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娘子也顺着瞧过去,雨果真又大了许多,门前院子里的几株长茎药草此刻被雨打的东倒西歪。
阿悍同刘老汉此刻也进了院子,“这雨大得很,要出事,要出事,这雨。”刘好汉进屋将披在身上的斗篷取下挂在墙上。
阿悍跟在其后。
两人都淋的透湿。
水珠子从衣服上滚下,就站着说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二人脚边儿就已没一处干地方。
刘李氏将二人吼进屋子换衣裳。
玥娘子也重新端着粥碗进屋。
春喜已经下了床,此刻正披着衣裳坐在桌边,玥娘子走过去,将碗放到桌边,推到春喜面前。
“吃些吧,专程拿了大碗。”玥娘子笑着说到,春喜面上有些发红。
“这可是你方才说的,可别不承认。”玥娘子打趣般的说道,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春喜已然发红了的双颊。
春喜长的清秀,但相对于其他女孩子,她黑了些,又添了几分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
见着生人了又有些怯怯,听话稳重但又让人心疼。
春喜被玥娘子这不加掩饰的打量给闹红了脸,“我……才没有……不……承认。”她咧嘴一笑,不似方才的苦笑,多了几分小孩子般的俏皮。
玥娘子也笑。
“这粥煮的不错吧。”她将头撑在桌上看春喜吃粥,从她吃粥的动作就能瞧得出一二。
只见她先是试探似的舀了一小勺,而后便是不加掩饰的……饥渴。
像极了快要饿死的流浪汉。
“嗯。”她含糊的说道,小小的头,险些要埋进了碗里。
她吃粥的动作很大。
过了一会就变得很小,停住了一般,但依旧还是那个埋碗里的动作。
哭了?
她捻了捻放在桌上托盘里的衣裳。
那声音很小,听的出来是在压抑,兴许是觉得在她面前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儿。
玥娘子抬手往她肩上拍了拍,又拍了拍被她抱到脸上的大瓷碗,示意她放下。
她可能是没有听懂,反倒是抱的更紧了,连碗都在同她一起颤抖。
玥娘子叹口气。
屋外雨下的更大些,敲到屋顶上啪啪的响。
“你觉得这儿……怎样?”玥娘子转身望着窗外被油灯映照出来的雨点说道。
身后人“嗯?”了声,带着鼻音,有点疑惑又感觉有些没听懂。
她的却是没听懂。
“怎……怎么这……么问?”她将碗放到桌上,露出一双哭肿了的眼。
玥娘子听到瓷碗磕在桌上的声音,她笑着说,“怎么舍得将碗放下了?”
春喜听了这话有些恼。
“别……别转移……话……话题。”她说道,随即又补充,“你……方才明……明在问……我问题。”说完这话,她有些喘,这应该是她说过的最长的话了。
还是对着玥娘子说的。
她之前兴许还从未对别人说这么多。
一是根本没人愿意听她这样一个结巴讲话,就连她父亲……也没有。
二是她也不愿同人讲话。
一般别人问她也就用“嗯”“啊”“不”这些个词混过去,久而久之,大家就都晓得酒鬼杨家养了个不愿说话的结巴。
“哈哈哈哈,本来就是个结巴,就应该多练练,哪里还会有不愿意说话的道理。”
“你是个结巴,不是哑巴。”
“笑死个人,谁都晓得老子养了个小结巴,这买一送一,还来了个哑巴。这运气!”
“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牌怎么没见有这运气!”
“早晓得,就叫那老婊/子将你也给带走得了。呸,活该是个千人骑万人骂的种。”
“我们老杨家倒是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这种东西。”
这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东西,她从开始记事起就听厌了的东西。简直是倒背如流,连他当时说话时的语气都能学个七七八八。
玥娘子转过身子,“那你……想呆在这儿吗?”
“嗯?”春喜抬起头很是惊愕的望着玥娘子。
“嗯。”玥娘子点头,“就是你刚听到的话。”
“想不……想呆在……这?”她重复。
玥娘子点头,“想不想?”她说道。
“不想。”
“不需要考虑吗?”她道。
“不。”
玥娘子叹口气,将摆在桌上的托盘挪过来,放在她与春喜的中间。
托盘里放着的那套嫩粉的绣着黄白小花的对襟小袄,玥娘子在上面摸索了下,“你也知道,我是老刘家捡回来的,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常住……”
“我跟你……一起……去。”春喜抢着说到。
玥娘子愣了愣,刚想将那小袄拿起来瞧瞧的手也愣住了。
“你……确定?”玥娘子有些惊愕,她没想这姑娘会这般轻易的表示想要随她一起。她虽说是也有这个念头,但……
春喜重重的点头。
“此去不易,你……”
“我知道。”春喜又抢着说,她不晓得该如何言语才能表示自己的决心,只能像是瞪着一般看着玥娘子的眼。
玥娘子被这目光镇到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从这村子里带一个随她同去,至少在今天之前没有。
那为什么?
因为这姑娘今儿个死了父亲?
不,这理由太荒唐。
那是什么?
因为她之前几月每隔几日都要往这院子里来上几回吗?虽说有时候是偷偷来的,但她晓得。
亦或是……刚才那些还未出口的,被她抢先回答而咽进肚里的话?还是说……决心?
她晃了晃神儿,甚至是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望着她,“你可知道我们此去……面临的……可全是……未知。”
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同春喜一般结巴了,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未知。
玥娘子盯着她,心却是不由得揪了起来,说不清为什么,很奇怪的感觉,这是她……好像是她一辈子都没体会,理解过的东西!
直到瞧见对面,不,应该是处在她目光下的姑娘点头以及眼里浮现出的的决然之色——
她来落下心来。
好奇怪。
她心想道,转而慢慢落座。
春喜双手交握在一起,握的久了,甚至都出了汗。直到她听清了玥娘子坐下前说的话——
她说“好。”
“好”字吗?
对,很好的“好”,特别好的“好”!
她笑了起来,有些羞涩,有些克制,还有兴奋与解脱。
兴奋的是前些日子还在考虑用个什么法子能光明正大的留在玥娘子身边。解脱的是……她要离开这儿了,去一个新的,全然陌生的,她歪头看了玥娘子一眼。
一个新的,全然陌生的,有玥娘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