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距离凤翔府不是很远,快马几日即可,而秦州以西则是吐蕃人占据的陇右之地。数万营州军不断前往长安,不断『逼』近凤翔府,李从昶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路未敢有任何停顿,自出了凤翔府,过陇州入了秦州,三日后,带着数十骑亲卫,终于风尘仆仆入了秦州州城成纪。
秦州在陇右丢失后,秦州就成了防御吐蕃饶前沿重镇,城防本该防备森严之地,可是,秦州屡遭兵灾,城墙也残破了许多,不过军卒看起来还存留着大唐边军的彪悍气息。
见到是李从昶,守门将军马泰并未稍作阻拦,而是任由李从昶入了成纪。李从昶纵马入了城,哪怕入了城也未下马慢行,依然在萧条的街道狂奔。
他不知来了这里多少回了,自是清楚二叔的府邸,一行人狂奔到一处庞大院落前,终于勒住战马。
“二公子,稀客啊!您可是有些日未来看望将军了。”
刚刚向李茂庄禀明军中钱粮不足的行军司马马明阳,正要离开,竟然在府门外见到风尘仆仆的李从昶,不由向以往一般调笑几句。
李从昶见是马明阳,也不敢随意恶了此人,他知道马家也是秦州大族,许多事情都少不了此人帮衬,忙跳下马来,拱手笑道:“侄见过司马大人!”
马明阳看着一身泥土的李从昶,奇怪道:“二公子这是有要事要寻将军?”
李从昶不由苦笑道:“邠州王行瑜太过无能,竟然被其弟王行约夺了邠州,父王正准备帮着王行瑜夺回邠州呢,该死的李悍虎竟然亲领数万大军前来,故而……”
“什么?”
马明阳大惊,抓住李从昶衣袖就向府内走去。
“簇不是谈话之地,速速入府禀告将军。”
马明阳未曾与营州军交过手,但却见识过李克用的晋军、朱温的宣武军,慈强军都在营州军前吃了大亏,如今晋王李克用更是被迫前往洛阳,营州军的战刀已经指向了他们,马明阳又如何不惊?
拉着李从昶一路急走,路上遇到恭立的婢女、奴仆,两人也丝毫不去理会,径直前往后宅。
一般人是不能随意前往后宅的,但是马明阳与李从昶不同,马明阳是李茂贞的舅子,李从昶更是李茂庄亲侄子,两人径直奔向后宅,路上所遇之人无一人伸手阻拦,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李茂庄与李茂贞是亲兄弟,但是长相却比李茂贞强了不少,五大三粗,油光蹭亮的大脑袋最是显眼,可此时的李茂庄却烦的不行,不住挠着秃头。
秦州兵是边兵,与其余各地兵卒不同,身处边地,兵卒悍勇是不假,可是兵卒个个也是桀骜不驯之人,别的都好,唯独钱粮之事不能短了,否则军中必然大哗,砍杀上官亦多有发生。
秦州穷苦,比不得凤翔府,更没法与长安京畿之地相比,之前一直都是李茂贞为秦州输送钱粮,可自从营州军入了关中后,李茂贞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不得不竭尽所能搜刮钱粮,不得不大肆扩军,李茂庄知道大哥的无奈扩军,可这就苦了他这个秦州节度使,没有钱粮,如何稳住军心?
正挠着大脑袋忧愁着呢,就见马明阳拉着侄子李从昶跑了过来。
见到是李从昶,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大喜。
“哈哈……老子就知大兄不可能不想着我秦州!”
李茂庄大笑起身,大步迎上李从昶,在李从昶呆愣时,李茂庄与他来了个大大的狗熊抱。
“二子,今次前来,给二叔带来了多少粮食?”
“二叔正愁着不知如何呢,粮食就送来了!好!好啊!”
“哈哈……”
李茂庄开怀大笑。
李从昶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在这个二叔前还不得不心应付。
“二……二叔,侄儿……侄儿并未带钱粮前来……”
“哈哈……嗯?”
大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大手捏住了一般,李茂庄疑『惑』看着一身灰尘的李从昶,一想到上次这子前来之事,有些不悦道:“你这臭子不是给二叔送钱粮,那你前来所为何?”
马明阳见李茂庄脸『色』不是很好,忙道:“将军,是李悍虎,李悍虎来了……”
“嗯?”
李茂庄愣了一下,随即郑重了起来,他能坐稳秦州节度使,全因大兄李茂贞,那李悍虎前来,必然是因他们兄弟,由不得他不得不谨慎。
李茂庄一脸郑重,沉声道:“去书房。”
完,李茂庄也不理会两人,转身走向书房,此时的他也终于显『露』出一个边将彪悍来。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跟在李茂庄身后,三人皆沉默皱着眉头来到书房,李茂贞的书房是书房,还不如是虎堂更恰当,书本没几本,十八般武器倒是不少。
“吧,怎么回事?”
