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御药房的时候,当值的御医很是眼生,媚贵人并不认得。强硬了好久的心,一下子又缩了回来。
万一这个人,也贪图权势,碍于如妃的威严而存有害人之心可怎么好?这奋力的一拼,全都寄托在腹中孩儿身上了。这样贸贸然前来,是不是真的错了?
紫佳见媚贵人拿不定主意,心里也是犹豫的厉害。可已然走到这一步,不如索性将心一横,拼了。
正要开口,却见一个小太监拖着另一个伤着了的小太监进来。“鲁大哥,您快来看看小六子吧。慎刑司那帮狗奴才下手也太黑了,因着是如妃宫里的人将他送去的,这三十大板可是十足十的下了狠劲儿啊。皮开肉绽的,怕是伤了筋骨呢!”
媚贵人愣了愣,随即挡住了要走上前的紫佳。因着自己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帛衣之中,那姓鲁的御医并未看清楚自己是谁。
这也正好,媚贵人大着胆子拉了紫佳立在御药房一处角落,看着眼前的人与事,细细想着自己又当如何才好。
看了看小六子的伤,鲁御医不觉摇了摇头:“看样子的确是伤着了筋骨,没有百来天的怕是不能好好走路了。他这个样子,只怕连灯笼库的差事也当不了了,弄不好直接就会给扔到下院做粗重活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欑子啊,你们比我更清楚。好端端的,怎么就得罪了如妃啊?这后宫怕是连皇后都得让着如妃几分了,小六子你当真是嫌自己命硬了!”
小六子只觉得腰下臀部腿部痛的快不是自己的,时而钻心时而又毫无知觉,然而这毕竟是皮外伤。鲁大哥医术高明,总能治得好。最让他担忧的,却是自己的前程。
入宫也足有十余载了,伺候过钟粹宫那些根本没有出头之日的小主几年。然后就去了灯笼库,没有得势主子的照拂,更没有贿赂的银两,受尽主管太监的欺凌是必然的。这些也都罢了,小六子自问是有些小聪明的,偏是生不逢时,明珠暗投最令他心痛。
“鲁大哥,求求您了,替小六子想想法子。他可不能再没有灯笼库这份差事了。”欑子急的眼睛都红了:“六子哥一直照顾着我,现在他有难了,叫我怎么能安心呢。只要是有一点法子,咱们都得想啊!”
“先挺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别的吧。”鲁御医长叹了一声,言语直白:“这时候天热,若是伤口感染了炎症轻则双腿溃烂,截去方能保命。重则一命呜呼,也不用顾忌差事那档子事儿了。即便不至于马上就没命,可总归是有几分危险的。单说这上药吧,就能活脱脱的痛得犹如拔了你一层皮去。”
“鲁大哥,欑子,你们别着急。六子命贱,必能挺过这一关。”小六子双拳紧紧攥住,额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鲁大哥,你就给我上药吧,我能挨得住。”
如此说话,那鲁御医便递了一条白巾给小六子咬着:“欑子,你扶着他在床榻上趴好。我得先剪了他的裤子去,才能上药。这会儿血都凝结了,怕是伤肉与那粗布料子沾在一起了,撕扯下来必是要疼的。”
媚贵人听着三个人的对话,似有些弄清楚情况了。这个鲁御医肯替命贱的小太监疗伤,又口口声声怨怼如妃,必然不是永寿宫一党人,却似个古道热肠的好人。扶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媚贵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紫佳也跟了上来,只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的伤,就惊得别过头不敢再看了。“贵人,咱们还是等等吧,这血肉模糊的,怕您不能看啊!”
这一声贵人,却是让鲁御医听进了耳朵。回过身细看上一眼,才发觉来人竟然是长春宫新封的媚贵人。“臣鲁天不知媚贵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贵人恕臣怠慢之罪。”
定了定心神,媚贵人轻轻的拨了下头上的风帽,一张略显得苍白的脸庞局促不安。
小六子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可当她看清楚媚贵人的容貌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是你,竟然是你。”
“放肆,有你这样对贵人说话的么!”紫佳不明所以,脾气顶了上来:“这样不知避讳的盯着贵人看,你可知罪。”
“奴才并无冒犯之心。”小六子伸手扯了扯欑子,声音有些艰涩:“欑子,你快扶我起来。奴才有要紧的话,禀告媚贵人。”
欑子心里奇怪,这才直起身子,目光触及媚贵人时,顿时恍然大悟了。这不正是那一日,他和六子哥在雪地里抬回长春宫的婢女么!怎么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贵人小主。
只是欑子没有小六子那么机灵,半晌也未能反应过来,究竟有什么话,是要禀明媚贵人的。
“你认识本贵人?”媚贵人有些诧异,但并未显露出神色。
紫佳见是有话要说,稍微缓和了态度:“有话就快说,别耽搁了我家贵人的正经事儿。”
“贵人可曾记得,那一日大学,您晕倒在了内务府外的宫道上?”小六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最紧要的话说。实在不必兜圈子,他忽然很想孤注一掷,或许这媚贵人就是上天赐给他绝无仅有的翻身良机呢!
“你怎么知道?”媚贵人唇瓣哆嗦,脸上的颜色越发的暗沉:“莫非,那一日正是你将本贵人扶回了长春宫?”
隐约中记得,自己是晕倒在了刚出内务府不远的宫道上,那一天真冷呵,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便在没有旁的了。
媚贵人有些颤抖,那样屈辱而不堪的过往,怎么就轻易让人瞧见了!
“贵人别误会,奴才这会儿说这样的话,并非图谋不轨,而是不想贵人您稀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小六子看清了媚贵人的忧虑,忍着身上剧烈的痛楚,诚诚恳恳的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媚贵人着急了,眼前的奴才卖关子说了这么一段开场白,旧事重提,必然事因蹊跷。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是奴才和欑子扶了贵人您回的长春宫不假。却不是奴才二人发现您倒在雪地里的!”小六子眼睑一垂,复又对了媚贵人一眼:“是有人给了奴才银子,吩咐我们将已经见红了的贵人您悄悄送回长春宫去!”
“谁?”媚贵人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竟然会如此曲折。离奇的像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站在明亮皎洁的月色之下,看着妖冶恐怖的人面兽心,这悖乎寻常的滋味大抵如出一辙吧?
挣脱开欑子的手,小六子扑棱两下,坚持一个人走到媚贵人身前,一个千儿扎了下去:“奴才贱命一条,从来都是主子的。若是贵人您肯拉扯奴才一把,就算是搭上这条性命,奴才也必然报答贵人您这份恩德!”
“大胆,凭你也敢跟我们贵人讲条件么?”紫佳冷喝了一声,震醒了媚贵人的头脑。
其实自习想想,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帮手,果真算不得什么坏事。有人肯分忧,省了不少心力。何况眼前这个小六子,算的伶俐的奴才,也总算有几分胆色。
媚贵人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轻上前,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小六子:“本贵人愿意拉你一把,只盼你尽心竭力的办事。总算你我,都是不甘宿命的人。心里既然不肯屈从认输,就得好好站起来,你说是不是?”
“好,有贵人这句话,奴才即便是交托了性命也值了。”小六子很是硬气的站起身子来,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了。“那一日,将贵人您交给奴才二人之人,正是如妃娘娘最信任的御医,石黔默,石大人。”
“如妃!”媚贵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辣辣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果真是她,果真被我料中了就是她!昔日李氏未亡,她便已经精心策划算计过了。分明,她分明就是想要我的命!好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