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油条的尸体放在土坑里,连同死去的鸡鸭们一起。鲜土膨起一个小土堆,形成坟冢的样子,来年野花盛开的时候,便不会有人再记得这里埋葬的生灵。
竹子回去睡了,我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抽烟,漫天的繁星和月亮一样寂静,就好像脚下的山谷。我能感受到山间逸散的没有意识的灵,他们曾经是鲜活的生命,现在,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那一个夜晚,我第一次思考生命的含义,美丽却无比脆弱,而我就像一个漩涡一样,撕扯着我身边的一切,把他们一同拉向无底深渊。
可是竹子呢?如果有一天,她也离我而去,我又该如何去找寻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摇了摇头,把心底的一丝不安播撒在清冽的山风里,我握紧了拳头,此时只有强大,更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我所珍惜的一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入睡的,但是却在一阵吵杂的叫门声里醒来,来人是两位穿了公服的人,他们向我出示了证件,是都江堰防疫卫生监督局的人。他们说有几位家禽贩子昨天跑到政府那里联名起诉我,说我贩卖给他们病死的家禽,事情闹的挺大,惊动了市委领导,责令他们过来调查。
我心中冷笑不已,这两人显然已经得了招呼,直奔后山而去。很快,鸡鸭们的墓包被挖开,两人拿了几只鸡鸭的尸体,说是要回去解剖化验。我并未阻止,看着两个人奋力的演出一副大公无私,公事公办的样子。
很快,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说我物证确凿,要我跟他们回去接受调查。看来这就是刘向荣的阳谋了,用公理法制来制裁我,把我拖进国家机器中,再用运转的齿轮碾碎我。
经历了几次生死,我初涉玄门修行的世界,不知不觉中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正如法剑老道所说,我们是超脱于尘世之人。行为做事,少了太多的牵绊和顾及,这几个穿了公服的人员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足够唬人的了,但在我眼里,他们连让我搭理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我略施小计,几位官人立马吃了苦头,肚子咕咕作响,肠胃里自是一番搅拌。于是纷纷在我家厕所面前排起队伍,排在外面的人不停的叫骂,催促里面的人快些。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偷偷的烧掉了所有能找到的卫生纸。巫火这点倒是方便,毁尸灭迹起来,连灰尘都不会留下。
竹子知道是我的手段,悠哉悠哉的收拾好行李,然后我施了个暗影聚身术,带着竹子大摇大摆的消失在了尘居的小院中。
离开了尘居也是迫不得已,那法剑老道糟了暗算,丢了法宝,我又与刘向荣闹翻,失去了寻求庇护的最后机会。以老道士的修为,断然没有放过我的道理。了尘居就像一盏明灯,迟早招来敌人的探查。尽管了尘居有诸多法术加持,我亦没有必胜的把握,还不如隐入暗处,化被动为主动,在黑暗中寻求一丝翻盘的机会。
而竹子自然是要跟在我身边的。我在CD这边最大的牵挂无非就是竹子和强子两人而已,强子修习巫族练体秘术,又与这次的事情牵扯不深,问题倒是不大。竹子却被我拉扯的深陷其中,又是一个弱女子,如果被对方钳制,会让我陷入诸多掣肘之境中。
我掏出吴院长给我的纸条,上面有陈老板别墅的地址,在手机上定位之后,发现这是一处位于CD西南方向的别墅群,属于CD开发新区,由于富人聚集,这片区域已经建设的颇为繁华。
我在大众点评上发现了一家海鲜自助烧烤店,就在陈老板别墅小区附近,于是对竹子说,晚上请你吃海鲜自助烧烤哦。竹子忙不迭的点头说好。
既然决定主动出击,放手一搏,我的心态也放松了不少,当下也不着急,一路大巴倒公交,慢慢的往目的地行去。
CD是一座非常具有人文气息的城市,青砖绿瓦的小巷中隐藏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和小吃。我虽然毕业来CD工作许久,却并不熟悉这座城市。没辞职之前每天忙于营营苟苟的工作,辞职以后住在了尘居远离市区,难得在城区逛上一逛。
天色尚早,美人在伴,我带着竹子把锦里,春熙路,宽窄巷子都玩了一边,待到天色将晚,才打了一个车往西南别墅区驶去。
迷虹灯渐次亮起,竹子趴在车窗上,不停的把好看的街景指给我看,我微笑的应着,看着她开心的像个孩子。
她忽然转过头跟我说,咱们像电影里一样,把记忆留在了CD的大街小巷,如果有一天咱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就把这些街道重新逛一遍,这样就能一直记住咱们在一起的样子了。
我没有说话,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只是紧紧握住了竹子的手。
等到自助海鲜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和竹子在老板如哭丧一样的脸色中走出了店,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老板的报怨,这是两头猪吗?快给我吃破产了。
修习巫术以来,食量与日俱增,出来吃饭,当然是吃自助餐更划算,不过照这样下去,我恐怖要被CD所有的自助餐厅拉进黑名单了。
我们先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放下行李之后,我便拉着竹子沿着别墅区的外围闲逛。高端别墅的保安系统就是不一样,几个身着红色制服的大汉在别墅大门外站岗,看那架势都快赶上中南海卫兵了,想从正门混进去恐怕是不太可能。
我们远离正门往下走去,发现这片别墅群并无高墙相隔,而是依河而建,河面不算宽阔,也有四五米的距离,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跃过去的,但却难不住我。
