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腾,如玥足足躲了三天的懒,成日里都卧在床上睡着,不愿意动弹。索性石御医来瞧了,说仅仅是疲乏没什么要紧,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多有些自责,本是想给热闹热闹,让如玥高兴高兴,没想到反而是她劳累疲倦。这一自责倒好,索性也免去了如玥出席阖宫团年的盛宴,只吩咐了静静养着,想不出宫门也行。
仅仅是这样也还不够呢,皇上几乎一日要来上好几次才安心,有两次来,如玥都睡得很熟,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看着睡梦中的美人,满面笑意。
第四日晌午,如玥才觉得精神好多了。用过午膳,便吩咐沛双搬了一把舒适的靠椅搁在庭院里的,晒着和煦的冬日暖阳,静静的想心事。
沛双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这会儿开口是不是合适,一直在旁边犹豫不决的别扭着。
如玥微微睁开眼睛,见沛双别过脸去,看着远远的院墙一角默不作声,便能感觉到她有心事了。“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小姐。”沛双转过身子,见如玥微微睁着眼睛看自己,不觉愧疚的笑了:“奴婢的心思,从来都瞒不住您。只是那日福晋前来,康贵人的心思又藏不住,您怎么不一并处罚了去?留下祸患在身边,总是不安心的。”
如玥想了想,或许也是时候了,遂道:“这么着吧,你让乐喜儿走一趟,去请丽贵人过来坐坐。我正好有话想与她说上一说。”
芩儿正巧进来,微笑道:“娘娘,这丽贵人怕与您心有灵犀呢,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请进来。”如玥就着沛双的手,稍微坐起来些:“那会儿吃的梅子味道还不错,你去拿些来,给丽贵人润润喉吧。”
沛双点了点头,对着丽贵人福了身,才慢悠悠的退了下去。
“如贵妃妃娘娘万福金安。”丽贵人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来看如贵妃。之前她不愿意与如贵妃为舞,是还惦记着与柳绵绵的姐妹之情。或者说,柳绵绵可以无情无义,但是她自己狠不下心肠。
只是上一次福晋来过之后,很多事儿终于还是让她看透彻了。
“坐。”如玥淡然的笑着,也不开口问,只平静的凝视着丽贵人脸上的神色。已经不怎么跳舞的丽贵人,看上去圆润了一些,但依然不输弱柳之姿。只是看不见从前那股倨傲之气,反而越发的谦和隐忍。
偶然怀疑或者丽贵人从前也是这个样子吧。纵然宫里的人,对康贵人的口碑要比丽贵人好很多,可如玥从一开始就觉得,真正不简单的,必然是这个看似不训的丽贵人。而事实上,相较来说,重情谊的,也是这个丽贵人。
“贵妃娘娘早就看清楚了。却是臣妾愚笨可笑,到了这个时候才来相信。”丽贵人也不想再绕弯说些客套的闲话了。“若不是福晋来,我还真不知道,柳绵绵她情愿帮一个害我们姐妹这样惨的人,也不愿意站在我这边。贵妃娘娘,您知道心如死灰的滋味儿么?
臣妾真的觉得很失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脑子里反复在想从前的事儿,反复在想为什么这一切竟然会是这么的可笑?难道荣华富贵真的这么要紧么?”
沛双端着梅子走进来,听见丽贵人不住的抱怨,心里只觉得烦闷。搁下碟子的时候,微微用了些力气,明显是心里不愿意了。
丽贵人这才住了口,谦笑道:“臣妾这是怎么了,娘娘身子金贵,怎好听我说这些丧气灰心的话。还请娘娘恕罪。”
“那一日福晋来,明眼人都瞧出那玛瑙的串子好似很晃眼。”如玥微微笑着,对芩儿递了个眼色。
芩儿接着如贵妃的话茬说道:“奴婢跟在一侧,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玛瑙串稍绑着流苏的红绳很细,并非六股八股的。而且奴婢也看得一清二楚,当福晋把手放在脖颈前的时候,康贵人可是躲得远远的,生怕那珠子滚落自己没站稳,沾了包呢!”
