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素明问道:“你似乎认得这些古篆?”易迁流道:“认得七八成,其余的靠猜也猜了个差不离。”素明面露诧异之色,道:“这些文字已经废弃千年,当今之世,除了儒家那些穷酸书生还有几个人能认全,早就不为人知啦。看你这人,似乎不像是那儒家弟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易迁流呵呵一笑,道:“不知真人是否知道凡世之中,有一个行当叫做游书吏?也叫做信使的。”见素明点头,便接着说道:“既然真人知晓,那也知道信使也会给人运送些许宝物。我以前经手过一些带有这云篆的东西,机缘巧合,学了一些。”素明点点头,话锋一转:“看你神色,似乎知道这山崖上的‘碧江寒烟横’?”
易迁流扶着膝盖,强撑着站起身来,道:“知道,是以前的一位师姐教授于我的。”说着,掏出藏在衣襟里的“碧玉螺旋”,道:“连带着这个玉坠,也是她送给我的。”素明见到那玉坠,一叹:“几百年来,再次见到碧玉螺旋,没想到竟是在你的手里。”易迁流冷声道:“真人此番派人救我,不就是因为知道这东西在我身上,想将它夺么?又何必装作不知?真人号称天下第一,从我手中抢去此物自然不是难事,我又何必遮遮掩掩,自取其辱?”素明哑然失笑,道:“切莫说我当真不知道它为你所有。若是我当真想要,几百年前就已经归我所有了,又怎么会让它流落到你的手上?”
这回轮到易迁流诧异了:“那为何真人能知道我所在何处,重点是为何会命人及时赶到,将我救走?料说我和真人并无交集,也应无交集才是。真人此番到底什么目的?”素明踱了几步,叹道:“这都是源于当年的一个赌约。即便说与你听,你也不知,你便当这是机缘巧合吧。”易迁流道:“方才真人曾有慨叹,言中提及一对夫妇,可是和他们有关?不知真人可否告知名姓,好让我仔细想想,我所结交的夫妇之中,有谁能与真人做赌,救我一命。”素明玩味地看了看易迁流,伸手一指:“和我做赌的,便是那玉坠曾经的主人,也是在这山崖上留下字迹的人,你怎么能结识千年前的人物?”顿了顿,道:“若说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恐怕只是因为那位赠玉给你的姑娘,是他们的后人吧。”易迁流一听,脸色变得惨白,喃喃道:“若是如此,我岂不是欠了他们一脉两条性命?”
素明转过身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易迁流神色悲戚,道:“我那位师姐名叫洛霞,四年前为了救我,已经身死了!这玉坠也是她临死之前给我的。”素明闻言,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衣袍翻卷,身遭掀起旋风,愈来愈狂烈,竟让四周的枯枝纷纷断裂飞扬。易迁流被这风压得口鼻一窒,连连退出几步,跌倒在地,之前受伤的地方又痛了起来,不由一声痛呼。素明睁开眼睛,狂风瞬间止息,只听他对着山崖叹道:“没想到,我还活着,你夫妇二人却连血脉都已经断绝了。世事难料,竟至如此!”随后,他走到易迁流身边,道:“我方才听你之言,似乎有人想从你这里夺走这碧玉螺旋?”易迁流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一五一十地把这几日在长安的经历讲了出来,只是简单略过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讲完这些,易迁流又道:“真人说这玉坠名曰’碧玉螺旋’,我虽不知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但当年洛姐姐是为救我而死,她的遗物自然贵重我自然不想交托于他人。但若是为了保护这块玉,而导致我身处险境,却辜负了她的心思。既然真人曾经与洛姐姐先祖相识,那这块玉交给真人勉强也算完璧归赵,还望真人加以保管。”素明道:“罢了,这碧玉螺旋是天命所化,既然已在你身上,自有道理。再说故人之物,寄托情思,又何必断了念想呢。”说完又道,“我只嘱咐你一句,除非性命攸关,否则,无论道佛还是魔门,你都不能将它交给他们,切记切记。”易迁流不知何意,只能应是。这时,素明脸色一变,气息变得飘忽不定,抬头望天。易迁流正惊讶中,碧玉螺旋却也大放光芒,他忙把碧玉螺旋塞回衣襟里,顺着素明的目光看去。
自那日终南异变之后,北极星光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步,其余的星辰却一如往昔。但在此时,天幕之上,浮现出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所有的星光都在渐渐消泯,如即将熄灭的烛火,飘摇不定,也像是肆意乱飞的萤火虫。突然北落师门星光大盛,北斗诸星齐齐摇晃,旋即全部黯淡。然后几颗不知名的星辰自天空深处显现,越来越亮,落在那层雾气之中。易迁流只觉得天地齐齐一震,耳畔传来隆隆的雷声和琉璃破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头痛欲裂,不由地呕了出来。那几颗星辰在雾气之中轰然爆裂,只留下几道细小的流星向下划落,而爆裂形成了明亮的光圈,光圈所及之处,雾气仿佛被消融一般,漏出纯粹的黑夜来。此后除了北极星外,所有的星辰都散发出了比平日还要浓郁的星光,仿若灯笼取下了灯罩,漏出了里面的烛火。唯一不同的是,在易迁流的眼中,那些星辰的轨迹,和以前看到的,似乎已经略有不同了。
易迁流全然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到素明说:“星辰动轨,天机已乱,这天下三百年盛世,如今看来,只怕就要归于尘土了。”易迁流还想再问,只见素明丢给他几瓶丹药,说道:“今夜一见之缘,看来当尽于此。这些丹丸可以恢复你的伤势,待你伤好之后,一路向南去,便可到随州,此后便找个偏僻地方,好好生活吧。”不等易迁流说话,素明大袖一挥,纵身一跃,不知飞向了哪里。
易迁流拿着丹药,不知所措,眼光一瞥,却见此前素明盘坐的树下,自己藏长匣的布包,正放在那里。“莫非素明和那人都没发现藏在筝里的长匣?”易迁流想了想,抬腿迈步,忍着钻心般的疼痛,一点一点挪到了树下,把古筝一抱,系好斗篷,靠在树干上,吞了两颗丹药,闭目休息。说来也怪,这山崖下既无风无雪,也没有其他地方那般的寒意,四周也没有狼群嚎叫的声音。易迁流吃过丹药,暖意上涌,在这安静的环境下,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