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贵族将领本以为吙弗王子所说的病毒武器,很可能只是一种以芭罗胃液与粉虫调制而成的毒药,但当他们看到实物时,都冷不防地一阵作呕。
吙弗王子命人从另一艘赫里岚谛战船上,搬来了一个十分潮湿,而且内壁还长满了绿茸茸的苔藓的大陶缸。陶缸里装满了一只只鼓胀的芭罗,以及混在其中的粉虫。
这些可怜的芭罗,曾经安静无害地栖息在山区潮湿的洞穴里,远离人群,它们尚未来得及学会害怕和躲避东大陆的统治者——莱佩濂人,就已经被他们捉来“为祖国奋斗”了。
陶缸里的芭罗显然都吃撑了,全部堆挤在一起,根本无法正常活动,圆滚滚的身子在陶缸里不安地扭动,浑身冒着滑溜溜的黄色粘液。因为性喜湿地,所以芭罗的体表原本确实也有些湿滑,但是,像眼前这种冒着粘液的状况明显不正常,应该是食用了混有毒物的粉虫所导致的。毒食给无辜的芭罗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它们只能一边翻滚,一边细声地哀嚎,生不如死。
赫里岚谛战船的底舱里,还有数百只这种内壁长满了苔藓的潮湿的大陶缸。吙弗王子命令那些装有芭罗的赫里岚谛战船迅速驶近港口和浅滩,像昨日那样沿着海岸一线排开。接着,甲板上的士兵们开始利用大型投掷武器,将喂过毒粉虫并承受了许多天煎熬的活生生的芭罗,一批批地抛向了正在岸边激战的士兵。
但这些芭罗几乎没有机会活着掉落到海岸上,因为,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阵急速的箭雨。由于芭罗无法抑制食欲,又被刻意喂得极度饱胀,一旦被利箭射中,鼓胀的身体就会在空中爆裂,令体内饱满的毒液如急雨般飞溅而出,不分敌我地洒落到激战中的士兵们身上。即便偶有没被射中的芭罗,也会立即让战场上混乱的脚步给踩破。
投射完芭罗之后,吙弗王子立即命令战船全部后退,与海岸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随后,他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大的战船上,远远地欣赏着那些中了毒却毫无所觉、愚蠢而不自知的下等生物出演的奋战戏码,继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只要在船上安静地等待几天,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萨瓦敕这个民族了,盟军也很快就能分割西大陆的资源了。一想到这些,贵族们就兴奋不已,谁也没有在乎那些依然留在岸上“为祖国奋战”的士兵们。
然而,他们并没有高兴多久,闲下来之后,便开始不由自主地互相猜忌起来。
若是没有了萨瓦敕人,那西大陆的资源具体要如何分配?尽管先前订立的盟约中已经很清楚地写明,谁出的兵力和战船最多,谁就能收获最大的利益。可是,万一赫里岚谛还暗藏着足够分量的芭罗毒,或是别的什么秘密病毒武器的话,那么,其余十四国的贵族将领和士兵们在登上西大陆之后,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假如这十四个国家当中,早已有人暗中投靠了赫里岚谛,那么……
盟军成员国很快就陷入到了互相猜忌的焦虑中,思来想去,似乎谁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盟友。他们装模作样地互相道贺,表现得很喜悦,心中却不谋而合地企图在登陆之前消灭对方,彼此间的憎恨是如此的强烈。
可农贵族柯兹·索鲁斯突然满脸喜色地走向吙弗王子,说道:“既然战局已经顺利扭转,现在只需坐等其成了,功劳最大的王子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以便三日之后继续率领盟友们一同收割战果。现在,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返回我军船上了,去向战士们传达这个喜讯,顺便再跟其他可农将领分享一下王子过人的战略智慧。”
“是啊,吙弗王子一直都在为此战劳心费神,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还请王子好好休息……”其余各国最高将领也纷纷出声附和,漂亮的话说完之后,未等吙弗王子有所回应,他们便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赫里岚谛的总指挥舰。
于是,距离芭罗毒投至岸上不到半日的时间里,海面上盟军战船的分布状态就悄然地发生了变化。岸边的激战还未结束,盟军两千多艘战船就已经十分自觉地拉开了距离,渐渐划分成了十几个独立的浮动阵营,在彼此间留下了一条条宽阔的海路,分割线显而易见。
“哼!那些蠢货还算有点小聪明。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了。”吙弗王子对一旁的因斯汀·盖特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三天过后,我们的船都待在原地不动,我就不信那些蠢货不会争先恐后地登陆。”
因斯汀·盖特是赫里岚谛王的心腹,曾出使西大陆数次,对这片海域颇为熟悉。因此,赫里岚谛王才会特意把刚从西大陆回去的因斯汀又派了出来,毕竟这是吙弗王子的首战。
“王子殿下聪慧过人,那些愚蠢的家伙一定没想到,中了芭罗毒的尸体,只要没有焚烧成灰烬,就还会继续传染。”因斯汀赶紧哈腰奉承道。尽管心里对这位恃宠而骄的年轻王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尊敬,也不认为他能创造出什么奇迹,但谁让他是高贵的王位继承人呢?所以,只有顺从他的意愿,才会有好日子过。至于战果如何,因斯汀其实并不关心,那都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赫里岚谛王把指挥权交到吙弗王子手中,只是嘱咐他全程听候王子差遣而已,更何况,这位傲慢的王子是绝对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任何决策的。也就是说,此战根本没有因斯汀出谋策划的余地,权当是陪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出门远游一趟罢了。
