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杨毓忻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怎么,这般恋恋不舍,该不会是看上那姑娘了吧?”
原本明净的琥珀色凤眸中沉淀着幽深的晦涩,缓缓出口的声音带着似有似无的威胁之意。
“当然不是。”林徽末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开玩笑,哪怕他在反省自己对江月白是不是有些过于防备了,但绝不能诬陷他看上了人家。
“如此便好。”见林徽末神情不似作伪,杨毓忻身上若有若无的危险褪去了大半。他将人拽回座位上,漫不经心地道:“那姑娘心思太重,不是你能够驾驭的,倾心这种女人,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林徽末无语地看向杨毓忻,好半晌才道:“这本是我想对你说的。”
杨毓忻颔首,眼中泄出些许笑意,道:“看来在此事上,你我不谋而合。”
林徽末:呵。
………………
再看被林徽末折损了脸面的江月白一行人。
甫一走出善功堂,江澜哼笑一声,他扳了扳脖子,懒洋洋地道:“我还有事,先不回去了。”
说完,不待江月白反应,江澜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两个护卫忙跟在江澜的身后。
江湛看向江月白,“姐,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个林家小子?”他是炼气八层,不是林徽末的对手。但他身后的护卫是身为江家家主的父亲亲自为他们挑选的,个个是筑基后期的好手,对付一个筑基不久的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徽末在林家的存在感不高,他不信林家会为他出头。
江月白面色微沉,摇了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江湛咬了咬牙,按捺下火气跟他亲姐回到了江家。
一进到屋子里,江湛就忍不住发难了。
“姐!那个林徽末敢下你的脸面,就让我派人教训一下他。”
“不能动手。”江月白摇了摇头,她神思不属地坐在椅子上,唇角轻咬,半晌,她压低了声音道:“林徽末身后的那个男人,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在江月白主动跟林徽末打招呼的时候,那两人说的话,他听在耳中,似乎那人之前中过毒,如今正待重修,似是炼气期。那人长得虽好,但他对男人没有半点兴趣。
江月白按着心口,那里正扑通扑通乱跳。她抿了下嘴唇,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同胞弟弟,柔声安抚了他一番。确定他不会去找麻烦,江月白才将弟弟放走。
待得胞弟离开,江月白垂下眼,面上的娇柔之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的手指用力攒在一起,心下有些悲凉。
她生即为玄阴之体,是上好的炉鼎体质,却也因此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从小到大,族里的女孩子只见她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羡慕怨怼,可谁知道她如今被娇养着,不过是为了日后卖个好价钱。
她身为江家嫡女,又有水木双灵根,本该修行的是江家嫡传的《控水诀》。可偏偏因为这玄阴之体,她不得不修行的是族老弄来的不知名功-法,进境虽快,却如空中楼阁,令她心生惶然。
所谓炉鼎,就是以己身精华供给采补者,让采补者功力大进的同时是炉鼎的油尽灯枯。本是能够超脱凡尘的女修,姿容不俗备受推崇,却终有一日会被当做炉鼎作践,一身修为都保不住,江月白岂会甘心。
好在她这个同胞弟弟跟她一条心,暗地里将祖传的《控水诀》教给了她,弥补了她在根基上的不足。
江月白很现实,她没有办法脱离家族,她太清楚一个没有家族依靠的女人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她爹后院里头的侍妾姨娘不就是如此么。既然没办法改变作为筹码被送出去的命运,那在这个命运内稍作改动,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最起码,别让家族为了蝇头小利将她送人,且那人的修为高一些才好,那才不会迫不及待地在她炼气或者筑基的时候采补她。多给她一些时间,以她的美貌心计,总是能够将一段交易美化成真心爱慕,将采补变成双修。
江月白是这样打算,并一直为之努力的。
然而,在她修炼的那卷无名功-法突破到第三层的时候,江月白惊骇地发现,虽然她仍是室女之身,但在遇到一些修为高于她的男修时,她的身体会起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
江月白哪怕再聪明,遇到这种事情也吓到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悄悄停了那卷无名功-法的修炼。可令她痛苦的是,一旦她停止修炼那卷功-法,她竟开始慢慢衰老起来。本就豆蔻年华,尚未长成,却在一夜醒来发现头发白了一缕,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好悬没将她吓死。
