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宝玉自上回从王夫人处碰了钉子回来便病了,请医问药闹了几日才渐渐地好了起来,不过虽说身子好了,却似变了一个人,每日里木呆呆的,任谁也不理。//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这一日一大清早,袭人见二爷醒了,便满面笑容道:“二爷还不快去瞅瞅呢!这一早起的,西廊下的芸二爷便送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奴婢都认不过来呢!”说着,便上来扶了宝玉起来。
但见宝玉的双眼眨也不眨一下,似未听见她说话一般,直视着前面,身子任由袭人扶起,袭人用力将他向床头挪了一挪,才用了引枕给他倚上,宝玉便又无力地靠将过去。
袭人有些急道:“我的小祖宗,人家芸二爷还在院子里等着呢,二爷倒是出去见一面儿啊!也省了人家用了心思给二爷找寻,别晒了他才是。”
宝玉还是一言不发,置若罔闻。
袭人无奈,只得向早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秋纹使了个眼色,秋纹娇笑着进来道:“二爷,林姑娘昨个天擦黑时来瞧二爷了,可巧二爷已睡下了,奴婢便请姑娘回去了,二爷何不去探望一下以示安慰,也不枉姑娘白跑了一回呢。”
听说黛玉昨日来探望过自己,而自己却未见着,想林妹妹素来心细,况她身子也才好些,天气又热,别再气恼伤身反倒不好了。
想到这里,宝玉猛地坐起来,急道:“林妹妹来了,为何不唤醒我?”说着便让袭人给他洗漱更衣。
袭人与秋纹相视一笑,秋纹更是得意,又笑着对宝玉道:“二爷急什么?林姑娘见天儿都在潇湘馆里,如今就等着二爷过去陪礼呢!以奴婢之见,不如一会儿先用了早饭,再稍稍歇息一会儿过去也不迟呀!”
宝玉心急如焚,边穿衣裳边不耐烦道:“你懂得什么?林姑娘不比别人,她自己的身子还在调理之中,反过来又惦念我的病,倘或又犯了旧疾,起不是我之过。”
秋纹忙噤了口,低了头不言声儿了。
袭人瞧秋纹吃了瘪,心里暗乐,面上却丝毫不露,接口道:“秋纹妹妹说话总是这样不经大脑,咱们二爷与林姑娘打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最是亲厚的,想林姑娘本就是个体弱的,二爷一听姑娘昨日是冒着夜露过来探望,怎么不着急?”
不等人接口,袭人又转向宝玉道:“不过依奴婢看,秋纹妹妹也是一心为了二爷,二爷也别怪她了。”
一行话将秋纹气得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嘴里争辩道:“不过天才黑下来,哪里就有了夜露了?”又见小丫头端了水进来,只得暂时将这口气咽了,帮着宝玉净了面,又拿了青盐过来请宝玉漱口。
一时,外面小丫头又端上了早点来。宝玉只捏了一个奶糕吃了,又用了一小碗糙米意仁粥,便说吃饱了。
瞧着宝玉洗了洗了,漱也漱了,早饭也用了。袭人便不慌不忙道:“奴婢想着二爷现下还是别去林姑娘那里才好。”
宝玉歪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才要发话,袭人又陪了笑道:“敢问二爷过去了可要跟林姑娘说些什么呢?若林姑娘问起二爷怎么就突然病了,二爷怎么回她?”
听了袭人的话,宝玉停下才要拔起的脚步,又转过身重重地向床上坐去,双手抱了头扎在胸前。
秋纹气恼道:“姐姐才还说我,二爷好容易才高兴些,你怎么就说出这话来惹人伤心?二爷不过是去林姑娘那里陪个不是安慰一下便罢了,再者说这些年来,二爷给林姑娘陪的不是数都数不过来?不过都是哄得姑娘一笑了,怎么今儿个就说不得?”
袭人忙向她又打眼色又努嘴的,秋纹瞥了她一眼道:“你别跟我弄这个,我再不知你是什么意思!”说完也堵气站向一边。
袭人无奈只得叹道:“二爷病了这几日脑子有些糊涂,难道你也被油蒙了心?”
秋纹才要回嘴,外面有人叫道:“院子里可有人吗?”
二人忙住了嘴,秋纹出来一看,却是探春的丫头侍书笑嘻嘻的进了院儿来。
袭人也跟着出来,笑道:“哪阵风儿又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坐坐。”秋纹也上前问好。
侍书笑道:“不坐了,姑娘让我过来看看二爷可好些了?”
