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年末,腊月十二是个上上的吉日,那一日北王府的隐溪院里与林府里都张灯结彩,黛玉又让水兴去外面买了两个小丫头伺候雪雁,又买了两个小厮送到林府里给赵良使唤。
王妃玉口,赵良今后便是林府的大管家,手底下管着府里四、五个男仆,有了这些人手,便不似往常那般凡事都亲自上阵了,再说如今再有了雪雁的帮衬,自己也轻闲了不少。
这林府里一下子又多了几个人进来,立时热闹了起来,再也不似以往那么冷清了。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冰雪消融,绿树发芽,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隐溪院内,鹅黄嫩绿,姹紫嫣红,院子的几条甬道掩映在充满了生机的花儿朵儿下面,远远瞧去竟似条条五彩的绸缎。
黛玉嫁入北静王府也快一年了,虽说已近四月,天空中还是夹带了丝丝寒意。这日清晨,黛玉早早地带了紫鹃来到太妃上房,一进来便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见黛玉过来,太妃便笑道:“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儿不是嘱咐你晚些过来吗?东西又早都准备好了,哪里还用这么急慌慌的?”
黛玉笑道:“母妃还说早准备好了,昨儿快睡下了玉儿才想起来,母妃说要送礼用的一对玉如意可装上了?”
轻轻一拍脑门,香草也忙笑道:“可不是就拉下了它!亏的王妃想着,不然回了府里想起来再回来取也是个麻烦的。”
原来昨儿个太妃提起要回娘家关府小住几日,与娘家的几个亲戚朋友也见见面儿。本想邀请他们来王府,谁知都说王府里规矩多,不如在自已府里舒服。
太妃见这些日子,黛玉管家日渐熟稔,自己也放心了。便应了关府众人的请求,答应回去住几日也散散心。
一切都准备就绪,黛玉眼瞅着太妃的轿辇出了王府大门,才带人回去。
一日无事,快到晚饭时分,就见侧太妃院子里的丫头过来说,侧太妃病了。
黛玉心里有些疑问?怎么太妃才走她便病了?午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按下心中猜疑,黛玉与丫头道:“一会儿侧太妃若好些了也不必过来用饭了,让人给侧太妃送过去便罢了。”
那丫头忙谢了,黛玉又问她侧太妃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菜?那个丫头运动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黛玉气道:“怎么你主子平日爱吃些什么你都不知?”
小丫头忙跪下道:“奴婢本是打扫庭院的,只是侧太妃那里病着,身边的姐姐们也都忙着,才让奴婢过来报与王妃的。”
挥了挥头,黛玉轻声道:“去吧,问问侧太妃晚上想吃些什么,让莹儿她们过来告诉我便罢了。”
那小丫头忙忙跑了回去,与莹儿说了。莹儿又瞅了空告诉了侧太妃李珍珠。
那珍珠鼻中轻哼了一声儿:“假惺惺的,太妃不在家她倒做起好人儿来了。”
莹儿低声道:“侧太妃,太妃不在王妃给您面子才说明她是真的好意呢。”
“去一边儿去!你是谁的奴才?胳膊肘儿尽向外拐。”侧太妃斥责道。
就听外面一个小丫头进来回道:“侧太妃,晚清姑娘又生气了,在那屋儿摔东西呢。”
“这个丫头忒不懂事儿了,就赖哥哥把她从小惯成这般样子。别去管她,凭她闹去。哎哟!”侧太妃忙捂住了肚子弯下了腰。
原本今儿个一大早,侧太妃娘家侄女晚清就过来了。见了侧太妃没说几句便吵了起来,那侧太妃原本这两日便胃口不好,才找了大夫吃药喝汤的。那晚清是李大人的嫡妻所生,从小便被李府里宠得没样子,最是个不省事的,见了姑姑也不说安慰的一声儿,却只说好容易来了太妃又刚好不在府里,想让侧太妃带了自己在王府里逛逛去。
侧太妃的丫头莹儿便说,虽太妃不在府里,可王妃却是比太妃管家还严几倍的。再说晚清姑娘说话向来口上没个把门儿的,别再惹了事儿去。不如先住下,等过两天侧太妃身子好些了,亲自带了姑娘去园里逛,岂不是更好?