丽贵人深深的垂下头去,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宝的心性,我最清楚不过了。她能送你入宫,若是你不肯听话,必然要除掉你才痛快。眼下她自己都是麻烦缠身,未必能抽搐功夫来,可总归有她想起来的时候。”言罢,如玥从头上拔了一根金簪下来,扔在了丽贵人脚边,“叮铃”一声。
“容貌相似,有好处也有坏处。你是聪明人,自当明白。”抚了抚耳朵上的坠子,如玥还是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启祥宫还缺着主位呢,本宫的心意,丽嫔比康嫔听着舒服得多。”
丽贵人迟疑的弯下身子,捡起了那柄金簪,只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玫瑰花形状的簪子。很是简单的样式,却格外的沉甸甸。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好像稍微一用力,心就会很疼很疼。“絮絮可以不要荣华富贵,权势恩宠,只求娘娘您一件事。”
如玥微微抬眼:“说吧。”
“若是他日,姐姐得罪了娘娘,求您饶她一死。姐姐与絮絮,是至亲的姐妹,臣妾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死。”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可这话说出来口,丽贵人的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滚了下来,似乎眼眶太浅了,藏不住她的伤心。
也似乎一切早已经注定了,谁更重情重义,谁就注定伤的更深。
沛双以为如玥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这从来都是自家小姐的性子,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可没想到,如玥却摇了摇头。
“若是你们二人之中,唯有一人能活命呢?”这话说的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在问天气如何,又或许说着衣服料子的颜色,总归是一点情绪的波动都听不出来。
可为什么丽贵人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软绵绵的跪了下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玥见她这样难过,少不得继续说下去:“若是你们姐妹之间,只有一人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妃主,宠冠后宫,你愿意是她还是你自己?得宠的那个自然是不必说,恩宠全无的那一个,必然得死,你又如何选呢?
别说本宫不讲情面,后宫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讲恩情的地方。一切不过是关乎利益所需罢了,这些年看得多了,心也不免一点一点的坚硬了起来。不那么近人情了,反而才觉得心里踏实。今日你愿意替我效力,本宫自然抬举你。
可是来日,如果你威胁到了本宫的地位……难道你会奢望本宫因为你从前的效忠,而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你么?”
丽贵人只觉得如妃说的极有道理,她根本无可辩驳。然而她心里又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情愿骗自己都是谎言。
矛盾犹如烈焰与冰块,交融在她的心里,或是炙热的烧烤,或是冷冰冰的浇灌,每一下,都痛的令她难以承受。
“你起来吧。”如玥恢复了从容平静的神色,亦没有觉得心绪有什么波动。“若是康贵人还顾念你们之间的姐妹情分,本宫必然不会为难她。可若是,她自己非要拣一条死了来走,即便是你跪死在这里,本宫也一样不会宽恕。”
“臣妾谢如妃娘娘提点。”丽贵人将那簪子尖细的一端,狠狠刺进了自己左手内侧,拔出来的时候,簪尾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臣妾抵死也不敢忘怀娘娘今日的教诲。”她伏地一拜,重重的叩首,复缓缓起身,轻柔的退了下去。
从来到走,依然都是那么的轻飘,可如玥很清楚,之前的轻飘是仪态之美。之后的轻飘,却是无心之痛。心都死了,还有什么是可怖的?
“呸!”沛双使劲儿的啐了一口:“这是发什么疯了,当着贵妃娘娘的千金贵体,还刺伤了自己。真是晦气,奴婢看她一准儿的没安好心。小姐,您可得留神防范着点。”
如玥自信而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总觉得这个丽贵人才是可造之才。”
芩儿不置一词,仅仅是为如玥换了一盏温水。如玥淡淡笑着,心里满满是将要为母的甜美与满足。“瞧着吧,这个年过得,准保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