三人就坐后,李茂庄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李从昶沉默片刻,轻声道:“李悍虎之前虽势大,但有晋王李克用、东平王朱温在侧,我凤翔府虽堪忧,却也不至于太过担心,但李存信反叛河东晋军,降了李悍虎,太原遭受如此重创,兵少将寡的李克用不得不前往洛阳臣服,如今李悍虎更是以晋王世子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
“晋州军素与宣武军为仇,晋王李克用如今又居于洛阳为辅政王,如此,李存瑁陈兵于陈蔡之地,就与洛阳一线,对汴州呈牛角抵力之势。”
“而北方汉八部于长城北口屯以重兵,太原屯兵承军寨,自北、西两线威胁河北诸镇。”
李从昶苦笑道:“那李悍虎先是过了河,夺了同、华两州,其后又夺河症河右、东都之地,这才多久?如此虎吞之势,地盘大了,实力也应衰弱了才是,可那李悍虎却死死把手中主力全都屯于潼关,如今更是全都前来长安。”
“河北道、河南道被北口、承军寨、洛阳、陈州压制的不敢异动,如今李悍虎领兵数万前来,又所谓何?”
李茂庄微微点零头,却又苦涩道:“李悍虎实力强劲,如今邠州又被王行约抢了去,我凤翔府、秦州之地也不过有兵四万余人,又如何可与之争锋?”
马明阳亦是沉默,此时的营州军令人窒息,想要反抗,却无力,这种感觉太过憋屈,正要深深叹息,嘴尚未张开,李从昶却微笑开口。
“王行瑜太过废物,残存的兵卒就算与我军相合,咱们也难以抵挡营州军,咱们没有兵卒,但是有人有!”
李茂庄愣了一下,不解道:“河北、河南诸镇被压的动弹不得,西川王健如今更是自顾不暇,那蜀王年幼,一儿自不用太过担心,可那牛存节、刘寻却是战阵宿将,王健想要一时击败牛存节、刘寻亦非易事。”
“至于……至于夏州党项人,刚刚大『乱』的夏州,又岂能出兵相助我等?”
看着这个二叔一脸疑『惑』,李从昶不由笑道:“二叔所言甚是,河北、河南、西川、夏州皆无法相助我等,但是,二叔好像还漏掉了一个势力!”
在李从昶开口时,一开始马明阳也有些疑『惑』,可当他出这句话时,心中陡然一惊,长袍下的寒『毛』猛然炸起。
“不行!绝不能让吐蕃人入了秦州,入了关中之地!”
马明阳猛然站起,看向李从昶怒道:“放吐蕃人入关中?我马家决不答应!”
李从昶目光一凝,李茂庄心下叹息一声,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马明阳为何会如此激烈反对,屋内一阵沉默。
“司马大人,李悍虎就在身侧,若是我等不借兵吐蕃人,我等必将身死族灭!”
李从昶语气无奈道:“司马大人以为我李家就愿意引兵吐蕃么?那些是什么人,我等比谁都清楚,营州军势强,我等势弱,不提营州军,也不提那该死的李悍虎,侄只言陇右吐蕃人!”
“自安禄山叛『乱』后,西军入关平『乱』,陇右自此衰弱,丢给了吐蕃人,吐蕃饶残暴,侄儿心中更是清楚明了!”
李从昶看着马明阳阴沉着脸,知道他们马家与吐蕃饶仇恨,叹气道:“纵然没有营州军,没有李悍虎,我等对付吐蕃人亦是勉强,如今更是被营州军、吐蕃人夹在中间,两头势大,我等势弱,若不让两强相碰,我等早晚必为一方所夺,或是营州军,或是吐蕃人,败于李悍虎还罢了,那李悍虎至少还未听闻有灭人满门之举,我等身死也就罢了,家还是可以存活的,可若是让吐蕃人夺了我等之地,我等一家老……”
马明阳老脸通红,怒道:“二公子既然言此,我等若实无法子,那还不如降了李悍虎呢!”
“哼!下皆知晋王战败,被迫臣服朝廷,可那又如何?还不他娘地入了宗籍,成了辅政王,其子更是得四州节度使,若无法子,降了朝廷又如何?难道那李悍虎还要亲自镇守秦州不成?秦州是边地!我等是镇国边将!”
李从昶瞳中冷光一闪,别人皆可降,按照那李悍虎所作所为,降将亦不算太差,可是别人皆可降,唯独他们李家不行!
晋王李克用是谁,他老爹李茂贞又是何人?地位又岂能等同,李悍虎可以给李克用辅政王,可以给李存瑁四州节度使,以威压汴州朱温,而他们……
又岂能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