袭人叹了口气道:“不过还那样子,身子倒是比前些日子强些,也能用得下饭了,还请三姑娘放心。”
侍书笑道:“太好了,那我就回去了,姑娘还立等着回话儿呢。”
袭人道:“三姑娘怎么这几日也不过来坐坐,也开导下二爷,省得每日里就这么郁闷着。”
侍书见四下无人,上前一步悄声道:“姑娘心里也烦着呢!这些天儿太太总在找寻我们姑娘的不是,二奶奶前日病了,园子里的事儿管不过来,本来往年都是我们姑娘与大奶奶一起管的,谁知这回太太说不用三姑娘来管了,只派了大奶奶一个人,又让请了宝姑娘来帮衬,你听听,宝姑娘本是外威,难道比三姑娘还适合管理园子不成?”
袭人听了侍书一番话,心下不由一动。又笑道:“妹妹说得有道理,不过主子们的主意想来也错不了,再说了这等事儿也不是我们做奴才能议论的,妹妹快消了气儿,回去说与三姑娘知道,让她别惦记二爷,也让她宽了心,待二爷好些便去看望三姑娘去。”
侍书话一出口,心下便悔得不行,袭人是谁呀?太太的心腹、宝姑娘最看重的丫头,自己怎么…。
听袭人如此说来便忙笑道:“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也碍不着咱们筋痛,那我便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
袭人笑道:“我这就告诉二爷你来过了,便不送了,妹妹慢走。”秋纹也笑道:“我瞧着前些日子三姑娘亲来了,二爷拘了礼还能坐起来一会儿,不然又是躺着闷闷的。”
侍书笑道:“知道了!我回去便告之姑娘。”言罢便回身出了院门。
瞧着侍书的背影儿,袭人叹道:“二爷病了这些天儿,连三姑娘、四姑娘都厌倦了,只管打发了丫头来问问,什么兄弟姐妹亲情,不过也是这样罢了。”
秋纹本不想理她,只是自己此时也一心为了二爷,便搭话道:“侍书不是说了嘛?三姑娘近来心里也烦得很,不然才不会便冷了二爷。”
袭人听了不禁好笑,也懒得跟她解释,便点头道:“也是。”
却原来,宝玉才一病时,众姐妹俱每日里前来探望。一开始是因宝玉病得糊里糊涂,不怎么认人。过了些天,人渐渐好起来了,但每每姐妹们来了,宝玉也俱不理睬。日子久了,众人便也乏了。
因着王夫人的心思,园子里上下人等没有人不知道的,更何况园子里的姐妹们?况如今贾母又病着,府里一应大小事情俱是王夫人做主,哪个也不敢在这时得罪了太太去,又恐怕说错了话再招宝玉犯了旧病,是以便每日里谴了丫头来看望问候,自己却也不怎么过来了。
黛玉倒是隔了一日便过来瞧他,只是逢黛玉过来,宝玉便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停地掉泪,黛玉怎么问都不说,问得急了便道:“莫要再问了,终是我对不住你。”
把个黛玉弄得也替他日日操心挂肺的,几日都不曾睡好。
这一日,又是夕阳西下,院中百竽翠竹身披一抹淡淡的金色,微风佛过,竹叶摇摆,花斑影下,抖起了一片青纱。
黛玉一身淡紫衣裙,手执一书坐于窗下,目光虽直视于书上,心儿却早已不知飞向那里了。
“姑娘,姑娘,”紫鹃轻声唤道。
“怎么?又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黛玉放下书,懒懒应道。
紫鹃道:“姑娘读书入了神儿了?才老太太房里的玻璃姐姐来传话,老太太让姑娘过去一趟呢!”
“即刻吗?可是老太太身子又不舒服了?”黛玉问。
紫鹃摇了摇头道:“只说让姑娘现下就过去,若姑娘还没有用晚饭,便让随了老太太那边用呢。”
黛玉奇怪道:“老太太几日来都没有好好用过饭了,难道是老太太身子好起来了?紫鹃,咱们快走。”说着,黛玉站起身来。
待来至贾母上房,立在门外伺候的小丫头请了黛玉进去,看外面间儿里已安置了桌椅,可桌上却只摆了一付碗筷并巾帕之类。
黛玉待要去贾母里间寑室看望,便见帘子一掀,鸳鸯与琥珀一起走了出来。
黛玉忙上前问道:“外祖母可好些了?”
