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自家估摸着若是硬算起来,他也是个恶贯满盈的魔头,手上的人命可不少,虽然业力可凭净土消减,但这心魔听白日梦这么说,好似这心魔也不大好对付,他暗想道:“也不知净土对这事有没有用。”
白日梦感念出他的心思,不由笑道:“有用是有用,但你得修佛门道法,那是以经义释解本心,觉悟经义精髓,合那佛门果位,故能借净土之力解净魔障而不害本性,盖因本性已顺了果位顺了佛理。可我道门修行讲本性如真,一个人本性好也罢坏也罢,只要能自我释解,一样可过这坎,否则魔门何以能成就元神?善理善道是道,恶理恶道便不是道?你若是证大衍道果,明明是顺应天道生灭之势,但要杀人无数,焚天煮海,这就错了么?天道的道不是凡人的道,天道不以人道为依,人也不过是天道下而生的东西,如何能叫天道顺从自己,有见过叫自家儿子作爹的老子么?”[]
青峰正欲言,忽听得那婴儿一声啼哭,目光便被吸引过来了,只见得那原本肉乎乎的小娃娃仿若个脆瓷器跌落那般崩裂开来,一种迷人的芳香随着法力和灵气飘散而出,不过下一刻,内里的那个女子身影便显现出来,她在那婴儿崩散之处不停地踏着之前那舞步,一颤一颠之间,那些逸散的法力便朝着女子的身影凝结而去。
“大抵是成了。”白日梦嘴巴一撇,在青峰头上拍了两下道:“日后你成就元神,可以为参考,其实丹道元神弱得很,和本门四圣境成就的元神完全不能比,日后还需炼神返虚,炼虚合元,才有元神法体。本门的明神境于法力修行为次,关键是壮大神魂,修成虚神,而后炼虚为实,在突破四圣境的关口时成就元神,丹道往往因为寿元不够,故将炼虚的步骤放到了后头,其实放在前头也未尝不可,毕竟此节修行不在法力,而在悟这一字上。”
他这一手拍来,青峰不由一躲,他被白日梦拍怕了,但如何能逃得出白日梦的手,还是挨了两下,好在今次白日梦心情极好没用上什么手段,他心中虽是忐忑,但白日梦肯和他讲这些,他亦是感激不尽。
那女子身影便如白日梦所言,不多时便自凝聚成一个实在的肉身,她轻飘飘落下对白日梦拜道:“谢前辈点拨。”
白日梦则伸手一摄,将乐俊的肉身拿来道:“我和我自家徒弟说话,点拨你什么了?如今你已得偿所愿,还不归去?”
那女子再盈盈拜倒道:“日后便再无乐俊此人,小女子乐怡敢请真人保密此事,日后乐俊便是死人。”
“嘿嘿,这事儿我不管,反正肉身是我的了,你日后见不见虞丫头我也管不着,自去罢。”白日梦一摆手,便算是送客了,自家则撕裂虚空,回了须弥环。
青峰见得乐怡,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亦不知该如何说起,乐俊此前与他交情也算得是自家认识的人中有数的几个,他略一思量,却问道:“万城主可知晓此事?”
乐怡摇头道:“他只道我要化神,于这秘密是不知的,太虚真人,也望你不要外传此事。”
“说出去我又不见得能多一些法宝。”青峰摇头道:“日后你我便不再相识,下次有缘,可莫要显出认识我的样子。”
乐怡笑道:“那是自然。”她又略略一顿道:“你……能告诉我,你的本名么?”
青峰略略思量,点头道:“我自号太虚,但师承是白祖一脉,师傅赐号青峰,姓赵,可满意?”
乐怡点点头,再一礼道:“如此我便去了,赵道友好自为之,乐怡今日得你照顾,虽不说能救你于水火,但本事也还是有些的,道友如今招惹瀛洲十二派,我最多在都天派阻拦一下,其实以白祖和都天派的交情,我这出力到也算不得什么。”
“你还回都天?”青峰讶异道:“不是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么?”
乐怡笑道:“都天派的乐俊死于噩梦魔祖之手,但乐仙子此人却是八百年前失踪返回,如何不能回?”
