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黝黑的宫道尽头,亮起一点微弱的火光,它摇晃着靠近马车。
三人屏息敛气。
待靠得足够近,才看清,那是一个老迈的太监打着一只灯笼,缓缓走来。
东丘跳下马车,迎上前道:“公公是……”
老太监对着马车行了礼,问:“里边的可是九公主?”
洞庭一惊,宫里如此称呼玉烟染的不多,此处又是外宫,莫非这老太监是临阳宫的人?大殿下派来的?
她下车,道:“这位公公,我是柔缈公主的婢女。”
老太监道:“老奴是临阳宫的下人,夜里不宜喧嚣,几位请随我来吧。”
洞庭急道:“公公,我家公主身子不适,高烧不醒,公公能否请大殿下出面为公主请个太医?”
老太监看她一眼,低声道:“我家殿下也有苦衷,几位还是先跟我离开这里吧。”
他把他们领到临阳宫后头一间废弃的宫殿里,那里还有另外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见了他们赶紧上前帮忙。
玉烟染仍旧高烧不退,白皙的面孔上透出不正常的绯红,嘴里说着断断续续的呓语。
老太监看着也甚为忧虑,他叹道:“烧成这样确实危险,你们先用帕子给公主擦擦身上,就算不能降温,也能让公主好受些。”
几个听话忙碌起来。
老太监匆匆回到临阳宫,避开守在屋外的下人,往书房去。
“怎样?”玉容涵见他进来,抬起眸子。
“殿下,公主不痛快得很,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
玉容涵的拳头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一团,他冰雪一样的面孔像是有了裂痕,从里面冒出丝丝寒气。
“殿下您冷静啊,皇后娘娘这么做必是有道理的,她不让您管这件事,您何苦惹她生气呢?”老太监欲言又止,皇后是玉容涵的亲娘,哪有儿子向着外人不帮自己母亲的道理?
“晚间在凤藻宫时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怎的发起热来了?”他的声音裹着寒流,倾泻而下。
“老奴觉得,公主像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玉容涵一惊,中毒又一晚上得不到救治,那结果会如何?
“你去将我书柜里放着的那颗药丸送过去,务必亲眼看着公主吃下。”
“殿下,那可是西域进贡的奇药,据说凡尚有一息之人皆可救活,皇后娘娘千方百计才从使团手里求来给您,您真的要拿去给公主吗?”
玉容涵哼了一声,“既是给了我,我便能做主给谁用,你不必多言了,赶紧去吧。”
老太监只得躬身去找,又从后殿偷偷溜出去。
静影和东丘见了老太监手里的药,目光警惕,洞庭当机立断,和了水喂玉烟染服下,“都这个时候了,什么法子总要试一下。”
大殿下要真想害她们家公主,放着不管就是了,何必要派人偷偷安置他们?
老太监见洞庭的态度,略为他们殿下感到宽慰,又急匆匆回去复命了。
玉烟染吃了那神奇的药丸,似乎平稳了许多,不再胡乱呓语,沉沉睡了过去,但身上依旧滚烫。
“公主怎么还不退热?”东丘眨眨眼睛,忍着没哭。
洞庭道:“方才那公公说,这灵药能吊人一口气,但并未说它能解毒,可能只是暂缓毒性发作。”
静影道:“再有一两个个时辰宫门就能开了,熬过去就好。”
三人围着床榻默默守了一夜,直到天擦亮时,玉烟染才悠悠醒来。
“公主,您觉得怎么样?”
玉烟染茫然地看看周围,“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临阳宫后头的宫苑,大殿下派人带我们来的。”
“我们还没出宫呐……我睡了多久,天怎么这么黑?”
静影擎着蜡烛过来,轻声问:“公主可是冷了?”
玉烟染寻声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火光中微微扭动。
“……静影,你来回晃什么?”
静影莫名其妙,“公主,我没晃啊?”
玉烟染伸手往前抓了抓,本想去牵她的衣角,却抓了个空。
静影手上的蜡烛一下扔到地上,滚了两滚,灭了。
“公主,您……您能看见我吗?”静影轻轻问。
玉烟染觉得世界重新暗了下去,心中升起一丝恐惧,“静影,太黑了,你坐过来一些。”
“……公主,我就在您身边啊。”她微凉冒着冷汗的手搭在玉烟染滚烫的手背上,让她一个激灵。
三人害怕地颤抖起来,却都说不出话,公主看不见了!
是毒药发作的结果吗?可怕的沉默弥漫开。
玉烟染反手握住静影哆嗦的手,轻轻道:“静影,冷静点,别怕。”
东丘噌的一声站起来,“我去内宫门口候着,宫门一开我就去找柔霞长公主!”
“东丘回来!”玉烟染沉声叫他,“不要回宫里,外宫门一开我们就出宫去!”
“难道不回宫请太医吗?”
玉烟染摇头,如果皇后想置她于死地必是准备万全的,就算她请了太医,也难保太医不会被收买。
更何况,让柔霞知道自己因为去看她错过了出宫的时间,中了皇后的计策,她一定会自责死。
“我们直接回府,不要声张此事,让烛夜姑姑派人去卢府找卢太医,八皇姐说过,我有事可以去找她舅舅。”
洞庭应声记下,心想公主病成这样条理还如此清晰,情绪也平静,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情也跟着平稳下来。
寅正,外宫门开了,文武百官手持玉笏上朝,寒风呼啸间,只见一辆不十分华美的马车从宫道一头飞奔而来,直冲宫门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外。
大伙儿揉揉眼睛,交头接耳,谁这么早急着出宫去啊?
——
且说玉烟染在交代完几样事后,困意上头,又陷入昏睡。
回到府里,烛夜和弦月双双站在玉烟染床头,满脸倦容。
“我已按公主吩咐派人去找卢太医了,但卢太医可能要去太医院当值,是否要再去找别的大夫来?”烛夜问弦月。
“也好,上次给梨溶女官诊治的那位老大夫,雷子知道住在哪,让他去请吧?”
烛夜道:“不,东丘,你去请,公主中毒眼睛失明,越少人知道越好。”
东丘拔腿就往外跑。
——凤藻宫
入画拖着流云一样的裙摆,将洗漱用的茶盏端给皇后,“娘娘,柔缈公主出宫了。”
“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公主没下过马车,但看他们出宫的急切程度,想必中毒不轻。”
“嗯,那毒药烈性得很,染上一点就能让人丧失五感,痛不欲生。”
“娘娘,”入画略带不解,“您既然给公主下毒,为何不毒死她?斩草除根不是最为可靠?”以玉烟染的聪明程度,必然知道是皇后给她下毒,届时双方将陷入不死不休的纠缠中,皇后何必为自己找麻烦?
皇后漱过口,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本宫杀了她,皇上会不高兴。”
入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让皇后不高兴了,赶忙应是。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他现在不想动她,本宫犯不着为一个贱丫头触怒了他。”
“那娘娘为何又要下毒?”
皇后冷冷一笑,“皇上不想动她,但也仅限于不杀她罢了,别的他不会管。本宫身为皇后,怎么管皇室女眷是本宫的事,柔缈既然有胆子怂恿皇上伤本宫的侄儿,又让我堂堂侯府损兵折将,她就得替皇上受着本宫和侯府的怒火!”
“娘娘,”入画斟酌一番,还是道:“大殿下好像派人去看过公主。”
“容涵?”皇后一惊又一怒,“本宫都让他不要管了,为何不听话!去把他叫来,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本宫白养他这些年,一点也不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