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便厌恶道:“那么大年纪,左一个右一个的,也不怕累着,有功夫干这营生,不如多些孝心来看看老太太。Www..Com从那日北静王爷来,同去看过一回老太太,到现在还没过来过呢!每日里只打发了大太太露个面儿搪塞过去,竟不知他是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
见凤姐儿那里只落泪不接自己的话儿,鸳鸯便又劝道:“奶奶若是不愿意,就说老太太如今病着,没功夫弄这劳什子,几句话打发了不就得了,等老太太好些了再给你做主?”
凤姐才慢声道:“刚才我已跟大太太这么说了,却被她好一顿数落,说我与琏儿都是不孝顺的,以后要遭报应等等一大车子话才去了。”
鸳鸯又问道:“怎么奴婢才进来却见大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哭着跑出去了?又与她什么相干?”
听问凤姐儿遂面带怒色道:“大太太想着我撅了她,心里不解恨,便又派她的丫头回来告诉我,也别打量着老太太能帮着我,便是老太太好起来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媳妇儿,看她向着谁?是个明白人便做事儿干脆些,不若明日她便把人送了来完事。又被我骂了回去了!”
鸳鸯笑道:“我说呢!这不结了,行了别生气了,老太太让奴婢来说与奶奶,姨太太与宝姑娘来了,老太太高兴让整桌子好菜哪!”
凤姐儿一听心下暗忖:“老太太病这些日子,薛家姑妈哪日不来个几回,只不过都是去了太太院子里罢了!”抬头见鸳鸯正笑看着她,便点头应了,又让平儿去给鸳鸯倒茶来。
鸳鸯笑道:“二奶奶别抬举我了,哪里就用了平儿妹妹来给我倒茶,再说奴婢还赶紧回去复命呢!老太太那里也离不开的。”
凤姐儿忙笑着站起来道:“知道你忙,那我便不送了,我这就让人去置办去。”
鸳鸯笑道:“一会子二奶奶上去,可别露了出来,倒招老太太烦恼。”
凤姐儿笑道:“知道了,你快去吧。”鸳鸯笑着告辞又劝慰了凤姐儿几句便扭身回去不提。
见鸳鸯走远了,平儿过来扶凤姐儿坐下道:“奶奶快躺下歇息一会子吧,自己的身子不好好养着,赶明儿个再病倒了还不是自己受罪呢!”
凤姐依着平儿的胳膊轻轻靠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我倒想好好歇着,你看看这事儿一档子一档子的,哪一个让我省心呀!什么时候我咽了这口气便罢了。”
平儿听了眼圈儿便红了,忙劝道:“奶奶快合上眼歇着吧,奴婢这就去下边儿吩咐午饭的事去。”
凤姐点点头道:“我本是个要强的,偏这么苦命,身子又不挣气,支撑不了几日便又倒下了,好在我身边有一个你,还能帮衬着些。不然若依太太的意思恐怕早不想让我管家了。”
平儿忙道:“奶奶都说些什么呢?快别胡思乱想了。”说着给凤姐儿拉过来一床薄被来盖上。
凤姐儿慢慢地闭上眼睛,平儿瞧她发上费了心挑选的那支四蝶金步摇有些歪了,便伸手过去帮着扶正了,又看见凤姐儿面色早已不复从前,一脸的蜡黄,两边的颧骨微微突起,越发显得憔悴了,心底下不由一阵心酸起来。
这里凤姐合上眼才要进入梦乡,便被院子里小丫头慌乱的声音吵醒了。
“二奶奶,二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作死呢!奶奶才睡下。”平儿快步出来骂道。
“平姐姐,老太太不好了!”小丫头子哭着道。
“什么?”平儿一楞,屋里传来凤姐儿声音问道:“平儿,又怎么了?”
