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尽管是在自己家里,但房门外的脚步声却令诺罗瞬间警觉了起来,那显然是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通常而言,诺罗是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他的房间的。自从二十岁时,他被人用毒药害过一次之后,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在金格勒家就已经严守了十多年。
凡是为金格勒家服务的人,无论贵族还是奴隶,都熟知这个禁忌。当然,这条规矩对于那个我行我素、目无尊卑的穆奇·阿瓦尔来说,是形同虚设的。
尽管他来到努兰德之后,只向诺罗要了一座朴素的院子作为自己的居所,而且此后八年都未曾搬动过一次。
但是,在金格勒家族偌大的院城之内,还没有一个地方是他不能去或不敢闯的,就连金格勒家的禁忌之地——诺罗的房间,他也照样直来直往。
多年以来,能够在这个家里如此肆无忌惮的人只有穆奇一个,因为只有他不曾惧怕过诺罗那张冰封的脸。
不过,此刻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显然不是穆奇的,所以诺罗才会如此警惕。
即便这道房门在白天都是敞开的,但通常除了穆奇以外,家里的其他人是不敢轻易靠近这个门口的。
严厉的怒喝声,令刚走到门口的人猝不及防地顿住了,吓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杯子。
她慌慌张张地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定了定神,赶紧解释道:“我、我是来给大人送药的……”她站在门口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忍不住抬起眼皮,偷偷地向屋内瞄了一眼。
奴隶们当然没有这种胆量,但她并不是奴隶,她认为自己的出身更高贵。
尽管她现在正做着奴隶们才会做的事,但这份差事却是她从罗德·阿克罗伊那里央求来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接近那位权势滔天的大贵族,幸运的话还能得到他的赏识,再次过上富贵的生活,毕竟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相当自信的。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屋内光线还不是很充足,她只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前,逆光中看不清容颜,但从昏暗中射来的视线却相当锐利,仿佛能在她身上剐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你是谁?”隔了好一会儿,诺罗突然又问道。
“我叫索雅,是阿克罗伊大人让我把药送过来的。”索雅恭敬地答道。她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
其实,阿克罗伊大人昨天只是略微提了一下送药的时间,但并没有具体说送到哪里。
于是她刻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就自作主张把药送到卧房来了。
诺罗不知道家里何时多了个雌性-奴隶,但一听到罗德的名字,他大约就明白了。
前不久,他们从桑比兰德的都城伊赛启程返回努兰德时,罗德曾向他请示,问是否可以将坷拉后宫中的一位美人带回来。
当时,他以为罗德可能是看上了某位美人,并未放在心上,便直接点头准许了。
坷拉的后宫原先藏有上万名美人,诺罗既不感兴趣,也不愿耗费财力千里迢迢地把她们带回努兰德。
因此,凡是被贵族将领们看上的美人,都准许他们带走。而剩下的那些,有家的都赶回家,愿意离开的都放走,没家没国又无处可去的,就只能留在桑比兰德当奴隶了。
自从叛离多罗多之后,罗德·阿克罗伊就正式投入金格勒家族,成为了诺罗信赖的一员。
所以,在金格勒家族的院城内,罗德也有属于自己的宅院,作为起居和研制医药的场所。
眼前这个面目陌生的雌性,大概就是罗德从桑比兰德带回来的那个。罗德刚住进金格勒家没多少天,可能还未来得及了解这个家里的禁忌,所以才会让这个雌性-奴隶得逞的吧?
