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三年六月,刘秀跨州据土,拥兵百万。于千秋亭举行登基仪式,立国号为汉,史称汉世祖光武帝。
“恭喜陛下荣登大宝,天遂人愿。”
一个蒙面女子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就这么出现在他身后。这清灵的嗓音他却是再熟悉不过,拉着皇后的手不觉松了开,却并未回头。只是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质问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蒙面现身是否图谋不轨?”
那女子扬起手挡在面前,发出阵阵悦耳的笑声,她笑得花枝乱颤,只是这笑声在皇后看来更像是嘲讽。皇后恼怒,正欲再说些什么,她却先开了口。“何须动怒,姐姐如今贵为皇后,身比天娇,可不要伤了身子,否则我罪过可就大了。这青天白日,陛下手里将士百万,妾一介女流怎敢有所图谋,岂不是自寻死路?”
皇后被她一席话堵的无言以对,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极了护食的猫。她信步在花园里到处踏着,青草在脚底发出细碎的声音,她似是感慨的说道:“哈,这良辰美景,蝉鸣声声。瞧这杜鹃开得多好,色泽艳丽,红的红紫的紫,想必是需要费劲心机打理,若是在家乡……这时节必是已经错了花期了。”
说完,她凑上鼻子深吸了口气,隔着面颊的薄纱让杜鹃的芬芳进入体内。
皇后仔细的打量着这不速之客,看她悠然自得的模样,显然拿这庭院当自家的一般。身旁的人迟迟未动,让她有些不悦。“陛下。”
这轻声一叫,自然是想听个缘由的,谁知皇帝依然背对着女子,竟还拿起茶盏细细品了起来。皇后无奈只好与他坐下。
“哎,对了,我今天来,是想让陛下娶我的。”
此话一出,亭内两人的身影一怔,几乎是同时起身回过头看她。只是这再回头时,蒙面女子就站在亭内,与二人距离近在咫尺。他们甚至能看清她清秀的眉目。无数个夜晚,他梦见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总是看不清她的脸,因为每次相见她都不以真面目示人。以至于刘秀总觉得,她是不是相貌奇丑无脸见人。
就在皇帝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皇后的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带着阵阵疾风,看来是用尽了全力。刹那间眼见就要落在她脸上,她也不慌,迅速往后一仰躲了开来,腰肢在空中柔韧的仿佛一根柳枝,躲过掌风后立马直起腰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皇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想不到这个蒙面女子如此厉害。
蒙面女子不慌不忙的摘掉面纱,缓缓抬头道:“姐姐这等狠心,毁了我这如花似玉的容貌,到时我又如何与你一同‘侍奉’陛下?”
她刻意把侍奉二字咬在舌尖,就是想看看这皇后恼羞成怒的模样,果然看她露出又惊又恨的神情,又得意的笑了。“皇后姐姐如此雅量当真是不可小觑呀。呵呵,真羡慕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坐上凤驾,你难道不知,那个位置更适合我吗。”
她这才望向一言不发的皇帝,见他入了迷似的看着自己,更是骄傲的挺了挺胸。随即露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问道:“皇后姐姐自嫁予陛下,颠沛流离战乱四起,想必未曾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他日若有机会,可要养着些小猫小狗。这些小动物最喜欢护食了,与姐姐定能合得来。”
皇帝倏然大笑起来,看那一身白衣身材芊细的女子,眼里净是欢喜。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容颜,明眸皓齿,眉如新月,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随着风左右摇摆,怎么看都是不问凡尘俗世的神仙一般。“好了好了,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还是速速讲来,不要与皇后有口舌之争。”
“陛下,这女子公然羞辱臣妾,拿阿猫阿狗来与我相比,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见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居然和皇帝撒起娇来。
她看皇后抱着皇帝手臂哭哭啼啼的模样,霎时笑得更欢了,在一旁看戏一样,坐在围栏上乐得合不拢嘴。
皇帝似乎有点不耐烦,拨开她的手道:“丽华,你现在是朕的皇后,不可再做此有失大体之事。”
丽华有些呆住了,从前对她百般疼爱的夫君,已经越渐冷淡了。她也冷静了几分,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眼神飘忽。黯然道:“自你娶我以来,至今不过寥寥数载,先是娶了真定王刘杨的外甥女,如今又要娶这无名无姓的女子吗,夫君,你置我于何地?”