“哦,呵呵,我却是死脑筋了。”青峰干笑一声,乐怡也觉言语已尽,一句“珍重!”便破开太平宫障壁往西去了。
青峰长叹一声,便回了须弥环之中,不想自家一入那青竹小筑,却见得白日梦在那厢打坐,青峰甚少见得白日梦正经打坐,而且到了白日梦这修为,打坐什么的应是基本没用了,毕竟打坐主要还是在宁神净心上。
“过来坐下。”白日梦这声颇是严肃,青峰也不敢违拗,便在他身前盘坐下来。
白日梦睁开双眼,看着青峰微微笑道:“你可想学道?”
这话问得颇是突兀,青峰不由笑道:“都入道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呀?”
“你若不被开出山门,又有学道的机缘,可觉得自家会学道法么?”白日梦转进道。
“这……这么有意思又好处多多的事怎么可能不学呢?”青峰讶然,心中却想到:“如今虽有些困苦之处,但我若没有入道的机会,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在鹿西挑粪过日子,便是见了个蚂蚁般的县太爷都跪拜不能目见,如何能比如今这般自在?虽有些难处,但比起那般日子可好多了?”
白日梦笑道:“可你若是寻常门人入道,在天一门中修行百年也不过是个蒂头,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货色,依旧比你当年日子好不了多少,那你还想入道么?”
青峰听着白日梦这话似是有些别的意思,想了半日,硬着头皮点头道:“便是那般,也比旧日那时好多了,至少寿命能长些,未必没有成就如今这般修为的可能。”
“你寿命长了就是为人做佣人么?”白日梦嘲笑道:“便是踏入了明神境,上头还有无色无相二境的人欺压使唤你。”
青峰摇头道:“照你这么说来,我便是修成无相境,也是被四圣境欺压的料,中砥山管事之人我也见过,入了三十三天神禁,便如小鸡似的,我又不是看不明白。可即便那般,又非前无去路。”
“便是有了去路,证就长生,你这一生又是为何?”白日梦叹息道:“长生以后做什么?你可想过?”
“那般日子还太远了呢。”青峰轻哼一声,忽而脑筋一转反问道:“倒是你,明明不过是个四衰之人,明明都要面对天劫了,自家都未有长生,怎就妄谈此事?”
“我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了,你这般几百年之人来问我这话才是妄谈。”白日梦一句话便堵了回来,却又道:“你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暂且是打倒天一门吧。”青峰虽想说救出霜儿,但怕被白日梦小瞧了,便拿了这话充数。
白日梦大叹道:“我初见你时,便说过了,你没这皮,没这骨,你打从心里不恨天一门,你也最多就觉得那范子江可恨,若昊天届时来招安你,叫你会去做天星峰峰主,你会怎么样?”
“这……没这么好事儿吧。”青峰有些心虚道,这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也就想想,他要能名正言顺被天一门再召回去,先就得供出须弥环,还要归还帝俊,这还是最基本的,其他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条件,想到这些事,他就觉得心痛,这事便也不再想下去,如今白日梦提起,倒是戳中了他软肋。
“天一门中田不亮有布置暗线,其实你在天一门的事,我和老田早就知道了,昊天在你身上花了心思,是笃定你日后不会造他的反,未必没有这手。”白日梦说得风轻云淡,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青峰,“三十三天神禁乃是本派最大根本,包容万象,昊天宫作为中枢更融会贯通诸多法门,就我所知,他能扰乱天机,亦有推演之能,否则也镇不住那许多灵宝,你之事,未必不是他算计。”
青峰不乐道:“他不曾为难我,光这些虚无缥缈的猜测,我却是不能全信,那逍遥老祖说我师傅如何也罢了,毕竟他是金仙道祖,能知晓这事不稀奇,可你来说昊天不是,我却是不能全信,你都四衰了,早无了心血来潮之能,根本根本不能推演变化,如何叫我信服?”
白日梦倒也不意外,淡然道:“这事是田不亮和我说的,田不亮乃是本门自古以来有数的几个四劫地仙,若非妄演天命,自害性命,否则柴青也没有成就大罗的机会,毕竟五行胎其二本来就是田不亮的东西,他顾念昔日师徒之恩,临死前招来柴青,给他凑齐五行胎,柴青这辈子也没这机会。小子,昊天是器灵,又是那九宫胎中的中央胎,他的感情可是很淡薄的,没你想得那么好?”
白日梦搬出田不亮大名,青峰也只得吃瘪,毕竟四鬼也和他吹过田不亮的本事,不过他却忽而灵机一动,想道:“先天胎皆有蒙蔽天机之能,昊天心事怎会叫田不亮算到?莫非他真个有什么秘法突破天机,能预见先天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