平儿急身回到屋里,颤声道:“才小丫头来报,说是老太太不好了。”
凤姐儿一听翻身爬起来道:“快快,扶我过去。”
平儿忙扶了凤姐儿下地,又胡乱穿了鞋,便忙忙地往贾母房中走去。
却说贾母屋里此时乱得一塌糊涂,老太太已被扶着躺在榻上,一旁黛玉、薛姨妈、宝钗都带着哭音儿唤着,底下丫头们跪了一地。
鸳鸯才进门一会儿,此时也哭着向黛玉道:“姑娘,你们在这里照看着,待奴婢去找了琏二爷来。”不待黛玉答应便拿脚向外走去。
偏此时贾琏不在府内,大老爷贾赫也是才被镇国公府的人找了去,整个荣国府中竟无有一个男人主事。还是惜春想起哥哥贾珍来,虽说平日里对她哥嫂不满,却也要顾全大局,忙让丫头彩屏去找了来。
不一会儿,贾珍尤氏两口子忙忙地走来了,一瞅这阵式俱吓了一跳,贾珍忙向才听见信儿赶过来的王夫人道:“婶娘莫急,侄儿这就去找了李太医过来。”说完又吩咐了尤氏两句,便带了人一径往太医院去了。
王夫人命人拿了些米汤来给贾母服下,鸳鸯端了汤哭着送到老太太嘴边,无论怎么灌贾母都不张嘴,众人都害怕起来,恐怕老太太就这么去了,便一个劲儿呼唤着。
凤姐儿在平儿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见状忙道:“让我来。”便拨开众人走进去,用右手拇指使劲按向贾母的人中处,按了几下,凤姐儿大汗淋漓,只听贾母似‘嗯’了一声,不由大喜,唤道:“老祖宗,老祖宗,我是凤丫头,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哪!”贾母却依然合着双目一动不动,一干人又都乱了起来。
直乱了又一柱香功夫,听门外贾珍声音道:“李太医快快有请。”屋内一众女眷俱躲避不已。
李太医顾不得规矩,忙上前诊了起来,贾珍过来小心问道:“不妨事吧?”
李太医面色凝重,发话道:“那些药老太太可是按时服用?”
一旁的鸳鸯哭道:“一直都是奴婢给老太太按时服用的,并没有错过时辰。”
李太医打开医箱,拿了些银针出来,分别扎了贾母身上的几大穴位,过了一会儿,贾母又似出了一声儿,慢慢睁开眼睛,众人都轻舒了口气。
鸳鸯眼尖,却瞧着贾母嘴角边似有口水流下,忙拿了帕子拭去,才擦了去却又流了下来。
李太医轻声向鸳鸯道:“老人家中风了,半边身子动不得了,你要小心伺候。”言罢,又转向贾珍道:“还请大人出来一下。”
贾珍忙跟了出来外间,李太医道:“老太太的病本来好得很快,却不知为何如今体内寒气大盛,近来老太太可是用过其他大热大寒之类的食物?”
贾珍忙又让人唤了鸳鸯出来问了,鸳鸯道:“这十几天来,老太太每日里只喝些稀粥,再无用过别的。药也是遵了太医吩咐让人熬制的,不敢有差池。”
李太医奇道:“这就怪了,才给老太太号脉,分明体内用了大补之物,又急怒功心病情才发生变故的。”
鸳鸯心想:刚才自己去了凤姐儿处,屋里只留下林姑娘并薛姨妈、宝姑娘,难道她们讲了些什么话儿让老太太动了大气?不会呀?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坎上的自不必说,那薛姨妈与宝姑娘料她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气老太太。
见鸳鸯也讲不出什么来,贾珍便又让她回去照看,又与李太医道:“太医瞧着可有办法?”
李太医叹道:“先前那一次便很凶险了,好在治得及时,这一回却是病上加病,又服用了相克之食物,倒是不太好医了,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先保了老太太一条命过来再谈其他的吧!”
贾珍听了心中也是悲痛,忙请太医尽心医治,待老太太好了定当重谢!李太医谦逊了,又进去与贾母针灸了一阵儿,一直等贾母又睡了才试了额头上的汗珠儿,向贾珍道:“老人家的性命暂且无碍,下官只能做到这里了,一切都要看老人家的造化了。”
贾珍忙谢了,又请李太医去前面开了药方,千恩万谢的送了出去。
贾母外屋内,邢夫人、王夫人坐在椅上,凤姐儿、李纨并园中几个姑娘俱站在下面。那薛姨妈并宝钗见老太太出了事,又牵扯上了别的,况屋里乱得很,知道自己在这里多有不便,遂携了宝钗早回了自己家中,又派了小丫头子打听着这里的动静儿。
王夫人面色阴沉,咬牙道:“说吧,是谁往老太太药里放了东西?”
半晌儿没人言语,邢夫人开口道:“总是那起子没心肝的丫头们做的事,不与几位姑娘相干的。”
王夫人缓了缓脸上的颜色道:“我倒不是怀疑她们,如此你们几个便坐下说话吧。”李纨、黛玉、探春并惜春便都坐了下来。
王夫人又向身边的玉钏儿道:“你进去伺候老太太,让这屋里的大大小小丫头都过来,我有话要问!”
