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带着顾轻轻到了b市的安置区,弯弯曲曲的羊肠巷里满地垃圾,污水横流,压烂的西红柿淌着红汁,粘了一地,她犹如跋
山涉水般的行走艰难,两旁看去,一楼的住户大都敞开了门,屋里灯光昏暗,错落着几张铁制的上下铺,门口摆了摊子卖些劣
制的洗水和沐浴露,少有人看顾生意,都光着膀子聚在一起打牌。
走进里巷,张曼在第三栋拐进了楼梯间,水泥楼梯像被铁锤砸过,每一级不是坑就是洞,扶手生了斑斑铁锈,阶梯上落了一层
锈渣子,上了三楼,是条长长的走廊,张曼走到其中的一间房前,铝制的门虚掩着,上面很多黑污的手印脚印,她用纸巾隔着
手推门,一股腐烂的味道呛入鼻息,顾轻轻咳了几声,跟着进屋。
方方正正的一间房,阴黑得像牢监,墙壁高处开了个小窗,透进一道幽蓝的光线,飞舞的蚊虫似镀了层银,张曼摸到开关,天
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亮了,顾轻轻惊骇地张开嘴,此刻床上蜷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枕头和被子脏得看不出颜色,大块大块的
污迹水印糊了被面和枕套。
“她是?”顾轻轻不敢置信。
“她就是许依依!”张曼用脚扫开一堆垃圾,拿纸巾垫在塑胶凳上,拉着她在一旁坐下。
“看样子她这会应该睡死了,我们等她醒吧。”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她家人呢?”顾轻轻看了看床上骷髅般的许依依,这副脏样,跟她记忆中的许依依差异太大了
!
张曼鄙夷地‘嗤’了一声,“你还当真认为她父母是高干?实话告诉你,她爸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会还在牢里
关着呢!她妈是个档次很低的小姐,这些是我们毕业后没多久后我才知道的。”她见顾轻轻很吃惊,又有些恨怜道,“她因为吸
毒才搞成这样的,不过,这也算是报应吧!”
“报应?”顾轻轻隐隐猜出什么,但也没问,等着张曼告诉她。
“你当初不是说你父亲公司资金上出现了问题但是又不想让宋翊知道吗?而那次许依依骗你去了ktv包厢,然后以十万的价格
把你卖给了一个黑道小头目!如果当初不是霍总及时出手把喝醉的你带离‘天上人间’,后果不堪设想!”张曼又恨恨地瞪着床铺
。
“我听霍总的助理顾明说,一开始霍总表示不管这件事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拿出几倍的钱付给那个头目,之后他就约了
你,并且跟你签下了婚后协议,从此你就成了名义上的霍太太。”
顾轻轻只呆呆地看着床上的脏女人,思绪一片混乱……
原来……
原来当年是他出面救了她,但她却浑然不知!
要知道许依依可是她和张曼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她怎么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而自己居然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
张曼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包厢里有个叫江总的老头?那时许依依说他是她父亲的朋友,其实江老头是
她在外面的姘头!”
顾轻轻低头回忆,片刻想起一个快要谢顶、还打了她一个耳光的胖子,油光满面,浑浊的眼珠子总是不怀好意,也是因为那个
人,她和霍启晨有了第一次的见面!
而她当初之所以会去那家夜总会,是因为许依依说她的父亲把十万块钱放在了江老头那里,让她自己直接去拿……
谁能料想得到其实她是跳入了许依依事先设计好的圈套里!
那时候她按照许依依给的地址去了约定好的ktv包厢,一直站在楼下等待的江老头见到她,笑得像一尊佛,说那十万块钱在他
秘书那,他已经让秘书拿钱过来了,让她先去楼上的包厢里等等。
顾轻轻想反正是许依依的父亲的朋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迟疑了一下便跟着上了楼。
她一向戒心重,进了包房里面,便抿紧了唇不喝酒也不说话,直到她催了江老头好几次,他都不耐烦得推托,紧接着又有人对
她毛手毛脚,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包房里还有霍启晨,自他进门起顾轻轻就注意到了,要忽视那样冷峻的人不太可能,所以在她和江总拉拉扯扯时,用乞求的眼
光投向他好几次,只不过他都视而不见,进退无路时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会帮她,要脱身只能靠自己!
放弃了求救,她抓起酒瓶,想敲破了以自杀威胁,毕竟那是ktv,再怎么嚣张总不敢闹出人命来。
霍启晨直到那一刻才挺身而出,她想过即便出了江老头这虎穴可能会落入他这狼窝,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因此,当霍启晨搂着她的肩出包房大门时,她没有丝毫的反抗。
到了楼下,他才放开她,她狼狈得抓着被扯掉了三颗扣子的衬衫领口,低着头连声说谢谢。
霍启晨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吩咐身后的保镖把西服脱下来扔给她,语气淡淡,“你读哪个学校的?”
