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言在屋里绣香囊,前日将顾冉的拿走了,她便想着重给他绣一个,锦面上鸳鸯卧水图昭然若揭女郎俏心思。
小竹抱着刚插上新鲜桃枝的瓷瓶进来,“今年院子里的桃花就属小姐屋外开得最好,想必是沾了小姐的运气。”
宋郁言抬起头来看着那几枝桃花相簇,粉艳压头沾着晨露,不觉笑着,面颊嫣粉:“是我承桃花的福。”
主仆俩正在这方调笑着,只见宋郁心进来,今日穿着一袭明晃晃的鲜黄罗裙,裙裾上绣着斑斓彩蝶,随着步伐翅膀扇飞,翅上黏的金粉在早阳下都格外亮眼。
宋郁心很喜欢夺人眼球的东西。
“大姐怎么来了?”宋语言放下手中的香囊,忙起身相迎。
宋郁心被小竹扶进来:“闲着无事就来瞧瞧二妹做什么。”视线落在香包上,宋郁言羞涩得想要将其拿走,却被宋郁心先一步拿在手里,“鸳鸯?给顾冉的吧?”
宋郁言面红,轻轻嗯了一声,宋郁心似笑非笑,将香包丢在桌上,“还有闲心在这里绣东西,人都快被抢走了。”
羞粉色结成一块一块的硬壳,宋郁言心陡然重颤:“什么意思?”
“顾冉的马车正停在外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冉来了?宋郁言急急走出去。他定是来看她的,这侯府上还有谁他认识?
但,为什么心里会害怕呢……
小竹紧紧跟在后面追着疯狂朝大门奔去的宋郁言,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前面的人却不肯停下,也不肯慢下。
急促的步伐在树下终止,顾冉立在马车旁,扶着女人的手,玲珑倩影似轻盈小兔从车上跳下来。
……宋汀……
宋郁言一颗心似掉进冰窟中,寒冷刺骨的水漫上胸口,堵住游离上来的气息,越积越满,越积越痛。
“可别忘了交代你的事啊。”顾冉揽过宋汀的脖子,“既然咱俩已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不能不管不顾是吧。”
宋汀别眼:“那有什么好处?”
“承安最豪华的酒楼,请你吃三天。”
宋汀放声大笑,与顾冉击拳:“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这幕落在宋郁言眼中,二人是那样亲密无间,顾冉明媚笑意像一束白雪之上的日光刺得两眼火辣辣疼,眼泪氤氲灼烫。
明明是大好春光,院中桃花灼灼盛开,粉红一片一片犹如天边落霞铺锦,风中带着香甜的气息,她从未看过任何一年的桃花能开成这样……这样让她心碎。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竹鼻尖酸涩,轻轻唤着宋郁言。
宋郁言嗓口钝痛,想说的话硬生生被裹在喉头发不出音来。
宋郁诗正在厨房为唐老太煲汤,便听小茶从前院跑来,兴奋道五小姐回来了,她立即丢下手中的汤勺,走出去瞧。
只见宋汀心情极好,手里甩着一叠包黄纸。
“小五,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宋郁诗立即跑过去,昨日在别院得知与晏择玉一起失踪,林子里找了整整一日都没寻到踪影,直到深夜顾冉才托人传信说小五没事,让她不必担忧。
“没事,这是顾冉让我给你的。”
宋郁诗捏着那包黄纸裹着的东西,稍稍用力便觉有东西碎了,立即松缓手里的劲儿,好奇得将细绳解开,扒开纸一看。
“栗子饼啊!”
小竹惊呼,宋郁诗俏脸微红,漾开温柔浅笑。
“怎么?”不就是块栗子饼,有什么大惊小怪,只不过她似乎未在承安小点一条街上瞧见有卖的,宋汀纳闷:“他去哪儿买的?”
小竹道:“这栗子饼啊是小姐儿时最爱吃的,现在要买还需骑马赶一个时辰的路上承安南郊小县城里才能买到呢。”
哟西……宋汀挑眉笑得十分邪恶,挽着宋郁诗的手臂,“一骑红尘佳人笑,无人知是栗饼来。”
逗得宋郁诗无地自容,羞赧跑回厨房。
顿好一锅鸭汤,命下人端去长寿苑,她与宋汀在后面走。
“昨日我和晏择玉走后,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宋汀小声凑宋郁诗耳边问。
宋郁诗摇了摇头,本就柔和得声音在提及顾冉就更加轻了,“顾公子品行端正,你多想了。”
如果顾妖怪那样的都能算得上品行端正,那晏择玉和她单处一室连正眼都不带瞧得岂不是六根清净……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真乃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
到了长寿苑,正逢唐老太的贴身丫鬟刘妈出来,向两位小姐行了礼。
“刘妈这是去哪儿?”宋汀道。
“去药坊拿些化淤活血的药,昨日老太太夜里便溺时不小心崴了脚。”
“那快去吧,别在这耽搁。”
“好嘞。”
唐老太脚崴不便走动,只得卧塌无事翻多年看过的旧书,脚腕略微青肿的一条腿被抬高搁在塌边的高凳上。
鼻尖隐隐传来浓郁的香气,随后宋汀和宋郁诗便走进屋子,屋里还置了一樽炉子,里面燃着炭火。
“诗儿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屋里的温度对于年轻气盛的二人来说难免熏热,背心已起了层薄汗。下人将小砂锅放在桌上又备好碗筷,“这几日倒春寒夜温骤降不少,所以特意给奶奶炖了鸭汤祛祛身上寒气。”
宋汀坐在塌边将那只移出来搁在外面的腿捧到自己怀中,“在外面我和姐姐听刘妈说您的脚崴了,现在好些了么?”