我拉着竹子走进一棵大树的阴影当中,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我将金刚咒加持在身,然后背着竹子轻松的跃过了河面。
第一次近距离参观如此高档的住宅,有一些落地窗没有拉严窗帘的,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里面豪华的装修,竹子边参观别啧啧的感叹不停,让我瞬间感觉我们就像两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
我说你别到处瞎看了,咱们还得找陈老板住在哪,这么大的别墅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竹子说你笨呀,把豆浆放出来让她去找啊。
我顿时无言,有时候真不想承认竹子的智商比我高。
我把豆浆召出来,把写了楼栋号码的纸条给她看。豆浆不能识别数字,但是却可以记住图案,我让她依照号码的图形寻找,她依言去了,只一个闪烁,便消失在层层楼栋的阴影里。
我和竹子又逛了一会,便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休息。不多时豆浆传来信息,我通过她的视野看到楼栋的号码,正是陈老板家无误,大概确认了方向,我拉着竹子朝陈老板家走去。
陈老板家在别墅区的东南方位,上风上水,显然是找高人谋划布局过。此时整栋二层小楼一片漆黑,看起来没有人。我趴在门上凝神细听,屋子里面一片寂静。一丝疑虑在我心头闪过,这栋寂静的小楼隐匿在黑暗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一丝诡异。
我试着让豆浆潜入屋内,她绕着小楼转了几圈,告诉我她对双层钢化玻璃无可奈何。至于门窗的间隙,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也进不去。
月光被门廊挡住,让整扇门都浸没在阴影当中。我仔细辨别了一下大门的材质,发现竟然是精铜铸造而成,门的四角雕刻有精细的花纹,造型却很抽象,看不出是什么图形。我站在大门前犹豫了片刻,没有动手破门,这精铜大门透着一丝古怪,门后有什么机关陷阱也说不定。
我绕到小楼的后面,这里是一片铁栅栏围成的小花园,我抱着竹子翻过栅栏,来到一扇玻璃窗前。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掏出手机来打开电筒,手机的电筒聚光效果不强,只能隐约照亮一小片地方。窗户的那边是别墅的厨房,欧式装修风格,实木的一体式操作台,尽显奢华。电饭煲是打开盖子的,旁边零零散散的放了些碗筷。
我把手电光沿着操作台慢慢看,发现有一处堆了好些瓶瓶罐罐,都是些大小不一的透明玻璃瓶,有些是空的,但是大部分都装了东西,似乎是很多不同的草本植物,光线太暗也分辨不出来。
正当我仔细分辨瓶子里的东西时,忽然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的掠过我眼角的余光。我一惊,赶忙把手电筒的光圈向上移动,白影掠过的地方是厨房的门口,手机电筒只能在这里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晕,再深处的地方便完全被黑色吞没。
那白影略过的时候只有一个瞬间,我只能靠回忆来勾勒出白影的轮廓。细细一想,我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那白影烙印在我晒网膜上的形状,像极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衣的人形。我的额头被激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伸手抹了抹额头,问竹子,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竹子也拿了手机往房子里面照,但是她并没有我这么锐利的视觉,她迷惑的摇摇头说,你看见啥了?
我摇摇头说,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但是我心里清楚,被培元术强化过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眼花?这屋子里确实不对劲,且不说刚才掠过的白影,正常人家怎么会在厨房堆放那么多草药?
我们继续绕着别墅勘察,那道白色的影子在我心间环绕,挥之不去。记忆有的时候会根据人的主观印象被加工成扭曲的影响,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欣长的人穿了一件白色的寿衣站在别墅厨房的门口,阴影覆盖了整个面容,只能看见刀割似的嘴角,它在冲着窗外的我们阴笑。
我努力把脑海中的画面赶出去,心中的一丝不安却越来越明显了。
竹子陪我在别墅外面转了三圈,有点不耐烦了,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进去。
我无奈的笑笑,伸手从兜里拿出陈老板宴会上给我的古铜钥匙,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拿出巫神笔,在玻璃上画下腐朽巫术的法阵。其实以攻击性法咒直接打碎玻璃要更方便一些,但是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腐朽法阵虽说会费些功夫,但是可以让我们悄无声息的潜入别墅。
大概有一刻钟之后,我轻轻的推了一下落地窗,那玻璃便化成了一地细小的粉尘,随风散了。
我给自己和竹子都披上黄泉胄甲,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只脚迈了进去,那一瞬间,忽然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我差点把左手握着的法诀扔出去。好在只是一阵风,应该是窗户突然打开后,空气流动形成的。
我在门边的墙上找到了开光,啪的一下打开,整栋屋子的全貌终于展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