原本听着在理的一席话却将晚清惹怒了,上去对着莹儿就是一巴掌,莹儿吓了一跳,先是楞在了那里,继而便哭了起来。
要知道这个莹儿对侧太妃最是忠心的,平日里虽说那侧太妃对下人脾气不好,有点子小错儿便屡有教训的,可这莹儿伺候了侧太妃几年了,侧太妃只时不常地狠骂过她,却还真不曾挨过打呢。
这一巴掌下去,打哭了莹儿,也气坏了侧太妃,一气之下便道:“我现下病着,也生不起这些闲气,罢了!你先回去吧,改日我病好了再接你过来。”
那晚清想着自己打的不过是个奴才丫头,侧太妃不可能因着一个下人便不顾自己的颜面,便道:“才不是丫头说了吗,侄女先住下,过几日姑母再带侄女去玩不得了。”
侧太妃扭了头摆了摆手道:“我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了你快回去吧。”
那晚清见侧太妃动了真气,也只得哭哭啼啼地出了府去,临走时竟连招呼也未与黛玉打。
不过一会功夫,便有人将此事告诉了黛玉。紫鹃一旁听了笑道:“她也有今天,平日里只一味的护着自己娘家的人,一点儿理也不讲的。这不偏碰上了比她还不讲理的,也没辙了吧?”
黛玉忙道:“别这么说,谁的娘家谁不护着,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晚清太不懂事了,自己的亲姑姑现病着,不说赶紧着安慰安慰,却还给她气受,倒也太过了。”
黛玉想了想道:“莫若去给侧太妃去请了太医来瞧瞧?”
紫鹃忙拦道:“王妃还是罢了,前儿个太妃不是就给侧太妃找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瞧的,她不是还说太妃糊弄她呢,若王妃给她找了太医来,不定她又要说些什么呢。前儿个那刘太医给开了方子,水兴亲自给抓的药,够吃十来天的呢。王妃别招惹她,如今太妃不在家,别是侧太妃给王妃下绊儿呢。”
想了想,紫鹃分析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侧太妃平日里便总防着自己,若这时候去给她请太医治病,难免不被她说成是成心瞧她的笑话儿,便道:“罢了,过一会儿再瞧瞧吧。”
话音儿才落,便见侧太妃身边另一个贴身丫头快步走进来,跪下急道:“王妃,侧太妃晕过去了。”
“啊!快快带路。”黛玉忙带了紫鹃并两个小丫头向侧太妃院子走去。
过了花园,再往南行一会儿便瞧见了侧太妃住的院落。黛玉嫁过王府快一年了,却还是第一次来侧太妃这里,眼见前头一处院子外绿柳成荫,灰色的院墙被垂落下来的柳枝恰好掩住。
一阵微风吹过,几缕柳条顺风扬起,院子上方书着‘柳荫堂’三个字的牌匾立时显于眼前。黛玉心里暗道:从外头看去这院子倒与这‘柳荫堂’还算贴切。看这三个字与水溶的字体并不十分相似,想着定是老王爷所书也未可知。
进了院子,便见侧太妃的丫头莹儿正瞧急地向外望着,见王妃过来了,忙上前跪下请安,又领着黛玉来到侧太妃寑室。
扶了紫鹃的手,黛玉轻移莲步进来,见侧太妃正合了双眼躺在床上。莹儿上前回禀了,想着侧太妃已然是醒过来了,谁知那侧太妃却依旧合着眼不说话。
莹儿过来给黛玉搬了椅子请她坐下,黛玉轻摇了摇头问道:“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吗?”