鸳鸯道:“姑娘进来吧。”琥珀上前给黛玉打起了帘子。
一进里间儿,只见贾母面色苍白,一脸的病态。此时正倚了枕头斜靠在床上。见了黛玉进来,便点头示意她过来。
贾母打起精神,无力道:“琥珀,你带了几个丫头出去看着,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进来,便是太太们来了,就说我现下不见人。”
琥珀应了,便带了屋内两个小丫头一同退了出去。
黛玉坐在床边,拉了贾母的手轻声问道:“老祖宗可好些了?”
贾母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看见玉儿,我就好多了。”
贾母的脸色因着久病不愈而略显暗黄,没有改变的只有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并一双充满慈爱的双眼。黛玉抚着外祖母苍老的双手,心里满是酸楚。
鸳鸯与紫鹃忙上来相劝。
贾母将目光转向紫鹃身上,慢慢道:“紫鹃,以后你要好好侍奉你家姑娘。”
紫鹃忙应道:“是,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请老太太放心。”
贾母又叹了口气道:“玉儿,外祖母有些话儿要特特嘱咐于你。”
黛玉流泪道:“还请外祖母吩咐玉儿。”
贾母道:“我的身子恐怕是不中用了,不定哪一日便归了西,便着想先把要办的事情办了,把要说出来的话说出来,也省得到了地下见到我那可怜的女儿,老身无法面对她呀!”
“老祖宗说的什么话呀?您的身子会好起来的,会的。”黛玉急忙哭道。
贾母又平静指了指屋角边的那几个箱子道:“那两个最下头的箱子里装了玉儿将来的嫁妆呢!”
见黛玉面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贾母有些愧疚道:“那里面都是那一年玉儿带回来的东西,玉儿不知?”
黛玉道:“那时玉儿身心俱焚,无心想这些东西,不过倒是记得在回府的路上,琏二哥哥曾说过,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留给玉儿的,为的是玉儿将来的吃穿用度的,在府中这些年,玉儿倍受老太太的爱护,想来也花费了不少,所剩无已了。”
黛玉冰雪聪明,哪里不知道自己父亲留下的财产何止百万?只是她深知自己如今是孤身一人,在京城全要依仗贾府,纵是心中有疑问,又如何开口去问?好在有老太太庇佑自己,将来也必定会给自己找一个好归宿的,便更不肯再提,如今贾母突然说东西在老太太屋里,倒真个令她万万没有想到!
贾母又道:“当年因你还小,外祖母便没有将此事告之于你,只想着等玉儿的三年孝期过后再说与你听,却不料老身又病了,这一病就拖到了现在。”
见黛玉垂了头静静地听着,贾母又道:“四月初八是你母亲的忌日,玉儿可是已祭拜过了?”
黛玉点头道:“是。”
“玉儿可是心里埋怨外祖母,将你母亲的忌日忘记了?”贾母的语调充满了悲伤。
“玉儿知道那时老祖宗有病在身,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但请老祖宗放下心来,养好了身子,往后的日子玉儿还能有个依靠。”说着黛玉也是泪流不止,一旁的紫鹃忙过来与她试泪。
贾母也不由落泪道:“只是我这病竟是越发的重了,谁知还有没有福气再伴玉儿些日子呢!”
鸳鸯见屋里气氛陡显压抑,便道:“老太太不是说要交待些话儿与林姑娘吗?过会儿来了人,反而不好说了。”
贾母这才又忍了泪道:“鸳鸯,你去将那个盒子拿来与了玉儿。”鸳鸯应声去了套间儿,又回来时手中拿了一个青缎儿包裹。
贾母道:“玉儿,你先打开来看看。”
黛玉双手接了,轻轻打开,见里面却是一个描金盒子,再打了盒子,只见里十几件精美珠宝,并一摞银票。
黛玉小声道:“老祖宗,这是?…”
贾母随手捡起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柔声道:“这件簪子我记得还是有一年敏儿奉命进宫去见太后,太后瞧了喜欢,便赏了这个金簪。”
黛玉接过金簪道:“孙女那里也有一个与这个花纹相似的,不过却是一对耳环。”
贾母微笑道:“是了,太后一并连耳环也赏了你母亲,足见太后对你母亲的喜爱。”
贾母又合上双眸歇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母亲出嫁的前一晚上,将这个簪子留在我这里,言道:若是想她了,便拿出这个看一看,以解相思之苦。”
黛玉用手轻轻抚摸着金簪,母亲那慈爱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轻拢双眸,不争气的泪水又汩汩而下。
贾母又指了那些珠宝道:“这里面有你母亲日常用的,也有我母亲留下来给我的,俱是外祖母挑了又挑,都是最精致、最好的,另外,这些个银票总共有五十万两,里面四十六万两都是你父亲留下来与你的,还有四万两是我的体己,现在连着这些东西一并都交给你,你收好了,以防不测。再有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等你定下了亲,外祖母再给你,也省得现在抬了你那屋里,招人测目,不安好心。”
黛玉吃惊道:“外祖母?”