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修炼,继续为身体的一些反应苦恼,对于未来也越发忧心起来。
好在,那些反应并不是针对每一个修为高于她的男修,仿佛会挑人一般。江月白忍着羞恼暗暗调查了那些令她身体起反应的男修,发现,那些男修要么是金火一类灵根的修士,契合她水木体质的双修之法;要么是修炼纯阳功-法男子,元阳未泄——比如一些佛修,就很合江月白的胃口。
江月白隐隐觉得,会让她身体起反应的男修,若是与他双修,于她本身亦是有益。只是这功-法这般诡谲,着实令她又气又恼。
如今,江月白能够有这般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气度,她身体时不时出现的磨人反应也是原因之一。
可江月白修炼至今,却从未如今日一般。
她会装,装得让江湛江澜林徽末都没能看出端倪。事实上,在她远远看到那个身穿火红狐裘的男子时,心中先是一动,莫名有了某种明悟。而后越是走进,她的心跳得越快,腿也有些发软,身体的本能简直在催促着她尽快扑倒那个男人。
江月白后来走得痛快,未尝不是不愿自己当众露出丑态。
“林徽末的朋友……”江月白咬着唇,眸中神情变了又变。
半个月前,父亲族老带着她见了白家一位长老。金丹后期的修士,比她江家老祖的修为还要高上不少,她那素来高傲的父亲见了他亦是讨好连连。只是,在江月白看来,那位白盛长老修为虽高,但金丹五百的寿元,他已经四百五十多岁,连年轻的外貌都维持不住,老态毕露。看着她垂涎三尺的模样,简直让她后颈寒毛都竖了起来。
亏得她绷得住,没在白盛长老面前花容失色。
白盛的修为虽高,但老态毕露寿元将近,哪里是她心中理想人选。而且,他急着突破,她这个炉鼎哪怕再美又哪里能讨到好。而且,白盛此人,哪怕就坐在她的面前,她的身体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江月白神思不属地抚摸着手腕,片刻后,眸底略过一丝坚定。
……………………
杨毓忻和林徽末在江月白等人走后不久也离开了善功堂。
不同于从来来去匆匆的修者,老餮属性的林徽末拉着杨毓忻出了善功堂,转头就进了碧水楼真正的二楼,还要了个雅间。
虽然碧水楼的饭菜贵的很,但林徽末不差钱。
缺灵石不代表缺钱,灵石与金银的兑换价格实在悬殊,如天堑隔开了修真界和世俗界。
林徽末翻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十来道招牌菜,又瞅着杨毓忻犹豫了一下,有些遗憾地放弃了点一坛碧水楼招牌佳酿竹叶青,转而加了一道花雕醉蟹。
勉强用花雕醉蟹里头的酒味慰藉一下自己吧。
反正林徽末是不敢忽悠杨毓忻喝酒了。
比起林徽末对人间美食美酒的钟爱,杨毓忻的口腹之欲显然要淡薄许多。尤其修为有成辟谷之后,杨毓忻更是不再进食,以至于当初因蚀灵藤修为一降再降,不复辟谷之时,他没少忘记吃饭这回事。
没有饿死,与他纳戒之中收着的辟谷丹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如今修为恢复还突破至元婴期,他可以不必记着吃饭的问题。
对着一桌子的菜,杨毓忻堪堪动了两筷子,然后就拖着下颌,看着林徽末大快朵颐。林徽末掰着螃蟹腿的手指一顿,咂咂嘴,有些疑惑地道:“不合胃口?”
杨毓忻摇了摇头,道:“味道尚可。”
可你就吃了两口。
林徽末看着杨毓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拿着蟹八件刷刷两下,挑出一块白嫩的蟹肉,往杨毓忻的盘子里一放。
“尝尝这个。”
杨毓忻看了一眼林徽末,用筷子夹起来蘸了蘸醋而后放在口中。
林徽末又挑出一块蟹肉。
杨毓忻再次吃掉。
然后,林徽末无奈地看着杨毓忻,眼中写满了了然。
这是嫌吃饭费事了吧。
林徽末不再迟疑,举起公筷刷刷刷夹起不少菜堆在杨毓忻面前的碟子里,小山似的饭菜最顶端是个喷香的鸡腿。而后他手脚利落地处理螃蟹,蟹八件用得是虎虎生风,挑出蟹肉继续往杨毓忻碟子里头堆。
直到菜山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林徽末方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满意颔首道:“快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杨毓忻眨了眨眼睛,唇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既然阿末一片盛情,那就吃吧。
有着林徽末时不时的夹菜,杨毓忻也是来者不拒,到了最后,一大桌子的饭菜竟有一半是入了杨毓忻的口中。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这么多……呃,五谷杂粮。
想到以往辟谷之前啃灵果喝灵泉的日子,杨毓忻蓦然觉得,其实和林徽末一道吃吃喝喝,也不错。
只不过,随着阿末修行渐深,这些五谷杂粮能不食用最好。或许他应该去一趟东城尹家,毕竟,那家走的是食修的路子,烹饪出来的食物非但不会化为体内杂质,还能够摄入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