“对,朕就是要娶她,朕就是要纳她为妃。”刘秀激动的指着边上浅笑的女子,“你知不知道,朕有今天,她有多大功劳,她无名无姓,但是比你待朕不差分毫,朕若不是先前娶了你,她才该是朕的皇后!朕需要一个足智多谋的女人,不是争风吃醋只会吵闹的怨妇。”
这下皇后更是不依不饶,哽咽道:“陛下你怎么能……”
“哎哎哎,快打住吧啊,就此打住。”她冲到皇后和皇帝之间,伸手将两人隔了开,生怕一不留神皇后又扑倒他身上痛哭流涕,她真是看不下去那场景。急忙说道,“皇后与陛下切勿再起争执,烟儿此来并非此意,刚才只是和姐姐闹着玩罢了,都说深宫多怨妇,我呀,还有好多大好时光要过呢,不想耗在这深宫里。所以啊,姐姐无需多虑。”
皇后一听脸色才好了很多,只是皇帝的脸色又不对了。烟儿,原来她叫烟儿,这么说……朕被她拒绝了?堂堂一个皇帝想要纳妃竟然就这么被拒绝了,还当着皇后的面,这以后他还怎么混。这下好了,一个玩笑把皇帝和皇后都得罪了。
“你叫烟儿?”皇帝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这些年无论他身边有多少护卫,她总能不动声色的接近,真是个奇女子。
“是啊,烟儿就是我,我就是烟儿,怎么了?”她松开两人,大大咧咧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端起皇后未喝过的茶盏一饮而尽,喝完长舒一口气。“呼~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真是累,皇后没什么事可否先行离去,小女子与陛下有要事相商。”
她这席话颇有反客为主的意思,但是看皇帝对她的态度,丽华也能猜到几分,心知这女人不简单。正犹疑的看着她,又怕她单独与陛下相处会闹什么阴谋诡计。
见皇后迟迟不离开,烟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哎,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什么猛虎恶兽,伤不了你的陛下。要伤他早就伤了,如果有什么图谋……那也得晚上来不是?”
烟儿说完这几句话,挑眉看着丽华,仿佛在嘲讽她不大度。皇帝终于也开了口,“丽华,你先下去吧。烟儿姑娘与我商谈军要,无碍。”
皇后的身影刚从庭院转角处消失,皇帝就一脸鄙夷的看着面前的人。“哎我说,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现在好歹也是个皇帝啊,你让我在自己女人面前丢脸,还让不让我活了?”
此刻的他和先前正襟危坐的帝王判若两人,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竟然可以卸下所有包袱和伪装,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这种轻松,任何人都给不了。也许是因为她不拘一格的态度,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开始有一种莫名的情感。
烟儿好像没听到他的抱怨,惬意的赏着满园风光,不经意的问道:“树木繁茂,花草茂盛,皆因有根于此,扎根在地揽四方之雨露,才能枝繁叶茂。陛下如今乃一国之主,敢问陛下欲扎根何处?”
他沉吟片刻。“烟儿姑娘以为如何?”
