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太师府书房的灯盏,长明不熄。
管家匆匆的步履声,从走廊的一角响起,沿途经过的丫鬟仆人,只觉一阵风迎面掠过,转瞬间,那人便已行出大半。
“老爷!”
一声呼唤,令宁谈宣从公文堆中抬起了头,他随意道了句,“进来。”
管家入内,近前行礼后,神色略带迟疑的道:“禀老爷,孟长歌被人带出刑部了,送去的棉被厚衣又带回来了。”
“哦?被何人带走?几时的事?”宁谈宣眉峰微敛,他搁下毛笔,仰靠在了狐皮椅背上。
“据刑部所言,皇上戌时亲临刑部,亲自释放了孟长歌。”管家到此,观察着宁谈宣的神色,见他没有不悦,便继续下去,“刑部的人虽然只透漏了这点,但奴才琢磨着,兴许孟长歌就是被皇上带走的。”
宁谈宣默了一瞬,道:“有派冉四海客栈看过么?”
管家回道:“有,奴才亲自去探的,孟长歌并未回客栈。”
闻言,宁谈宣许久未言,他面上无波,心思却如翻腾的江水,深谙难测。
“老爷,依奴才拙见,那孟长歌必与皇帝勾结,此人不纯啊!”管家等得焦灼,不免语气急了几许,“老爷掏心窝子的待他,他竟算计老爷……”
“朱允!”
宁谈宣忽然开口,眼神微冷,“孟长歌或许跟尹简有关系,但他是否算计于我,我很清楚,你多虑了。”
“是,奴才知错。”管家朱允一揖,低垂下了头。
“继续查孟长歌的来历,一旦有线索,即刻报与我。”
“是!”
“下去吧!”
“奴才告退!”
朱允离开,房门开阖的声音,很快消散,案桌旁侧,烛火“滋滋”作响,橘黄的光,映照在宁谈宣脸上,投下厚重的阴影,他深邃的墨眸掩映其中,瞳中暗芒锋利,冷寒慑人。
看来今日在寿安宫,他反倒是襄助了尹简,不过……
宁谈宣唇畔轻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就算提前知晓,又能如何?
似乎……他做不到放任孟长歌不管,看那混蛋受苦受难,他心中就似扎了根刺儿,极不舒服。
……
南郊别院。
长歌很意外,一个皇帝的行宫,竟然简陋成这般,就算比不得皇宫,起码也得雕梁画栋、园子屋宅、假山水榭,仆人环侍吧?
可是她此刻立在院子中央,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将整个“行宫”瞧了个遍,两进两出的宅,除了院中有一株桃树外,再连一个装饰的景物都没迎…
“少爷,您来了啊。”
一位老伯从西厢屋子匆匆出来,见到尹简时,露出明显惊喜的表情,他上前刚要行礼,尹简已单手扶住他,温和的笑道:“齐伯,你年纪大了,不必再讲繁文缛节,不然朕心中过意不去。”
“是是,少爷厚爱,我记下了。”齐伯动容,眼角一热,忙抬起手背擦拭了下,然后招呼着尹简,“寒露重,少爷快进屋暖和一下。”
“好。”
尹简噙着笑,熟门熟路的往东厢房走去,齐伯忙先进屋,掌了两盏灯,然后从檀木柜里抱出厚毯铺在椅子上,又忙着烧水斟茶。
良佑领着众侍卫轮流布防休整,高半山在御前侍候,帮着齐伯做事。
长歌是闲人,闲到东瞅瞅西瞧瞧,眼中充满了好奇,这宅院很,似乎只有齐伯一个人,但干净得很,东厢该是久不住人,可连半点灰尘都没有,可见齐伯每日都在尽心打扫,只是……尹简怎么会屈尊于这种地方?
而且关键的是,齐伯称呼他为少爷?
长歌百思不得其解,尹简登基之前,就算其父原太子尹梨死了,可他是尹氏皇族长子长孙,有着世袭的爵位,至少也是封王的人物啊,那下人不该称他为王爷么?
“过来,给朕捶捶腿。”
在马车上睡了半个时辰的尹简,此时看起来很有精神,长歌听到他唤人,瞥了一眼没理,继续参观。
直到高半山拿手肘撞了一下她,没好气的叱她,“皇上唤你呢,没听到啊?”
“啊?什么?”长歌慢半拍反应过来,“让我给他捶腿?”