那莹儿知道侧太妃故意不睁眼,便对黛玉先摇了摇头,又忙点了点头,黛玉身旁边的紫鹃责道:“倒底是醒了还是未醒?王妃问你话呢。”
黛玉淡淡道:“醒了便罢了,好好养着便是。若是还未醒过来,我即刻就让水兴去请了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总不能就这么瞧着侧太妃将自己一条命丢掉了。”
床上的侧太妃心里气道:竟然咒着我死呢!哼,偏不遂你的愿,便挪动一下身子,口中弱弱道:“莹儿,莹儿。”
莹儿忙快步走上前去,跪在床前问道:“侧太妃您醒了,王妃过来看您来了。”
侧太妃口中轻哼了一下算是知道了,又轻抬起双眼看了一眼黛玉,便又闭上眼睛,蹙起了眉头来。一付十分难过的样子。
黛玉见状便开口道:“莹儿你先在这里好好伺候着,不是还有先前大夫给开的药吗?赶紧去熬了来服侍侧太妃吃下。”又转身与另一个小丫头道:“你去告诉水兴去一趟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给侧太妃瞧瞧。”
一旁的莹儿忙再三谢过,黛玉又让院子里的小丫头去自己院子找映雪,让她拿几两上好的燕窝来,给侧太妃煮些莲子燕窝汤来。
见侧太妃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黛玉走上前去,不管她听还是不听,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转头招呼紫鹃道:“走吧。”便出了侧太妃屋子,莹儿忙带了小丫头跟在后面口中直道:“王妃慢走。”
过了一会儿,便有水兴陪了太医院的人过来相瞧,水沾与依兰此时也正来了侧太妃屋里探望,见了太医忙过来领了母亲屋内。
太医给侧太妃诊了脉,言道是因着郁气中结而导致的腹部疼痛兼又消化不良,嘱咐平日里多用些清淡、绵软的食物最好,又去开了方子。
水沾忙谢过了太医,水兴依旧将太医带了出去,又去隐溪与黛玉回禀了。黛玉听了忙让映雪去拿了几两上好的燕窝来,吩咐飞絮与侧太妃送去,谁料飞絮虽口中应承了,却出来后求映雪道:“那个院子我再不想去的,还烦姐姐帮我跑这一趟吧。”
映雪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怕起侧太妃来?”
“不是怕她,只是侧太妃…唉!一时也与姐姐说不清楚,哪天我再与姐姐细说,今儿个还请姐姐帮忙。”飞絮自那日在花园碰上侧太妃,后来回想起侧太妃当时与自已说的那些话,就一直在想法子躲避着侧太妃。
映雪也不愿意去侧太妃院子,不过见飞絮面带无奈的低声求自已,也说不得替她去跑这一趟。
却说侧太妃屋里,依兰坐在床前正叹了气道:“王妃已算是个好的了,偏母亲总一味的找王妃的麻烦。”
侧太妃气道:“她才来多久?是你亲娘还是你亲爹呀?你行动说话这么向着她。”
一旁的水沾忙低声道:“母亲说话就不能小点儿声吗?”转头看到依兰含了泪低了头不言语了,便又道:“儿子觉得依兰说的没错,句句都挺在理儿的,母亲何苦要处处与王嫂过不去?母亲在府里这些年来不停地给自己树敌,惹人非议,也请母亲替儿子与依兰的往后考虑一下好不好?”
侧太妃哪里听他们两口子说这些,气得一迭声儿的喊道:“罢了罢了,我没养过你这样的好儿子,快快都给我出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见侧太妃发了火,莹儿忙过来低声与水沾道:“侧太妃才喝了药好些,很该歇息一会儿了,请二公子、二夫人还是先回去吧,等侧太妃醒了奴婢再去告之可好?”
那水沾素日知道母亲就是个不讲理的,便拉了依兰出去。那依兰见水沾将手向自己伸了过来,心下莫名地激动起来,嫁入王府几年了,自已这个男人虽然没有打骂过自己,却也没有似今天这般在婆婆面前明护着自己过。
眼瞧着儿子与儿媳妇一同出了屋子,侧太妃吩咐莹儿扶自己坐起来。
双眼直视着远处,不由轻叹了一声道:“真真是我的克星!也罢,晚清的事儿我还就此不管了!”
原来因着上一回侧太妃大包大揽,与哥哥言道,虽然晚清不能嫁与水溶为王妃,但是做个侧妃却是手到擒来的,只要自己一张口太妃准同意。
谁知太妃并不买自己的帐,只说是王爷说了,这一辈子就娶王妃一房,什么侧妃、妾屋统统不要!见太妃说的坚决,自已又不敢去问水溶,只得又找个一日回了娘家与哥嫂说明,却落得一身的埋怨!气得自己回来后心口疼了好几日,偏这个晚清又闹着要过来住几日,真个是让她头疼不已!
见侧太妃那里楞神儿,莹儿便上前问道:“侧太妃躺下歇息一会儿吧。”
侧太妃转了转眼珠儿道:“我真是多余操这份心呢!”说着便就着莹儿的胳膊慢慢躺下,莹儿又把被子给她掖好,才要拿脚出去,只听外面有人悄悄道:“莹儿姐姐,娴嬷嬷求见侧太妃。”
莹儿忙道:“侧太妃才歇下,嬷嬷有什么要紧事儿吗?”那丫头道:“说是有要紧事呢。”
就听屋里头侧太妃道:“让她进来吧。”
莹儿只得与小丫头道:“你去让嬷嬷进来吧,顺便告诉她只捡要紧的说,侧太妃才好些身子虚。”
小丫头忙应了去了,一会儿便见娴嬷嬷脸儿上淡淡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给侧太妃跪下了。
侧太妃睁开眼瞧了她一下,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呀?”