她伸出手指在杯中沾了茶水,写下两个字,洛阳。
“据闻陛下出生之日,有赤光乍现,满堂光亮恰如白昼朝阳照耀,光辉不凡。适有卜者名曰王长孙,行卜问天后告知这是吉兆,你父亲派去的人再三追问他都不肯明示。后来你家门前无端长出三株小米,每茎九个穗,当真和寻常小米不同。你的名字也由此而来。不知我所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句句属实。”他伸手学着烟儿的样子沾了茶水也写下二字,“可是,朕以为长安为上。”
“哦?”她假装惊讶的笑了,表情一脸无害,完全不像个在讨论天下大事的人,倒像个随时会撒泼打滚威胁他顺从的小丫头。不过她并没有,而是越发笑的妩媚,伸手在他额前玩弄着垂吊的珠子,发出叮叮的碰撞声。似乎已经从他眼里看透了全部的心思,她收回手摆弄着自己的发丝,声音低沉了些。“陛下是觉得长安八百里秦川,而且物产丰富,不会顾此失彼,而洛阳地处低劣,你怕……会保不住,是吗。”
只见他身子略微一怔,虽然只是片刻功夫,足以见她窥人心的功夫有多厉害。“朕一直以来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啊,这天底下竟也有如此足智多谋的女人,真是让人由衷敬佩。”
他这一顿夸奖,烟儿脸上生出一丝羞涩来,颔首低眉,眼中碧波荡漾。她浅笑一声,道:“陛下不必惊奇,乱世动荡,女子为谋生计也不得不学些保命的技俩,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智谋伟略,谦逊有加。不如你就留在朕身边,也免你四处飘摇。”
他说的这些话,都带着柔情。可烟儿知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刘秀只是想拉拢她罢了。她恢复了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陛下日可纳三千佳丽,又何必要为难我一个人呢。你要是得罪了我,可是得不偿失呀。”
刘秀被她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这种拉拢不了却又得罪不起的人,真是让人害怕的。若是寻常人家女子,巴不得嫁入帝王家享尽荣华,偏偏她助他得了荣华,又不愿共享。他是怎么也看不透这个女人的。
像是又看透了他的心思,烟儿为他斟满了茶,双手奉上。“当日你家门生出九穗小米,早已注定你一生不凡,今日做这九五之尊,我帮你都是顺应天命。陛下不必感念,更无须多情,只当是我这一世还你的。只望他日烟儿归于尘土之时,能有颜面与故人相认。”
他未知她口中的“故人”是何许人也,也知道问了她也不得到解答,索性一脸坦然。“既然得到姑娘相助,我也就不再多说。自朕出战以来,每逢战乱将起你才会前来献策,也亏得你良策才能公婆邯郸、击杀王朗,解我心头一虑。莫非如今又有战事?”
烟儿漠然的点点头。“当日我命你手下大将前去刺杀谢躬,你得以收编幽州兵马,如今更始帝失去一名心腹大将,亦是元气大伤,我要你乘胜追击。”
“朕当年答应你的事,从未忘记,也该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如你行事顺利,务必留他狗命,让我手刃那个狗皇帝。大事若成,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回报。”
园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想是巡查的士兵归来。“禀圣上,大将军吴汉求见。”
透过一笼竹荫,远远地见一人在花园门口单膝跪地,像是通报的小卒在等待回复。烟儿起身拂袖,朝墙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调皮的说:“陛下若信我,择都洛阳,好坏自有分晓。”
“如果不好,朕命都没了还拿什么与你对峙?”
“呃,我掐指一算,洛阳最适合你建功立业,总之你爱信不信啦~”
话音未落,那白色的身影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墙的另一头。
他这才想起吴汉还在外面候着。“让他进来。”
吴汉进前施礼,起身见未干透的水迹,已然明了。“陛下,是那位姑娘又来了?”
“嗯。你认为如何?”刘秀指了指桌上的字迹。
“臣以为洛阳为上。这些年她每一次出谋划策都是出奇制胜,想必这位姑娘亦是经过万全考虑的。陛下若想成就太平盛世,自然是洛阳最好,漕运和陆运都是得天独厚。若只是割据为王占领一方,长安即可。”
“好一个‘即可’,你与烟儿姑娘所想颇为契合。朕有你们在左右,还怕什么江山不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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