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两人从北方归来。
这一天,何府像往常一样莺歌燕舞,黄家庄的乡亲们早已经不再穿着麻衣破布,转而换上了最华丽的燕锦韶绣,他们整日沉醉在洛平的纸醉金迷中,听着最好的曲,喝着最好的酒,似乎本身就是天生的贵族,从来没有过过苦日子。
朝廷给了千两黄金,黄连刚入何府,便被他本家的一个四婶抢了去,何以言当时看不过,随口骂了几句,没想到那妇人一阵哭天喊地,呼啦一下,黄家庄的人一起围了出来,指着何以言一阵臭骂,后来他一气之下,便搬出了何府。
这几天,本家的人仔仔细细搜刮了黄连全部的家产后,才允许这个‘高高在上’的七玉渡者出府。
没了四婶的寻死觅活,黄连这才安心地出了府。虽然何以言没有告诉她去了哪,但黄连知道,只要少年受了委屈,便一定会去个地方偷偷抹泪。
洛平商户众多,但黄连来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摊前。小摊卖的是糖人儿,一般最好卖的还是捏成韶国四俊样子的糖人儿,不过自从黄连与小摊的摊主渐渐熟络之后,摊主便开始卖起七玉渡者的糖人。
由于七玉渡者相貌平凡,即使名气大,但还是很少有人去买,不过小摊上总有个什么大主顾,每次一出手,便是三两,单点七玉渡者糖人,有多少要多少。
黄连来到了小摊前,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妇人,前几日那个神秘主顾又给了她三两银子,让她每天多做些七玉渡者糖人,等着她来拿。
黄连问道:“阿莲,昨天有人来买我的糖人儿嘛?”
妇人点了点头,回道:“黄大哥,还是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哥,裹着一身黑衣,戴着黑帽而来”。
黄连知道一定是他,在跟妇人商量好后,黄连躲在了小摊下面,静静地等着。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过来。
“老板,我要糖!”
突然小摊下钻出个身材消瘦的青年,从下面一把抱起面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二话不说扛着肩上,逃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一个荒废的小木屋里,两个人彼此望着,手一直紧紧攥着。
突然,何以言扯下的黄连脸上的人皮面具,恼怒道:“你瞧不出那帮寄生虫是想榨干你的血,来换取他们的享受,黄连姐,你这么做值吗?”
黄连松开了手,恢复了娇弱的女声,道:“我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他们我活不到现在,现在我有了钱,当然要养活他们”。
何以言生气地跺着脚道:“可我呢,你要是累死了,我怎么办?”
黄连脸上露出了一声苦涩,道:“渡者能有什么好下场,逆改了诸多因果,早晚会惨死,我师父号称半神,这话可是他亲口说的”。
何以言泪眼婆娑道:“我们逃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管他什么狗屁因果的,行嘛?”
黄连摇了摇头,道:“我逃了,整个黄家庄的人就没法在洛平活下去,我不能不义”。
何以言冷笑了一声,甩下了手里攥着的糖人,跑出了屋子。
黄连没有去追,只是拾起地上的糖人,低着头,看着地上那张七玉渡者的人皮面具。
......
在百花谷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后,古逸臣已经可以正常的走路。当然伤势之所以好的那么快,一部分归功于神秘的白衣衫客带来的草药,另一方面则是岳晓露的‘美食’激起了古逸臣强烈起床的斗志。
“逸臣哥,吃饭了”,门外传来了一阵甜美的声音。
古逸臣身子一颤,身上起着鸡皮疙瘩。
这几天,什么清蒸臭豆腐,碳烤母猪肠,醋溜山楂果,红烧鱼子酱......,自从岳晓露痴迷上做饭后,每天差不多都能琢磨出几十种‘珍馐’,每当吃到那些‘美味’时,古逸臣忽然觉得,馒头似乎才是这个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逸臣哥,快来吃饭呀”,岳晓露欢喜地走进了屋。
古逸臣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晓露,今天是什么菜?”
岳晓露眯着眼一笑,道:“爆炒桂花糕”。
古逸臣背过身去,捂住了嘴,平息了腹中的翻滚后,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小信试吃了没?”
岳晓露美美一笑,道:“吃了,没死”。
古逸臣松了口气,原来没事。
但当他来到园子里一瞧,立刻傻了眼。
令狐信嘴里吐着白沫,捂着肚子奄奄一息。
古逸臣颤抖着牙关道:“晓......晓露,这也叫没事?”
岳晓露撅着嘴道:“对呀没死!”
没事?没死?
古逸臣扑通跪倒在地,抱着岳晓露柔软嫩滑的小腿,哭道:“晓露,我求你了,真的不能再吃了,要死人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可别再让我吃那些东西了!”
