。”
玉烟染闻言走到白弋身前,仰着头温声道:“白公子,我有个主意,你可愿一听?”
白弋点点头。
“你没有地方安置它们,我有。百里知道,我公主府有个庭院,足够装得下它们,我可以收留它们,但是我有个条件。”
白弋赶忙用他不标准的中原话道:“公主请讲。”
玉烟染微微一笑,“我的条件是,你和百里也搬到公主府住,不然这么多猫,我可喂不过来。”
白弋一愣,抬头看向百里渔,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百里渔开朗地笑起来,“弋哥哥,公主之前已经问过我了,我说如果你愿意去,我就跟你去。”
白弋又看向玉烟染,好半天,才开口问:“你不笑话我么?”
堂堂一国储君居然垂青于这样弱小的生命,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何威严治国?
“因为喜爱猫么?巧了白公子,本宫也喜爱它们,且本宫觉得它们的爪子十分尖利,很能吓唬人呢。”玉烟染抱起一直小猫,将爪子举起来给他看。
“可是它们很脏,有的还生病。”
玉烟染手一挥道:“脏了洗,病了治。”
“它们会喵喵叫,有时候很吵。”
“把它们放在庭院里,吵不到人的。”玉烟染心道白弋的心真够细腻的,竟要考虑这么多,看来他真不是一般重视这些小东西。
“白公子还有什么顾虑尽管提,本宫能办到的,会应承你。”
“公主,在下很能吃。”白弋说完谨慎地抬头看了看她。
玉烟染:“”她深深怀疑,他们在驿馆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个个身上,半点王孙公子的骄气傲慢也没有,反倒跟平民百姓一样朴实简单?
“白公子啊,本宫虽然名声不大好,在元京立府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本宫有铺子,每个月有进账有俸银,请你相信本宫,你跟猫,本宫都养得起。”玉烟染认真解释道。
白弋听了此话,终于安了心,他想了想,忽然将后脖子上围着的那只小猫取下来,不由分说塞到玉烟染怀里,有些笨拙道:“你,你抱抱它,它是猫王。”
玉烟染哭笑不得,她大概明白白弋的意思:让猫王亲近顺从她,是他对她表示的最高尊重和感激。
三人从破庙出来,在距离驿馆有一段地方的偏僻巷子中告别。
他们约好,三日内,由白弋领着公主府的下人将猫都带回去,随后他们俩也正式搬进公主府,但这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于是四日后,留言乱窜热闹非凡的元京城中出了一件百年难遇的大事,震得上至皇家贵族,下至贩夫百姓齐瞪眼:
柔缈公主公然将城西驿馆中西苗和鲜国的两位质子殿下带回自己府中做了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