贾母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玉儿,这事儿说起来当年老身也是有私心的,只道你将来定要嫁与宝玉的,是以,想着你带过来的这些东西也必是归了贾府的,便想着等事成的那天,再将此事说与你听。谁知道事与愿违,如今瞧着宝玉他娘的意思,是断不会让你嫁与宝玉为妻的。本来我想着强行定下了这门亲事,料想她也不敢反对,可又想一想,倘若哪一日自己不在了,那么玉儿还不是要被她欺压吗?思前想后,外祖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如为玉儿另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定不会委屈了你。”言罢又拿了帕子抹泪儿道:“纵是明日到了地下,老婆子我也好去见我那可怜的敏儿啊!”
那黛玉听贾母如此说来,多年的心事骤然成空,顿时头晕目眩,贾母后面再说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模糊着只见贾母的嘴一张一合的,却什么也没听到。
贾母只管还在那里说着,一旁的鸳鸯见黛玉面色苍白,竟似是撑不住的样子,忙上前一步扶了道:“姑娘,你没事吧?”
贾母才停了话,让鸳鸯搀扶黛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喂了口参汤,才好些。
贾母含了泪道:“有些话,本不想直说给你,可如今我也是有一天没一天,恐怕现下不说便没时间再说了。”
黛玉只低了头不吭声,面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紫鹃在后面扶着。若不是那口参汤,怕此时便已晕过去了。
贾母见黛玉伤心到如此地步,也是心如刀割,便问道:“玉儿,先让紫鹃扶你回去歇息一下吧。有些事情,待明日过来,外祖母再说与你知道。”
鸳鸯忙道:“姑娘还没有用午饭,肚子里空空的,不如先让人上了饭,用了饭也许就好些了。”
黛玉微微抬起了头,轻轻摇了摇,淡然一笑:“不必姐姐费事了,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能吃个一顿好饭便罢了。”
黛玉又转向贾母道:“外祖母,还有什么话便都说出来吧,也好让玉儿明白。”
贾母试了泪转向紫鹃道:“紫鹃。”
“是,老太太。”紫鹃忙答道。
贾母又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在我这些丫头里你的心地是最善良的,又是个伶俐的,所以那一年才将你给了林丫头,有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些。”
“老太太谬赞了,能伺候林姑娘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紫鹃忙道。
贾母道:“你虽是这府中的家生子,只是你父母早几年便都没了,你可还有一个哥哥在南京看房子?”
紫鹃答道:“是,奴婢的哥哥三年前跟了胡管家去的,说是不定什么时候便回来了。”
贾母叹道:“一别就是三年呀!难得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个忠心护主的,我听说过两日便有人回南京去办事呢!明儿个便让人捎了信儿去,回府里再给他寻个合适的差事吧,好让你们兄妹一处也省得你日夜悬心。”
“多谢老太太体恤!紫鹃给您磕头了!”说着紫鹃忙跪下谢恩。
“罢了罢了,快起来吧。”贾母道。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鸳鸯,叹息道:“有一个人外祖母要托付给玉儿。”
黛玉怔怔地瞧向贾母,口中道:“是谁?”