她接过西装飞快得套上西服,犹犹疑疑得说了校名,却迟迟不敢上车,霍启晨坐在车里等了半晌,才讽刺道,“上车看看你的样
子先!”
顾轻轻从车内镜里看清楚了,半边脸红肿得亮,束起的头乱蓬蓬地堆在后脑,丑得不堪入目。
她感到好丢脸,抓起滑到尾的皮筋,用手梳理了头,“谢谢,那个人是我同学父亲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是那种人,幸好你及时帮
忙。”
她的感激没有收到回应,霍启晨只是冷漠得望着车窗外,仿佛车里跟本没人似的。
到了学校门口,顾轻轻把西服还给开车的保镖,下车后他从车窗里递出一张名片,“如果需要钱,可以做我的短期秘书,在我离
开s市前替我整理客户资料和搜集供应商资料。”
顾轻轻接下名片,知道他还是误解了她,另一边脸也跟着红了起来,急急辩解,“我真的不是那种人,那个色老头真的是我同学
父亲的朋友!”
但车子已绝尘而去,回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华晨高中。
回到学校后,宿舍门一声巨响,坐在下铺剪脚趾甲的许依依看着气冲冲走进来的顾轻轻,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站在门边立了一会,跨前几步,摘下肩上的背包,抡起就往许依依砸了过去。
她也未歹毒到砸许依依的脸,下手时方向偏了一偏,背包撞到床柱子上,悉悉簌簌,‘叮叮当当’一阵响,灰色的帆布包软软的像
扶不上墙的稀泥顺着溜滑到地上。
“许依依,你爸的那个什么朋友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有那样的长辈吗?简直就是个老色鬼!”
顾轻轻喘喘吁吁得骂,其实她更想扑上去抓烂她的脸,又自知没那股狠劲,嘴上逞了个痛快,心里却是委屈,委屈自己受了那
么大的侮辱,委屈别人把她当成卖身的小姐,她明明就是拿奖学金的好学生,又有个优秀的男朋友,别人却当她是婊子看待!
许依依倒是冷静,忙跳下床,垫脚的杂志被拖带到地上,剪下的红指甲壳撒开,灰水泥地上像滴了几弯红汁儿,灿灿亮的,她
随即故作一副惊讶又心痛的样子,“出什么事了?脸怎么了?呀!是谁打你了?我刚还在担心你怎么还没回来,正要打电话问呢
?”
顾轻轻扯开嘴冷笑,“谁打的?就是你爸爸那个好朋友!今天好在我脱身了,不然我今天就糊里糊涂地给人占了便宜!”
许依依面色灰败如土,她愣了几愣,吞吞吐吐道,“你……你是说……”
“说说说,说什么?你心里不明白?非要我说清那么楚?”她恨恨得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许依依听完后忙惶惶然得掩住嘴,眼里满是无辜和惊骇,“轻轻,我……我真的不知道……感谢老天你没事!”
她继而故作语无伦次,“天!我爸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对不起,你等等我,我非打电话跟我爸问个清楚,怎么有这样的人!”
她一副不谙世事上当受骗的纯真模样,慌慌张张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顾轻轻听她用方言叽哩咕噜得讲了一堆,连猜带蒙地听懂几句。
“他差点害我了我同学……爸,幸好是没事,要是真出了事可咋办?让我怎么向人交待!”
许依依挂了电话,神色全是该死的歉疚,她抓住顾轻轻的手,咬牙切齿,“我爸说了,他只是托那人给我带了生活费和我妈给我
买的新衣服,他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那种人,以后不会跟他来往了,轻轻,真的对不起,早知道我不该让你去拿钱的,我不该害
你!”
她说着泪珠子滚了下来,戏入十分,难辩真假。
见状顾轻轻一时心软了下来,想到她也是不知情,要怪只能怪那死老头,她拍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道,“算了算了,也幸
好是我去了,你这柔弱的身子骨若去了,非得出事儿不可!”
许依依眼泪鼻涕得往她衣服上抹,哭得好不招人怜惜。
顾轻轻只道是她太内疚了,不再追究,只不过她若细心一些,回拨一次许依依的号码就知道那根本是个空号!
但纯真的大学生又哪懂得人心险恶,肮脏的社会垃圾离他们洁净的世界太遥远,仿佛那是另一个不相交迭的空间。
考虑了三天,顾轻轻决定替霍启晨工作一段时间,当时她很缺钱,只因她父亲公司资金周转的问题仍未解决,宋翊赚的钱又只
够两人日常吃喝开销,而她更想争一口气,似是要向霍启晨证明她是个优秀的,有骨气,有抱负的学生,绝不是他眼中那种不
正经女孩!