娴嬷嬷先给侧太妃叩了个头,低声道:“回禀侧太妃,前儿个太妃那里的钱嬷嬷说,让奴婢自今儿个起去太妃院里照管太妃出门儿的事儿,奴婢不能再伺候侧太妃了,特来给侧太妃告辞的。”
‘嚯’的一掀被子,侧太妃一下子坐了起来。竖起眼睛骂道:“我说呢,丫头们这两日总找不到你,敢情是去攀了高枝儿去了?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来?”
“侧太妃这么说奴婢就太委屈奴婢了,奴婢是这北静王府的人,太妃又是这府里掌权的,奴婢不过是听从主子的调遣罢了。”娴嬷嬷低了头小声道。
原来因着平日里侧太妃脾气不好,有事儿没事儿总拿着她院儿里的下人们出气,这位娴嬷嬷本来对侧太妃也十分的尽心,却实在受不了她每日里找寻事非,便私下里向太妃院子里多走动着,又话里话外的与太妃院子里管事的钱嬷嬷,透露些侧太妃的私事儿。
钱嬷嬷找个空儿便与太妃说了,太妃想了想遂笑道:“她既然愿意来咱们院子里,便给她找个她能做的活就是了,说到底也是咱北府里的奴才。”
却说这侧太妃骂也骂够了,终于想起来这娴嬷嬷日后是要去太妃那里当差的,便又忍了气吩咐莹儿道:“娴嬷嬷要高升了,你快来与她贺喜了便送嬷嬷出去吧,我也累了。”说罢,便躺下再不理地上的娴嬷嬷了。
莹儿忙过来将娴嬷嬷扶起来,见娴嬷嬷轻轻揉了几下跪酸了的膝盖,把莹儿的手从自己胳膊上又轻轻拿了下来,口中道:“你以后好好伺候侧太妃吧,我去了。”便抬脚出了屋子。
见娴嬷嬷走了,莹儿便进来瞧侧太妃,却见侧太妃脚上趿拉了绣鞋坐在床边正气得不行。
忙忙走上前去给侧太妃轻抚了几下后背,莹儿劝道:“侧太妃何苦生气,这样的人早晚都要走的,早去了可不让侧太妃省心呢。”
侧太妃的手用力拍打着床边道:“我平日里脾气虽不好,但手头上却不紧,真正对我忠心的奴婢,我也没少与她好处。你说说,这娴嬷嬷从我这里捞的银子还少吗?都是从你手里过的,你想来知道吧?”
莹儿劝道:“她走她的,走了更好,也省了侧太妃好些银子呢。”
深深叹了一口气,侧太妃道:“甭说她了,便是我那个娘家也是…唉!瞧着竟连王妃也不如呢。”见莹儿一双眼睛直瞧着自己,侧太妃道:“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才我也想了,娘家也不过如此,用得上你便说你顾念着府里,帮不上忙便说你不想着他们,不把他们当做亲人。真真让人是无处讲理去!”
莹儿心里却是怎么也拐不过这个弯儿来,这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侧太妃便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侧太妃又道:“往后我和太妃都年纪大了,王妃才是王府里的掌权人,倘若因着我的缘故再找茬子薄待了沾儿与依兰,那可怎么办?罢了!为了给儿子积德,往后我不再与王妃为敌了。现下我就想着一件事,便是怎么才能让依兰赶紧生个孩子…”
莹儿不解道:“难不成侧太妃就这么轻易放过王妃?不是说她来了侧太妃在王府的地位才又降低了吗?请侧太妃恕奴婢多嘴,想从前太妃待侧太妃也是好的,侧太妃怎么还要寻太妃的不是呢?”
伸出素手向莹儿额头上使劲儿点了一下道:“我怎么就用了你这个丫头这么多年呢?说你傻你还不高兴,真是个没脑子的!这王妃不比太妃,我与太妃是什么关系?说好听些同是伺候老王爷的姐妹,说直白些那便是情敌!王妃却是个小辈儿,如今又做了王府的掌家人,我得罪她那么苦做什么?”
莹儿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虽傻却知道因着奴婢对侧太妃忠心,侧太妃不嫌弃奴婢才让奴婢跟了侧太妃身边这么久。”
侧太妃轻笑道:“嗯,这一点你倒是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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