贾母道:“便是鸳鸯丫头。”
话一出口,鸳鸯也是吃了一惊,忙道:“别的人不说,奴婢是要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
贾母不理会她,只向着黛玉道:“我本想着自己哪一日不中用了,把这个丫头给了琏儿,可是想想又碍着琏儿的父亲,那一年为了这个丫头他闹得还不够吗?若是给了琏儿,恐怕最终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再一个,凤丫头虽说平日里最孝顺我,却是个有名的醋坛子,日子久了又怕委屈了鸳鸯丫头。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不如将她托给玉儿,与紫鹃一起侍奉你,将来帮着她寻个可靠的人家好好的嫁了出去,也算对得住她这些年来对我的一片孝心了。”
言罢,又向楞在一旁的鸳鸯道:“去把你还有紫鹃的契约拿了来。”
鸳鸯应了一声便又去了套间里,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两张纸过来与了贾母。
贾母拿到眼前仔细瞧了瞧,眼前又一阵儿昏花,便接过鸳鸯递过来的老花镜戴上,看了点头道:“是这个了。”
又递与黛玉,道:“收好了,别让旁人瞧见。”
黛玉接过来折好了,放入青缎包袱中系好,交给了侍立一旁的紫鹃。
贾母又道:“妯娌几个现今就剩下我一个了,我又是这府中最年长的,便似那塔尖一般高高在上。然而现在合府上下却无有一个可信之人,宝玉他爹又身在京外赴任,算算还有三个多月才能回来。我这病想着是拖不了太久了,若是自己死后,二太太逼得太急,你便带了紫鹃与鸳鸯回姑苏去。”
听到这里,鸳鸯一下子跪在榻前,哭泣道:“鸳鸯哪儿也不去,若是大老爷放不过,奴婢便跟了老太太去,大不了一条命!”
贾母的眼圈儿也红了,连连道:“真是个傻丫头,傻丫头啊!”
黛玉、紫鹃主仆见鸳鸯如此忠烈,心下也敬佩得很,又可怜她如今也是无父无母,有一个哥哥、嫂子竟是不顶事儿的,还整日里只盼着将她早些与了大老爷,他们也好跟着沾光儿呢!
紫鹃便过来将鸳鸯搀扶起来,又好言相劝了一番。
贾母又向黛玉道:“好了,说了这些我也乏了,玉儿还没有用饭,紫鹃!去扶你家姑娘去外面,我才特让厨房准备了些山药红枣粥,最养神补气的,玉儿也多少用些。”
紫鹃瞧贾母面上有些苍白,怕老太太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便忙搀扶起黛玉来。
那黛玉乍一下知道这么多事情,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听老太太连连催她答应,遂含泪应了。
待回去后倒底又病倒了,紫鹃去回了凤姐儿,不过是请医问药乱忙了几日,那黛玉本是心病,那日贾母所言实令她痛彻心腑!亏了紫鹃暗地里安慰了许多知心的话儿,又与她分析利弊,才慢慢地转过性儿来。
没过几日,王夫人便让人给贾政捎了信去。
贾政这个保定同知本是补缺,任期不过一年多些。再过两个多月便要回京复命了,却不想这个时候接到了王夫人的来信。
打开信,见上面写道:
老爷近来身子可安好?
家中一切如故,老太太的病情也还稳定。
只是现有一事要与老爷商议,便是妾身突然记起娘娘在时,曾留下了一个口谕,娘娘的意思是命宝玉娶宝钗为妻。因当日里忙着娘娘丧事,悲痛过度,竟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日前妾身整理东西时才又看到了。
如今宝玉与钗儿都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况那宝钗为人端庄和气,平日里见了宝玉便劝他好生念书,将来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等等,竟是一心为了宝玉的前途着想,妾身瞧着也好,老爷不知从前老太太也十分地夸赞宝丫头呢!
妾身想着老太太的病若是经喜事一冲,就立即好起来了也说不定呢!
此事还请老爷定夺!
信封里面还放了一页只有宫内帝后、嫔妃才得使用的粉蜡笺,上面依稀乃元妃笔迹。
贾政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口谕,心下颇为遗憾,若依他的意思,本想着是将外甥女黛玉与了宝玉的,不过,既是娘娘的遗诏,也只好罢了。
至于王夫人说的宝钗时常劝宝玉读书一事,他倒不太理会,也不大相信。
不过,心里终是想宝玉上进,虽然他本人并不管理内务,却也知道宝钗这个孩子比她那个哥哥倒是强上不止百倍!便遂了王夫人的意思,又回信道,待他回京后给外甥女也要寻上一门好亲事,方不负妹丈所托。
那王夫人不日收到贾政回信,看了喜不自胜,忙将薛姨妈唤来告诉了,两人便忙着准备起来,对信上所提给黛玉找人家的事只作不知,再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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