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灯已经全灭,院门紧闭。
顾深拎着花到达时,里面早已空荡无人。
他轻轻叹息,垂眸面无表情地拂上那朵护得好好的向日葵,再次抬头,忽然注意到掉在玩乐场门口的兔子挂饰。
弯身往里一瞄,隐约可见放在滑梯的粉色书包。
顾深忽的笑了,抹抹受伤的嘴角,脏兮兮的指尖触及边旁那几朵红色的白花,折了下来。
幼儿园的栅栏不算很高,少年攀着附着点轻易翻过,脚尖登在地上时膝盖疼痛犯软,他狠狠皱眉,慢慢踱步而去。
瞧着里面坐在滑梯底端的那道小身影,顾深心头一软,绷紧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了。
说来也奇怪,九九不喜欢全黑的环境,她居然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坐了那么久,还完美躲过了幼师的探寻。
当顾深瞥见她昏昏欲睡却死死撑着眼皮的侧脸时,打了一架后的难受与疼痛完全消散,可以说看到她的那一刻,内心什么阴沉想法都没有了。
如同行走在黑夜的路人,有朝一日瞥见了那道与黎明前幽深对抗的光一般,除了接受臣服,他什么都反抗不了。
顾深静静盯着九九良久,抬手瞧了瞧打斗时被折了一角的花束包装,轻轻把它抚平,纯黑的眼睛弯了弯。
半条命搭进去,为她护一朵花。
以往被他嗤之以鼻的幼稚事情,如今一做,竟让他心满意足欢天喜地。
仿佛历练了八仙难过的河,一朝见她,再难,也上。
九九后面换了位置,坐在玩乐场的夜灯台阶出默不作声地看看天色。
她还是抱着书包,揉揉眼睛,又摸摸肚皮。
身后响起一道踩在落叶的嘎吱声音,她身体一僵,一束东西砸了过来。
九九怔住,立即回头愣愣地看着少年逆光的身影,明灭不清的灯光照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她忽然就笑了,朝他招招手。
“你怎么不走?”
“嗯……”她比了个食指抵在唇前,弯眸露出虎牙,“爸爸没来,我悄悄躲好,老师不知道就走啦。”
“你不怕我不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们都在互相信任却又不敢置信,身板小小却意志坚定。
那天晚上九九知道顾深会回来,所以躲着没走。
那天晚上顾深知道她喜欢花,所以护着没残。
什么都不用说,两小只待在一块即便沉默,不断弯起的唇角和眼眸,充斥着比银河星光还要漂亮的璀璨。
“哥哥……”
“嗯?”
“你、过来……”
顾深靠近,侧脸暴露在九九可见的光线下。
黑暗之中响过一道轻轻的撕拉声,小女孩怀里抱着向日葵花束,粘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放到他侧脸的伤口。
目光触及他嘴角的瘀伤,糯糯的嗓音小声开口:“那里…不能粘,你、你下回…别、打架了…”
九九才五六岁,说话都不利索。
可就是这一句弯弯磕磕甚至连发音都含奶声奶气吐字不清的话语,让顾深一直平静无波的左胸,那一刻有了炙热的跳动。
少年站起身,领过书包牵过她的手,声线还嘶哑,语气柔和了下来。
“走吧小朋友,哥哥带你回家。”
……
后来半夜回家的顾深因为身体内伤住院躺了半月,午夜梦回的深更半夜他站在窗口一直在想着那些画面。
当被黏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任人踹打的时候,他死死弓着身子,咬牙切齿就为了把那束花护好,然后不动声色地送给她。
果然,那天晚上九九笑得很高兴啊。
那他呢。
他心头那种暖暖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