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文写完她的这一段心语,还不见杨依林进来,她内里的情伤丝、爱伤丝,仍然不停地想向外涌,想向外抽,她不想停笔,她继续在纸上诉说着她的情伤心语:
“《不埋怨也没有遗憾》:我和你静静地相遇见,又和你悄悄地分散。你来的时候带着晨光彩环,你去的时候伴着晚霞游乐西山。你来的时候我感觉太偶然,你去的时候也去得太突然!你去就去了为什么不留下一丝光线,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广厚的乌云蔽天?!
“你去吧你去吧我决不会阻拦,我的甜睡美梦也早应该过完。只是伤情的美梦醒得有些凄惨,可我看到了眼前世界明亮阔宽。醒得我再也不用去想那七岁八年,醒得我再也不想入那悲愁煎熬的梦眠。
“不过呀,做过这样的梦我没有埋怨也没有遗憾,因为啊,没有入过像这样华彩梦的人何止万千?何止万万千?!”
郑晓文刚刚写完她的倾诉心语,她听到了院里朝她房门走的脚步声,她赶快把她写的文字纸放进抽屉,起身就往里间门边走,她再也不想让杨依林来她的里间屋了。
杨依林穿着换过的上衣,他进来西厢房的门,迈着大步就朝里间门来了,已经走到里间门边的郑晓文,一步跨过门槛,把杨依林迎到了外屋。
杨依林说:“刚才我把那件衣服洗了,才晚过来一会儿。”
郑晓文心里说:洗一件衣服就能磨蹭那么长时间?再说了,洗了又怎样?洗了就能把那个女孩洗得不沾边了!
其实,郑晓文她哪里知道啊,杨依林洗这件衣服时候,是先把那件衣服的右边袖子洗了几遍,就准备凉起来的。他又一想,洗袖子的水有的都滴到衣服上了,这不行!他又把衣服洗了几遍。
杨依林洗衣服的时候,他洗着想着:右边这只袖子我都洗了几遍了,我怎么总觉得,这只袖子还是没有洗净啊?他洗完衣服,又去洗那只袖子。
杨依林洗着袖子又想:人们常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看起来,我要是把这只袖子洗上三四十遍,这上面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行,就这样洗!
杨依林数着数,他用肥皂把他的那只袖子,一下洗了四十遍,才算洗好准备着往院里挂。他挂好衣服一看,发现那只袖子,比衣服的颜色浅了很多。心里说:你浅?你褪色?正好不想穿你了,明天一早就扔你到垃圾桶里去!
此刻,杨依林并没有要进里间屋的意思,他去拿了梳子,帮郑晓文梳过头发,看着郑晓文洗过脸,他劝着、拥着郑晓文到东厢房吃饭去了。
饭罢,杨依林拥着郑晓文,两人又进了西厢房。
杨依林一跨进西厢房的门槛,他就拿起他放在门边那个沙发上的塑料袋,朝郑晓文晃了晃,随手把塑料袋藏到身后,对郑晓文说:“文妮妮,你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郑晓文看看杨依林,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依林的脸凑到郑晓文的脸前,看着郑晓文的眼睛说:“文妮妮,你使劲儿看,看我给你变变变!变什么,变什么?嘿嘿,变出一条白头偕老金婚链!”
杨依林说完,他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条毛线织的,超长带穗儿白色围巾,他双手举起围巾,往郑晓文的脖子上一搭,笑了说:“拴住了,拴住了,我林小子的白头偕老金婚链,把文妮妮牢牢地拴住了,哈哈哈哈!”
郑晓文双手抓起垂在两条大腿上的围巾两端,抚弄着长长的穗子,忍不住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她赶快低头,两大滴眼泪滴到了地上。她镇定一下自己把泪擦干,问:“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杨依林说:“今天下午呀,这不,买罢就给你拿来了。你知道吗,买这条围巾还是沾了三叔的光呢。三叔一点小事儿也给我打传呼,我很烦。可我从小三叔就待我很亲,他是我的长辈,我又特别怕他,我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去应酬啊。
“还有啊,你是不知道,三叔说起话来屁股沉,一坐就是半天,我真是受不了。”
杨依林说到这里,他又对郑晓文说了,他和秦梓曦商量好的脱身办法,说:“今天下午,三叔又打传呼找我,我在三叔家里正急得没办法脱身呢,是梓曦打传呼救了我。”
杨依林镇定着自己说到这里,他揽住没表情的郑晓文,他的眼睛湿了。又小声对郑晓文说:“晓文,你知道吗?我想你……下午我在三叔家里哪会儿,一直想你,等我一出三叔家的门,骑上自行车到百货大楼,就给你买了这条围巾。”
其实,这条围巾是秦梓曦给他打了传呼,他们四个人一起出来百货大楼,他和那三个人散开之后,他见那三人走得远了,他又回到百货大楼买的。
杨依林双手抓着围巾,说:“晓文,你记住,你围上它,你就会想起它是咱们两个的白头偕老金婚链,咱们两个明年五一结婚,快快乐乐欢度婚后五十年,再潇潇洒洒逾越百岁人生,你记住了吗?”