唐老太笑意满面,皱纹悉数堆上眼角,“有俩乖孙惦记着,好的自然是快。”
露在外面的脚时辰一长,便就冰凉凉的,宋汀用手捂着,再取了个软毯子替脚裹了层。
“来,奶奶,快趁热喝。”
唐老太尝了口,眯着眼似享受,“诗儿手艺还是这么好,以后谁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宋郁诗全身热烘烘的,连脸一并也热着。
刘妈一路小跑回来,呼哧带喘的进屋,宋汀从她手里接过红花油,再将唐老太的袜子脱下去,只见脚腕处青肿小块,淤血不散,但好的是范围不大。
宋汀将油倒在指尖轻轻揉上去,一圈一圈反复打转,“好在乌肿面积不大,奶奶这几日就在榻上歇着,可别再动着。”
刘妈在旁低声骂了口:“这帮工匠也不长个心眼,老人家身子总不比你们这些孩子,改明儿让老爷上皇宫讨个太后娘娘用的坐壶来。”
唐老轻笑:“这话在长寿苑说说就罢了,叫外人听了去还不招人笑话,只怪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
宋汀和宋郁诗一直在长寿苑呆到午时三刻,用了午饭待老人家上床歇息后二人才离开。
昨夜寺庙的床板又窄又硬,没侯府垫辱软和,宋汀一整晚睡不踏实今日哈欠连连,宋郁诗笑着将她推回兰汀苑,“你快去睡一觉吧,今儿嘴就没合上。”
宋汀又打了个哈欠:“那我去睡睡。”
宋汀睡午觉总能沾着枕头便忘醒,不知睡了多少时辰,迷蒙间有束金色的光照在眼帘上,她重重的喘息一声,翻了个身在被枣枣熏香过得棉褥间缓了缓神,睁开眼。
原来已进黄昏,束束金色从窗棂铺在地绘下一片一片金箔,顺着窗外望去越过几层灰瓦,厨房上烟囱里青烟袅袅,升入蓝空烟云里融成一团。
枣枣和四油在庭院里逗猫玩,余光瞟见宋汀起来了,便跑进去,宋汀在梨花木柜中找出一张宣纸铺在桌面上。
“枣枣,磨墨。”
枣枣往砚台里倒上水,“小姐,你要写什么?”
“画画。”
宋汀蹲在椅子上托腮沉吟片刻后,执笔蘸墨,在宣纸上画起来。
枣枣在一旁瞧着,以为小姐画得院里花树,落笔却描出个圆,又在圆上添几笔,圆下添几笔。像是把椅子有四角,椅面却是空的,下面还接了个什么东西。
枣枣纳闷:“小姐,你画的是什么?”
“马桶……”宋汀眉心一动,“就是你们说的夜壶。”
枣枣面色发紫,“小姐画那做什么?”
宋汀落笔,将纸提起来摇了摇,“老太太昨儿深夜如厕把脚崴了,我便想着找木匠做个这东西,以后便能坐着解大啦。”
听小姐是为老夫人,枣枣瞬间松了口气,小姐如今鬼点子新奇的想法越来越多,生怕一不留神又做了些惹老爷不高兴的事。
“小姐真孝顺。”枣枣捏着画纸一角拉到眼前:“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夜壶呢。”
“没事,到时候多做几个。”
这边正当两人在屋里谈论马桶火热呢,院里轰一声,紧随传来四油尖叫。
“老大!老大!死人了!”
四油正和猫在争夺一只枣枣勾线剩下的毛球,只听屋顶传来几声脆瓦响动,随即巨大黑影从房梁上塌下来。
身形高大,鲜血不知从何处冒出,染湿他的黑袍子染红一地,四油头杀猪杀羊血见得多,头回见人血淌个没完的。
宋汀立即跑过去,和四油将男子翻了个面,这才将那血源处暴露出来,腰腹左侧被豁开条一尺半宽的血口,血如破闸洪泄,血肉模糊肿胀全部翻了出来,这猩红血色让宋汀头晕目眩,胃里翻滚似要呕些东
“快,你们先将他扶进去。”宋汀闭上眼紧紧揪住胸前衣料,大口喘息着逼迫自己平静下来,枣枣和四油各自搭了边手,将男人半拖半拽弄进屋里。
院子里春风徐徐,带着一树清香拂过,宋汀这才清醒了些,睁开眼正欲回屋,眼光降下一瞬却瞟见院墙外的阁楼之上有双眼睛似盯着自己一举一动。
抬头仔细望去只见远处楼上站着一道灰黑影子正望向自己所在的地方,宋汀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影子却消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