以往都是罗德亲自把药送到诺罗手中的,虽然此前他并不知道诺罗的禁忌,但也从未把药送到房间,一般都是在议事厅门口,或是在去议事厅的路上给他的。
所以,诺罗并不难推测,定是这个雌性-奴隶自作主张把药送到房间来的。
毕竟最近十多年以来,他从未让任何人把食物送到房间,当然也包括药物。
“放在门边的桌子上。”诺罗命令道。
“是。”索雅这才放心地走进房间,将那个装有药水的小杯子,轻轻地搁在距离房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随后,她大胆地抬起头,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好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能够照到她的脸。
因为只有这样,那位一直站在窗边的贵族,才能在这个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注意到她的美貌。
然而……
“出去!”索雅万万没料到,迎面而来的不是欣赏和迷恋的目光,而是不解风情的冷叱,她顿时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诺罗见她不动,再次厉声道:“出去!以后若再靠近这个房间半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了。”这回索雅总算彻底惊醒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失措地跑出了房间。
诺罗缓缓地走到桌旁,拿起那个装有药水的杯子,看也没看一眼就突然扬起手,将杯子连同药水一起从窗口抛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罗德不会害他,他也信任罗德,但是,他并不相信送药的人,尤其是个貌美的雌性。
知道这个原因的人早已死光了,全是被当上金格勒家主之后的诺罗杀死的。
十七年前,也就是诺罗二十岁时,在接受家主选拔试炼的前夕,家中曾有一位貌美的雌性-奴隶,把一盘有毒的食物端到他的房间,并劝他吃下……当时,年轻的诺罗对那位自父母故去之后就一直服侍他的雌性-奴隶不设心防,因此才受其害。
虽然她大概也是被迫的,但诺罗仍是毫不留情地杀了她,以及那些有嫌疑的叔伯们。
自那以后,诺罗就再也不允许家中任何人轻易靠近他的房间了,尤其是雌性-奴隶。
这是诺罗的禁忌,也是金格勒家族当今最大的禁忌。跑出很远之后,索雅的心脏仍然狂跳不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初,她以为罗德·阿克罗伊是个大贵族,便设法博取他的同情,而罗德也如了她的愿,将她带到了努兰德。
原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富贵的生活,可是,从桑比兰德到努兰德的路上,无论她如何取悦罗德,都被他刻意忽略掉。
而且,罗德还总是让她帮忙收拾药材,简直像个做粗活的奴隶,跟她想象中的贵族生活截然不同。
更令索雅失望的是,来到千莲之后,她才发现,罗德早就不是什么大贵族了,只是个叛离多罗多的寄人篱下的医者而已,害得她也只能困在那个充满药味的宅院里,终日不得自由。
尽管索雅一直认为自己出身高贵,本应被人服侍,而不是像个奴隶般服侍别人。
可她暂时又苦无办法,只能一边忍受一边等待别的机会。她害怕变成奴隶,因为她见过太多终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干着最肮脏的活计的奴隶……她宁死也不要成为那种卑贱的人。
熬过一段郁郁寡欢的日子之后,索雅才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金格勒家族的院城!
没有哪个贵族是不知道金格勒家族的,因为这是东大陆最有权势且富可敌国的贵族,索雅当然不陌生。
最幸运的是,罗德的宅院距离那位金格勒家主的居所并不远,这个认知令一心想要恢复贵族身份的索雅又找到了希望。
获知罗德每日都会为金格勒家主送药之后,索雅不禁暗自庆幸,立即央求罗德把送药的任务交给她。
罗德见索雅一改从前的忧郁、积极主动地要求帮忙做事,也很替她高兴,没有多想便爽快地答应了她。
但他们谁也没料到,只不过是送了一次药而已,竟然恰好就触犯了金格勒家族最大的禁忌。
在院内忙碌的罗德见索雅一脸落寞地回来,不由得疑惑道:“药送过去了?”
“送了。”索雅冷淡地应了一声,对罗德视若无睹,直接走向自己的房屋。
罗德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了一口气。当初,虽然他决意背叛多罗多王并不曾为此后悔,但心中难免悲愧,至今依然无法释怀。
之所以会答应索雅的请求,将她带离沦陷的桑比兰德,也完全是同情使然,想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亡国之人,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即使后来得知她说了谎,也查清她并非桑比兰德的旧贵族遗孤,而是纳博兰德的贵族难民时,也没有想过揭穿她的谎言。
毕竟,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谁活着都不容易。从桑比兰德到努兰德的途中,对于索雅的各种明示暗示,罗德并非不明白,但他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心思。
自从背叛故国之后,便一心扑在研究医药的事业上,只想为将来的战争做好一切准备,尽可能地避免战后陷入病毒武器所来带的后遗症中。
至于美人什么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喜欢过,但已经不是现在所追求的东西了。
罗德原想让索雅跟着自己学习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以便将来不至于落得跟奴隶一样辛苦。
但没想到,索雅并不领情,对医学兴味索然。时间久了之后,罗德也渐渐明白到,这位美丽的雌性志不在此,于是就不再勉强她了,平日里也只是让她帮着做一些简单的杂事而已。
直到前两天,索雅忽然一扫往日的阴郁,一脸欢喜地主动要求帮忙做事,罗德以为她终于想开了,便欣然接受了她的请求。
不想早上还满脸喜悦地端药出门的索雅,在回来时却沉着脸。罗德只要稍微思量,便不难猜到她定是在金格勒大人那里受了冷遇,不由得为她惋惜,看来她还是老样子,当初将她带到努兰德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