“没错,让他们自投罗网才是此战最省力的办法。接下来,我们只要再耐心多等几日,西大陆就是赫里岚谛的囊中之物了,哈哈哈……”吙弗王子不可一世地笑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凯旋而归之时,举国上下迎接他的热闹情景了。
然而遗憾的是,无论盟军成员国各自在暗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都完全忽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而且是决定了这场战争胜负的最关键的敌人。
岸上的萨瓦敕战士和盟军士兵的战斗依然在激烈地持续着,而盟军成员国却貌合神离、各怀鬼胎,此时全都心神不宁地关注着他国战船的动向,根本无心观战,更何况岸上那些中毒的士兵早已成了弃子,无足轻重。
就在这时,一艘小巧狭长、形如新月的小皮舟,悄然无声地驶进了十五国盟军阵营之间的海路上。舟上既没有桨,也没有帆,却能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极速行驶,无论海浪如何翻滚,都无法将它击翻。
优美的小舟上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人,他身侧立着一柄纤长的单刃刀,刀身带有微微的弧度,色调偏白,材质不明,刀长几乎是那人身长的三分之二。他穿着一身褪色的衣袍,腰间挂着几样精巧的物件,脚上穿着做工精良的鱼皮靴。左手轻松地搭在身侧的刀柄上,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神态悠然,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海蓝色的眼眸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令他的笑容显得诡异而危险,那副容貌已然超越了善恶美丑的范畴,让人难以捉摸。海风不经意地撩起那头棕红色的发丝,又为他平添了几分悠闲惬意的气息,与这一触即发的战场格格不入。
这艘来历不明的小舟,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穿梭在十五国盟军阵营之中,过了许久才终于引起了盟军的注意。毕竟,和那些连骑兽都能在甲板上奔驰的大战船相比,这艘小舟实在是太渺小了,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渐渐地,尽管很多人都已经发现了小舟的存在,但不明所以的盟军却不敢轻举妄动。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谁都担心自己会掉入他国布好的陷阱,于是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观望。
突然,小舟在两艘大战船之间的水道中停了下来。
阿西放下原本搁在刀柄上的左手,慢条斯理地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由于距离的关系,从大战船上俯望着小舟的盟军,根本看不清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时,阿西忽然抬头望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只见他猛然展开双臂,分别指向两侧的大战船外舷,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射了出去。但那东西实在太细小,站在高处的盟军仅凭肉眼极难观测,只是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两道极细的银光一闪而过,他们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阿西就已经迅速地用力收回了双臂。
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两艘大战船陡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被两股不可遏制的强大拉力拽到了一起,在猛烈的撞击声中,船身顿时崩裂,令船上的盟军措手不及。
而那艘不起眼的小舟,却早在这两艘大战船相撞之前的刹那间,就已经从缝隙中极速穿了出去。随后,阿西又迅速地来到了另外两艘战船之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如此穿行了几趟之后,许多来不及防备的盟军战船纷纷遭殃,但仍是无人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很快又加深了盟军成员国之间的猜忌,彼此的敌意彻底浮出了水面,他们开始大打出手,压根没有人去怀疑小舟上的人是否来自东大陆。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恐怕有人想要独吞西大陆!
“嗯?这么快就用完了……”阿西摸摸腰间,发现要找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但神情间却毫无焦虑之色,视线掠过海面的混战,随即笑道,“算了,反正都一样是要动手出力的……”
他不紧不慢地抽起了立在身侧的长刀,将它横举到眼前,目光滑过纤长优美的刀身,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嘴角。刹那间,原本闲散慵懒的阿西,仿佛变成了来自死亡之地的邪魔,脚下的小舟极速地滑向了另一艘巨大的战船。但见阿西左手反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不假思索地将长刀横向大战船的外舷,然后用力一划,那刀刃竟深深地陷入了船身,而小舟却没有丝毫停滞,依然保持着不变的速度,继续环绕着战船的水线向前行驶。很快地,那艘巨大的战船就被阿西的刀刃划成了两半。盟军即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他仅用一柄纤长的薄刀,就将那厚重的船身给直接划穿,甚至令船体开裂断离了,简直不可思议!
由始至终,阿西都泰然自若,仿佛这不是杀戮,而是在享受一场狂欢的盛宴,脸上的笑容在那对泪状红雀斑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诡异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