众姐妹们都不禁面面相觑,玉钏儿说话间进了里屋,片刻鸳鸯、琥珀、玻璃三个人出来,伺候在门口的几个小丫头也进来站在一边。
王夫人道:“还有几个呢,都叫了进来,就说有好东西要发放呢!”有小丫头赶紧去找,不一会儿,贾母屋里的十几个丫头俱已来到屋里。
“下贱的东西,还不都给我跪下。”王夫人一声厉喝。十几个丫头都忙跪了下来,各自心里打着小鼓。
“太太,老太太出了什么事了?”随着话音儿,宝玉跌跌撞撞地进来,一见忙出口问道。
王夫人见宝玉过来,脸色更加不郁,见了跟在后面的袭人便劈头叱责道:“宝玉还在病中,怎么让他到处乱跑,若再病倒了我便拿你试问!”
袭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上前拉了宝玉道:“二爷快跟奴婢回去吧,看太太生气。”
宝玉见众位姐妹们都在这里,想来老太太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哪肯就走,便问道:“太太,宝玉是来看望老祖宗的,只看一下就走。”
王夫人并不理会他,却将一双眼睛狠狠瞧向袭人、秋纹两个人,两个丫头从没见太太动这么大气,便上前不由分说拉了宝玉就往外走。
这宝玉虽是一介男子,可惜病体初愈,又心里实是害怕自己母亲,虽心中惦念贾母,又见黛玉坐在那里,却也不敢违了王夫人的话,只好哭丧了脸半推半就地随了袭人秋纹出去。
王夫人又向跪在地下的鸳鸯冷笑道:“鸳鸯,适才你说老太太的药都是你端给的,这药里怎么放了大补的东西了?”
鸳鸯急道:“是奴婢亲手给老太太喂的药,老太太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么会谋害老太太,做这等无耻之事!”
王夫人厉声喝道:“药是你喂的,并无别人插手,你还狡辩!”
一旁的凤姐儿心里真是又气又笑,这个二太太今儿是怎么了?就说是鸳鸯亲喂的老太太,可是这药也不是她煎的,到了她手里,不知过了几道手,怎么就咬定了是鸳鸯!
凤姐儿才要张口替鸳鸯辩解,脑中却突然一个机灵!暗道:“太太平日里虽不大管事,但却是个藏拙装愚的,府里哪件事能瞒得过她去!莫非…”凤姐想到这里,身上更加冷了起来,鸳鸯是老太太最贴心的,乃老太太第一心腹丫头,屋里的大小事物都是鸳鸯说了算,老太太的所有东西也都由这个丫头保管,怎么着?太太想要…。
还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又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二舅母,可容黛玉一言?”
王夫人见黛玉要发话,便鼻中轻‘哼’了一下,慢声道:“大姑娘可是要为这小蹄子说情?”
黛玉款款走了过来,给王夫人轻施一礼,道:“舅母面前本没有甥女说话的份儿,只是甥女有一事不明,还请舅母明鉴。”
王夫人满脸的不情愿:“说吧。”
黛玉低了头稍想了一下,才问道:“甥女想着鸳鸯姐姐才说,这碗汤药是小丫头在下面煎了送过来,由她亲自喂了老太太喝了,可这药并不是她所煎的,舅母怎么就能确定是她所为?”
王夫人心里道:真真是老娘的克星,这个道理谁不知晓,别人不说偏你来问!
却见黛玉说完,抬起头来直视王夫人,一脸的无畏。
下面的凤姐见平日最胆小谨慎的黛玉却在这个时候去帮衬鸳鸯,心中愧意大增,鸳鸯是什么人自己再清楚不过,何况平日里这个丫头帮了自己多少忙?便也上前笑道:“太太,想鸳鸯这丫头咱们最了解不过的,十几年来伺候老太太,没出过一点儿错,对老太太最忠心不过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做了这傻事?老太太若身子不好了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一刹那间,王夫人眼珠儿转了两转,面上忽又堆起些笑意来,向着一旁的彩云嗔道:“还不快将鸳鸯扶起来呢!我错怪了她你也不想着提醒一下。”
彩云忙过来将鸳鸯扶起来又笑道:“太太近日里服侍老太太忒累了,才刚睡下便跑了这里来,想得不周全也有的,鸳鸯姐姐也一定不会责怪太太的。”
鸳鸯站起身来向王夫人施了一礼道:“谢太太。”
王夫人又问她道:“这几日是谁负责在下面熬药?”