她不容许有人误解她,哪怕这个人转个身就跟她再无瓜葛,即便那样,她也要让人在日后想起她时,记得她是出色的,而不是
一个以**换钱的恶俗女子。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办的事也漂亮麻利,整理的资料类别分得细细的,每一小类都加有批注,让人一目了然。
霍启晨很少夸过她,但偶尔也会不吝啬地自语一句,“不错。”
然有他这一句不错就够了!
顾轻轻听了暗喜,工作起来越发的卖力,她想着总有一天霍启晨会当着办事处所有职员的面夸奖她,她的父母也会以她为荣,
而她正在朝那个方向努力,尽管当时霍启晨在s市的办事处只有六七个员工。
这次的短期工对她而言算是一次实习,也是她人生中仅有的一次实习!
多年以后,顾轻轻经常会想起当初工作时的那股拼命劲,觉得如果不是突然家逢变故,那么她一定是个难得的人才,定能在工
作上帮到她父亲,要知道那时的自己表现得多出色,办事处的员工没人不夸她聪明伶俐的!
她得到了一种被肯定的快乐,那是前所未有过的!
也是从宋翊身上找不到的,因为宋翊在工作上比她表现得更出色,她以他为傲,却不见得自己非要依附他,她需要有供自己施
展的空间。
打工的事她跟宋翊有提过一些,只是略去了和霍启晨相识的过程,就说那份工作是别人帮她介绍的。
对此宋翊很是不满,但也不敢明着说,那段日子正是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说话做事都万分小心,顶不满了,才故作不小心
地把书摔到地上,借以泄愤!
那些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学生无法体会的一种满足。
顾轻轻一连忙上好几天,带着一种骄傲的疲惫回到宿舍,她嘴里碎碎叨着工作上的事,哪个同事说了什么笑话,老板又请他们
出去吃饭,吃的什么,聊的什么,事无钜细。
这些新的体验都让她有种现宝的自豪,而旁人则是体会不到的,听多了也就烦了,她不管,她认为别人听她说这些事儿只有一
个神情,就是羡慕!
只有一个人是嫉妒恨得牙根子乱痒痒,那就是许依依!
上次的事因为顾轻轻一闹没能成功,霍启晨得知江老头的品行,于是第二日就让助理通知他取消了两家的合作计划。
江老头原本要到手的大笔合约就这样飞了,他觉得一定是顾轻轻在霍启晨面前嚼了舌根,又恨许依依没将她驯服好就送了过来
,才害他得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轻轻在霍启晨手下打工,他是不敢去动的,是以只能把气撒到许依依身上。
霍启晨正式拒绝合作的当晚,江老头解下皮带把许依依一顿狠抽,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她不敢去上学,请了病假,一个人躲
到小医院里养伤。
顾轻轻很崇拜她这个老板,她看着霍启晨就像看到了以后的宋翊,她觉得有一天宋翊也会和老板一样,坐在独立办公室里,听
秘书汇报工作,出门有保镖随行,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员工噤若寒蝉,那是一股天生的威慑力,他是高高在上的帝
王,众生则是卑微的蝼蚁。
霍启晨这边的工作接近尾声,即将要返回b市。
顾轻轻明显地察觉到她这老板开始注意她了,打工期间,霍启晨的办公室里置放了一张桌子,充当顾轻轻的办公桌。
以往霍启晨目不斜视,进出都不多看她一眼。
现在她偶尔抬头,不经意地就会对上霍启晨投来的目光,那是一种探索评估的目光,又矛盾重重,不时还会现一丝探究得意味
……
顾轻轻把他那奇怪的目光理解为打工即将要结束,老板是不是考虑要录用她?
毕竟一个好老板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才的,为此她很高兴,霍启晨终于肯定她了!
但事实上,霍启晨之所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只是源于许依依前几天悄悄找过他!
许依依养好伤回学校,那一顿皮肉之苦让她想补偿自己,或者说是想让顾轻轻补偿她。
因此,她从江老头手机里翻到了霍启晨的电话。
霍启晨会赴她的约纯粹是为了看一个女孩子能阴险到何等地步!
他总对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抱有好奇的态度,许依依没让他失望,她试图跟自己做交易,“如果你想要得到顾轻轻,我可以帮忙
,让你得偿所愿。”
霍启晨双手抱胸,对她的信心满满感到有趣,语气淡淡,“我为什么要你帮忙?假如我想要她,难道还得不到?”
许依依笑着摇头,“别人或许可以,但顾轻轻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一表人才,是我们学校的拔尖人物,顾轻轻对他是死心塌地,
没我帮忙,你很难得到她!”
霍启晨为她的‘帮忙’感到可笑,他心里更正:是她准备从中作梗,拆散人家才对!
片刻,他掏出支票本问,“你要多少好处?”
许依依因为他的直爽而双眼亮,把原先想到的数目翻了三倍,“三十万!”
果然是个阴险贪婪奸诈的女人!
霍启晨觉得玩够了,于是把支票本收起,招来服务生付了自己的咖啡钱,继而对许依依道,“不值!这咖啡钱你自己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