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塔伦。
凛冽的寒风从山谷的另一头吹来——
起伏连绵的山脊像是一根根交错的墨线贯穿了诺戈的南与北,但是到了这儿,森林与山川像是被巨人挥动斧头劈开一道口子般,山脊的走势戛然而断,一条长长的山谷幽道从群山之中直直而过,延伸到远方莽莽的原野。
塔伦,这座建于埃德温七世末期,至今二百年有余的城市——它曾是一座坚固而巨大的要塞。高耸的城墙由整块的长条花岗岩石砌垒而成,而在那宽阔足够并行两辆马车的城墙上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哨塔与岗楼,它就像一头身躯庞大的远古巨兽般,无时不刻展露着狰狞的利齿。
而这座要塞的位置,正好位于山谷幽道的入口,如同一扇牢靠的铁闸,拱卫着诺戈的西部门户——时光荏苒,今日的塔伦早已不复昔日要塞的职责,但是在那剥蚀斑驳的城墙之上,条条缕缕的古旧痕迹依然铭刻着历史的荣光与血泪。
商人们的马车队伍若是想要通过诺戈前往王国的西境,塔伦几乎是一条必经之路——除非绕道更为远方的极北荒原。不过,那儿却是一片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千里旷野,也许商队还未行路过半,人和劳役的驮马便已因为极致的寒冷而失去体温,在风雪之中变成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因此,没有人会去选择无意义的冒险。
城内的钟楼已经敲响第六次的钟声。
正在此时,城墙上巡守的士兵发觉远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细线,这条细线在荒寂的原野中穿插挪移,沿途所致,烟尘滚滚——
这是一队快速行进的骑兵队伍。
要塞的轮廓正在视野之中迅速变得清晰,骑兵队伍渐渐降低了马匹行进的速度——除了塔伦要塞的本身之外,城墙的周围早已因为聚居的平民而形成了一条条齐整的街道与小巷。
骑兵队伍的到来让路边的行人不由纷纷投来了打量的目光——骑兵在北地塔伦并不罕见,不过这些骑兵身后的白色披风还有队伍前方那一面高举的王国鹰旗,却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骑在战马之上,萨曼莎公主抬起了头,寒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一路的骑行为了便于打理,她早已将长发扎成一束高高扬起的马尾,但是初冬季节从山谷中鼓荡而来的风息是如此凶猛,以致她的马尾,仍旧像是一根鞭子般甩来甩去。
“公主殿下,我们到达塔伦了。”
侍卫长科恩对着身前的萨曼莎公主恭敬说道——随着公主的点头示意,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骑兵队伍很快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列。
在他们的身前,一扇巨大的、足有七米多高的厚重城门正在缓缓吊起,空气在甬道中流动,绞盘与钢索相互摩擦,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这种声音穿透着耳膜,而当这一切重新回到安静之后,这座气氛森严的要塞城市正式向来访者敞开了大门。
此时已近黄昏,北地的天幕早已一片暗淡,城门后头是两排明亮的火把,跳跃的火苗照耀着人的脸庞明灭不止——萨曼莎公主怔了一怔,因为她在前方,已经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
“公主殿下,欢迎您的到来。”
高大的白色战马上,穿戴深红色礼服的骑士和身后的骑兵们齐齐下马——
北地军团的枪骑兵和塔伦城的游骑兵们相互并不同属,从彼此身份和品阶来说,只是一种平级的关系。不过因为王室三公主萨曼莎殿下的到来,塔伦的骑兵们遵循了应有的礼仪,随着为首那位骑士的动作,他们齐齐翻身单膝跪地。
“公主殿下——”
为首的骑士脱去了皮帽,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他站得笔直,然后伸出了手臂——萨曼莎公主恬淡的面容飞快露出了笑容,仿佛春光下融化的冰雪,她将绽放的笑颜对准了身前的骑士,然后将自己手臂放入了那只粗糙而温暖的手掌。
“弗雷德,好久不见。”
她问候道。尽管一路北行历经风霜,但是此时的声音却是带着浓浓的暖意,她看了一眼身前的骑士,紧接着,又是抿嘴一笑,“对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萨曼莎吧。”
“好的,萨曼莎,我的公主殿下。”
骑士回应以同样温和的笑容——他举止彬彬有礼而又不失亲近,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绅士。
当然,他本身的身份便是王国的贵族——弗雷德·沃尔夫,塔伦伯爵萨瓦伦·沃尔夫的嫡长子,伯爵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受封于翠鸟森林的实权男爵。
同时,他也是一位正规的骑士,毕业于王室直属的铁剑骑士团。
他牵着萨曼莎公主的手臂向前行走,要塞之内的街道此时已经全面戒严,北地军团的枪骑兵队伍和塔伦的游骑兵们汇合到了一起。他们牵着战马,紧紧跟随在弗雷德与公主殿下的身后。
“上次分别,已经快有两年了。”
萨曼莎公主悄悄抚平着衣服上的皱痕——骑行的路程中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是到了此时,她竟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展现出任何一点糟糕的形象。
“是啊,那年一别,彷如昨日。”
弗雷德的手指摩挲着柔腻如脂的掌心——这样一种亲密的举动不由让平昔性子安静的公主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甚至连呼吸之中都回荡着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
“时间过得真快,也许我都变老了。”
公主此时的表现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哪有往日里的一丝端庄。不过她好像并不在乎,似乎还抓着身边人的手臂,轻轻的摇晃起来。
弗雷德微笑——此次与萨曼莎公主在北地的塔伦再度相会,他感觉内心所有的不快与烦恼正在被一种叫做甜蜜的东西驱逐得干干净净。
“不,怎么会呢。我的公主殿下,你的容貌一如过往,就如常青的松柏。”
“可是时光流逝,松柏也终将老去,化为腐朽的枯木。”
似乎又想起了父王对于此行的交待,萨曼莎公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虑,她的语气变得轻柔而稍稍低沉,感慨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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