鸳鸯道:“是玻璃带了小丫头子悔儿。”
王夫人又怒道:“两个小蹄子在哪里呢?”跪在下面的玻璃与悔儿忙爬了两步过来。
鸳鸯又忙道:“今日玻璃本应去瞅着煎药,临时被老太太唤去给大***哥儿送东西去了,所以,应只有悔儿在场。”
一旁坐着的李纨也忙站起来道:“千真万确的,玻璃姑娘是来给兰儿送老太太赏的一件雪褂子。”
下面的悔儿不等人问话,忙哭道:“鸳鸯姐姐只顾护着玻璃姐姐,就将这事推到悔儿身上了吗?”又转向王夫人道:“奴婢熬药时,玻璃姐姐就在旁边,老太太唤她才出去的,何况才煮上药时,悔儿还出去了一趟,是玻璃姐姐一个人在那儿看着药呢!怎么就没了她的事儿了全是我?请太太明查呀!奴婢冤枉!”
王夫人问玻璃道:“她说的可是事实?”
玻璃也哭道:“悔儿说的没错,不过奴婢真的没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眼瞧着几个人都俱不承认,又各说各的理,屋里众人也都无法,又过了一儿,王夫人道:“罢了,都说不知道,不是自己做的,试想想,哪个做贼的偷了东西承认自己是小偷呢!既是你两个弄的药,便谁也脱不了干系!”
又向外面提高声音道:“将玻璃与悔儿拉了出去,各打二十板子,再撵了下去,永远不许上前面来。”
“太太!太太!”玻璃与悔儿大声哭嚎着,被人拉了出去。
黛玉走上前去劝道:“舅母请不要动怒,甥女想着二舅舅不日就要回京,不如将她们暂时先看管起来,等舅舅回来了再做定夺,省得放过了真正的下药之人,也冤枉了好人不是?”
王夫人一脸怒气道:“大姑娘身子不好,只管把自己将养好了,让人省了心才是,这些事就不用姑娘操心了,老爷回来了我自会告诉。”
黛玉倒底是姑娘家,吃了王夫人的话面上不由一红,眼中便含了泪来,将姣好的脸庞转向一边不言语了。
凤姐儿本也想上前相劝,看黛玉已踫了钉子,也不便再说什么,又恐黛玉心中难过就接口道:“林妹妹快别多心,太太也是为了你好,不过是在气头上说话严厉了些。”
王夫人见凤姐儿给她台阶下,又想着老太太目前并无生命危险,不定哪天好转起来,知道自己薄待她的嫡亲外孙女,再怪罪起来也倒不值,便也换了笑脸道:“还是凤丫头知道我,大姑娘,你身子平日里也弱,况在这儿也不短时辰了,快着回去歇息吧。”
黛玉无奈只好扶了紫鹃暂且回去。
这日天才见黑,空中便传来隐隐的雷声,紧接着黄豆大的雨点便掉落下来。
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框,贾府西南角外一排低矮的房子里,丫头悔儿正苍白了脸躺在床上,一旁她的寡母坐在床边不停地哭泣着。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悔儿妈站起身子向门口走去,恰在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带着利剑般的白光照下来,随即映出一个黑影来,吓了悔儿妈一大跳,不等她叫出声来,便见来人一闪身子进了屋子。
悔儿妈定睛细看,来人个子不高,一身黑衣,因屋子里未点灯看不大清楚。来人见了她便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给悔儿治伤的钱,还有你们娘俩儿的卖身契,拿去烧了吧。等她养好了伤,你便带了她回老家,再给她寻一门亲事嫁了,这些银子足够你们使了。”说完将手中一个包袱给了她,便扭头走了。
悔儿妈只听着来人虽刻意放粗了声音,也能听出来是个女人。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两张卖身契并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悔儿妈不知就里,便来问躺在床上的女儿。
悔儿紧闭双眼,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此时心里面真是又恨又悔,不是被人逼迫,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又过了几日,王夫人那里便有人来回禀道,前些日子被打了的丫头悔儿连带她娘都畏罪逃跑了。
王夫人听了微微一笑:“让她去吧,两个人身上没钱,看她们能跑到哪去!不过客死他乡罢了。”便再不提起。
而贾母的丫头玻璃因着凤姐儿、黛玉、宝钗等的求情,王夫人言道过几日等她伤好些了,便让她依旧回来贾母这里伺候,却不许再进贾母的房里,只能做个粗使的丫头。
玻璃气不过,伤竟一直没有养利落,后来听了父亲的话,求了凤姐儿、贾琏两口子,嫁了府中一个小厮,一块去金陵看老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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