旁边吐着白沫的令狐信努力地敲了敲碗筷,表示同意。
岳晓露温柔一笑,道:“那你娶我呀!”
令狐信眼里喷火,俯冲而来,未落地便又被一道雷光打了出去。
“不是你,一边凉快去!”
岳晓露弯下腰,对视着古逸臣闪避地眼睛,她一直看了好久,才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古逸臣默默松开了手,直觉走到桌前,端起了那盘黑糊糊,酱油味的桂花糕,细嚼慢咽起来。
许久,额头掉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咬着牙,眼中布满血丝,道:“好吃!”
天空劈下一道雷。
古逸臣吓得躲到了桌子下。
雷回到了岳晓露手中,被她纤手一弹,落在了令狐信身上。
令狐信顶着冒着黑烟的卷发,生无可恋道:“阿臣,快收了这只妖精,就当为全天下瞎眼的男人,挡过这一劫”。
岳晓露捏着裙摆,面露愧色道:“好了好了,带你们去酒楼吃一顿,还不行嘛”。
地上,古逸臣与令狐信眼中带泪,他们紧紧握住了双手,看着天上的云,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吐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
“臭豆腐味的生鱼片”
呕吐声起伏不断。
三人走出了百花谷,到了东城,寻了一家小酒馆,停顿了下来。
“小二,上酒!”
古逸臣一拍肚,一坛子酒咕咕见了底,他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红晕。
“小二,再上酒!”
店小二急匆匆跑了过来,道:“爷,没酒了,您看要不要再点点菜?”
古逸臣打了个酒嗝,岳晓露赶紧跟着站起来,搀扶着已有几分醉气的少年。
“骗人,酒馆会没酒?笑话!”
小二赔礼道:“都被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买走了”。
一坛酒刚刚把古逸臣肚里的酒虫唤醒,紧接着没了酒,谁受得了。古逸臣道:“那人在哪,我去会会他”。
岳晓露恨铁不成钢地掐着古逸臣的胳膊,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逸臣哥,这里没酒,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喝,你快别闹了”。
令狐信只顾忙着啃着桌上的烧鸡,不过被‘清纯杀手’瞪了他一眼后,赶忙舔了舔指头上的油,跟着劝道:“阿臣,听你媳妇的,千万别闹事,否则,我又要倒霉了”。
岳晓露微微一笑,很是温婉。
古逸臣一把甩开了两人,拉着小二道:“去,前面带路”。
不等岳晓露生气发怒,令狐信率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小子见了酒,怎么跟我见了女人一样,想当初在妓院里,也没见他耍酒疯呀”。
此花一出,屋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杀气,令狐信不禁打了个寒颤。
岳晓露脸色煞白,*丝翻腾,强大的雷元气不断在她的身边萦绕,将整个人映衬着,宛如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雷神。
岳晓露咬着唇,冰冷的双眸仿佛两块千年寒冰,凡事被她盯住的人,都会被那凌厉的目光所冰封。
屋里有蛟龙之气。
“逸臣哥去过妓院?”,窗户桌子门上结了一层三指宽的寒冰,裹着紫雷。
“去去...去过,不就是你们初次相遇那回”。
寒冰顷刻融化,含羞的少女忍不住地破涕一笑,小手不自然地抓着握着,整个人像一只小兔,在屋里,躲来躲去。
令狐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松了口气。不过瞧着少女这般羞涩的举动,他脸上浮出了坏笑,心想着,阿臣牛!
“对了逸臣哥呢?”
“闹事去了”。
“还不赶紧去拦住他点!”
两人匆匆跑去了屋外。
楼下,古逸臣拍着小二的肩膀,笑了笑,“行了,别怕,你真当我是那种耍酒疯的人嘛,小爷不过是找个借口,逃掉而已”。
晓露的爹讲的那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古逸臣搞不懂,但他平生所信奉的一个至理,绝对没错。
逃逃逃,逃到天涯海之角。
不相见,便不留恋。
不相遇,便不舍离。
他回头望了眼楼上,想笑,心头却突然涌上了一股酸楚,但他还是咬着牙,唇角弯着。
他走出了小酒馆,终于未再回头,只留下了个落寞的背影。
岳晓露将整个小酒馆,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古逸臣。
黄昏投下暗黄的光辉,随着秋寂,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她慢慢抬起手,往残阳的方向挡去,指间溜过的光芒,绕开了她单薄的身子,在窗上敲打出了一个孤独的影子。
长发在风中飞舞,秋天落幕了。
只是,
花开,未结果。
人走,叶飘零。
她解不开他的忧,只留下了他的愁,在彼方,深埋着两颗秋天裂开的心。
或许,他来过,她爱过,到了最后,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