“能侍候皇上,是你的福份!”高半山恨恨的着,将她一把推到鳞王面前。
彼时,尹简已半躺在了榻上,半身盖着毯子,齐伯正侍候他喝白开水,忧心忡忡的念叨着,“少爷,你根本就得了风寒啊,怎么能出宫呢?龙体不好,该在宫里好好养着,风寒这病啊,可大可,不能忽视的……”
尹简眼尾余光瞥向长歌,唇角边笑意不减,“齐伯,朕饿了,给朕熬碗米粥吧。”
“少爷……”齐伯无奈,顺手将水碗递给长歌,由于忙碌,这会儿才姑上瞧人,可只瞧一眼便皱眉,“这人是……”
“嘿嘿,我是孟长歌,一个无名人物。”长歌干笑两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她知道老伯异样什么,这副像是从乱葬岗爬出的模样,不吓到人才怪呢。
齐伯满腹疑惑,但他很快便淡然下来,只嘱咐道:“给少爷多斟几碗水,烧开的白水多喝点儿,对身体好。”
“好咧。”长歌点点头,目送齐伯出门后,便尽责的斟了水送到尹简嘴边,尹简勉强又喝了几口,便道:“先搁着,朕喝不下了。”
“齐伯……”
“朕已经喝三碗了,齐伯上了年纪爱唠叨,所以朕才遣走他的。”
长歌无语,只好先搁下了水碗,高半山在身后道:“孟长歌,先过来洗干净你的脏手,再给主子捶腿。”
“我……”长歌气得不行,可对上高半山严肃的表情,她忽然叹了口气,“算了,爷忍你!”
尹简是为了她这个混蛋,才拖着病体出宫的,不怪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记恨于她,所以她不生气了,反过来对于尹简,她心存了份感激,可是因为仇恨,她又做不到坦然的感激他,心境不禁复杂矛盾的很。
而尹简瞧她认真的用皂角洗手,浮唇揶揄她,“这会儿才洗,会不会太迟了?”那双爪子握过他手臂,抱过他腰身,灰尘早沾他衣衫上了。
长歌听到他的调侃,回头朝他扮个鬼脸,狡黠滑溜的笑,“不晚不晚,这水珠正好有布巾擦干了!”
语毕,她从水盆中拉出湿漉漉的双手,就那样举在半空,竟然扑向了床榻!
高半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混蛋以捶腿的名义,把满爪子的水珠全捶在了尹简裤腿上……
“孟长歌!”
尹简脸黑如炭,身子半起,健臂一把扯过长歌,将她按在了榻上,随之大掌“啪啪”的甩向她的臀部,怒火中道:“今要是收拾不了你,朕就跟你姓!”
“啊……疼……”
长歌夸张的大叫,她左右扭摆着腰肢,躲避着尹简的惩罚,跟尹简动手打架的蠢事,她不会再做,别尹简一人就能拿下她,就算尹简武功不行,可他还有无数厉害的手下啊,她现在可不敢被冠上弑君的罪名,那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所以她就撒泼耍赖,哪怕其实不怎么疼,也哭嚎的像被他捅了几刀似的,“疼死啦,尹简你好狠啊,啊啊……”
高半山心惊胆颤的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俗语,打是亲,骂是爱……
抖了一个激灵,高半山冷汗直冒,他连忙趁机死谏,“皇上,孟长歌胆大犯上,该就地处斩!”
尹简因长歌的哭疼,下手已不觉轻了很多,听到高半山的话,他褐眸一凛,又甩下一巴掌将长歌推到一边,而后才转眸看过去,不冷不热的道:“他与朕在闹着玩儿呢,不必当真。”
“皇上……”
“备水,沐浴。”
子明显护短,高半山憋屈的几欲吐血,最终也只得领命退出,指挥侍卫搬浴桶、提热水等等。
长歌趁机捂着屁屁跳下地,离尹简远远的,表情不出的羞愤,这种地方,能打就打么?臭流氓!
“怎么,还觉委屈了?”尹简脸色也不好看,他恨恨的咬牙,“上回朕就该命人多打你几大板,省得你上房揭瓦,无法无!”
长歌负气的犟嘴,“你干脆打死我好了,那就肯定没人闹腾你了!”
“得,朕懒得理你,自个儿去面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来跟朕话。”尹简完,便侧身向里躺下,果真不再搭理她了。
“气鬼!”长歌气得狠跺几下脚,然后一扭头,拉开门便出去了。
尹简喟叹,不免苦笑,他若真气,她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长歌跑到院子里,打听到厨房方向,便一头扎了过去,齐伯正在熬粥,见她进来,刚要话,她已气呼呼的道:“齐伯,可以借我一个房间么?我想洗漱一下。”
其实她也想沐浴,可身在别饶地盘,她不敢,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发现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尤其是尹简已经在怀疑她了,她更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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