郑晓文没有说话,只抬眼看看杨依林,向杨依林点了点头。
杨依林又说:“晓文,你戴上这条白色围巾,配上你的红呢子大衣,真是太好看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有件事忘告诉你了,有个朋友请我明天晚上去吃饭,他说明天大家都带着女朋友去,晓文,你可别让我失面子,你可得跟我一起去啊。”
郑晓文看杨依林是要让她公开露面了,她心里一急,不觉又用上了,她平时不常用的快语速:“不去,不去,我不去,你千万可别来叫我啊,我不会跟你去的!”
杨依林看着郑晓文的神色,又听了这话,他支撑不住了,使劲装大丈夫,他也装不下去了,他揽住郑晓文哭出了声。哭着说着:“晓文,你怎么总是不理解我啊,领结婚证你不去领,咱们两个的关系你也不让公开,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郑晓文又是淡淡地说:“我没想怎么样,我在遵守和朋友们之间的诺言,明年五一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杨依林说:“那你说,这段时间怎么办?你考虑过不公开的后果吗?这两年,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怕别人把你抢了去,难道你都不怕有人抢我吗?你真的不在乎我吗?”
郑晓文听了这话,她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她不急不躁淡淡地说:“在乎有什么用?一个人要是不想让别人抢走,那还不容易?坚定自己的立场,守住自己的唯一,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一个人要是见一个,爱一个,自己都倒过去了,还用别人去抢?”
杨依林接过话说:“哦,我懂了,你说得对……”
郑晓文不等杨依林往下说,她截了话说:“我说什么了?你懂什么了?我现在说真心话,我在乎你,其实也不在乎你。如果你现在遇到了一个好女孩,只要你喜欢她,我一点点都不在乎你,我会祝福你们,而且,我自己还会活得很快乐。”
杨依林听得恼了,他松开揽郑晓文的双臂时候,随手推了郑晓文一下,把郑晓文推得差点站不住脚。他愤怒地说:“你前面说的还算个话,你说这些话算什么话嘛!什么遇到好女孩?什么喜欢她?我遇到谁了?我喜欢过谁?”
杨依林只说了这几句话,他的恼劲儿就下了。他揽住郑晓文,拍拍郑晓文的背,抚抚郑晓文的头发,连说:“晓文,对你起,对不起,我的声音太大了,吓着你了,不过,你以后别再用这种话刺我了好不好?
“我说实话,好女孩我见多了,我还收到过情书呢,可我心中只有你一个,我唱那首《劝你别再来》就是见证。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记住,明天下午六点半,你一定在家等我来接你。”
郑晓文看杨依林又是哭,又是气,又是恼,又是道歉的,她也说不出什么了。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晚上六点多钟,郑晓文跟着杨依林,两人来到龙凤电影院门前下来自行车,在这里等着赴约吃饭的人。
半分钟不到,杨依林、郑晓文都看见过来一对男女,男的长得黑瘦高,约四十多岁;女的长得娇小玲珑,约二十来岁。这两人和杨依林、郑晓文站的很近,因为不认识,谁也没有和谁打招呼说话。
过两分钟,又过来四对男女。其中的东道主,是丝棉厂的齐厂长。他抬手往旁边的一个小街口一指,招呼着大家说:“走,往那条小街里走。”
一群人在这条小街上没走多远,从一座楼的正门进了院子。又从院里另一座楼的,靠着房山墙的露天楼梯上去,进了二楼。
这群人里其中一个女的新奇地说:“哦?这二楼是舞厅啊!”
服务员迎过来,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大包间。包间里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其中一个屋角地方,有一圈沙发、椅子围着一个小圆桌,桌上放着两盒扑克牌。
又一个女的说:“哟,在这里吃完饭,能玩扑克牌还能跳舞,真是不错。”
齐厂长招呼着,他们十二个人,男男相挨,女女相挨,六个男的,各自挨着和自己一起来的女的坐下,开始上酒菜了。
齐厂长开始一一作着介绍,最后介绍到杨依林和郑晓文时候,没有去过歌会,也没有见过他们两个的那一些人,看完杨依林,又直愣愣地盯着郑晓文看,盯得郑晓文的脸红完,他们还在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