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拿着孤儿院五楼房间的钥匙,心里猫抓一样痒痒,想去一窥究竟的心思,像种子发芽了一样,满山遍野的爬满了整个心房。
心里想着先回了尘居,可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孤儿院走去。
我在孤儿院的五楼,找到了妖道每次来住的房间。站在墨绿色的防盗门前,我忽然有些犹疑,也不知道门后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道家的法门变幻莫测,如果这门后果真有种种禁制,恐怕以我目前的境界,不好应付。
我将黄泉胄甲披挂在身上,又把九牛十力金刚咒念了一遍,汹涌澎湃的力量涌遍全身。接着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引魂符,符火在空中跳动了两下便熄灭了,至少说明这门的背后没有凶煞鬼物。
然后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的每一扇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从门口涌进去的光线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能看清屋子里的大概轮廓。
出乎意料的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蒲团而已。
我试探着走进去,没有风火雷电,也没有机关陷阱,只有墙面上刻满的道符。不是那种画在黄纸上的,而是直接刻在墙面上的,整间房子四面墙还有天花板和地板上刻得全都是。由于光线很暗,必须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得见。
蒲团刚好位于房间的正中间,在这里,无数道符的曲线纵横交汇,形成法阵的中心,可惜我对道家的法阵完全不懂,也不知道这个庞大的复杂法阵的功用是什么。
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明白,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我走到桌子前面,发现上面有一沓写满的东西的纸,和两只水笔。我把那沓纸拿起来翻了一下,上面好像是房间阵法的草图,全都是歪歪扭扭杂七杂八的草图,有一些文字杂乱的夹在中间,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什么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看起来都是些道家学说,我自然是搞不懂。
放下那沓草纸,我又把目光集中在那张床上。那是一张木床,床头刻着精细的浮雕,有神仙有仙女,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典故。床上铺了一层薄褥子,盖着很普通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枕头压在上面。我细细的把床上摸了个遍,连被子里面也不放过,但是一无所获。
我直起身子,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太简单了,简单到让我觉得有一丝不和谐。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我又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把法阵中间的蒲团也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太奇怪了,那老道士每年在此居住数日,在房间里刻下如此复杂的法阵,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仔细思索着,总觉得所有思考的线索中缺少了重要的一环,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弋,忽然我看到了门后的一个垃圾筐,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两个空的矿泉水瓶。
水?我的眼睛亮了,我想到了这个房间的不协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其实我的潜意识里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我的大脑把这一点微小的细节自动的过滤了。
根据吴院长所说,老道士住在这里的时候,从不出房门,连吃饭都是有人送上来的。既然这道士没有辟五谷,那屎尿轮回之需总是要有的吧,总不能光吃不拉吧。既然他足不出户,那这所房间里面至少应该有个厕所!
换言之,这个房间应该有暗门!
我重新开始搜寻,把每一段墙都敲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床尾的那面墙上,传出了空心木板的声音。我在墙角找到了一个金属踏板,非常小,而且房间里光线太暗,如果不仔细寻找,很容易就忽略掉了。
我把踏板踩下去,咔嚓一声响动,把我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身子往前躬,做戒备状,却发现一块门板大小的白板突起在墙面之外。我伸手推了一下,很轻松的把这块暗门滑向一边。
暗门里面漆黑一片,我一时不敢冒进,那道士要说在房间里没布置机关陷阱还可以理解,这间如此隐蔽的暗门里,必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妖道一定会小心防范。
我在墙面上寻了半天,却没发现灯的开关,难道这妖道都是摸黑上厕所的?我心理面暗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我放弃了寻找电灯开关的想法,只能默运巫力,让左手腾起一团苍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不是很明亮,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震慑凶灵的,此时用来照明,倒也勉强。身上的黄泉甲胄还未消散,我借着苍焰微弱的亮光朝暗门里探去。
忽然,两点猩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悠的亮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那啸声中伴随着无尽的杀伐之音,直冲我的耳膜,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激荡,铿锵而鸣。一瞬间,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视野一片模糊。就好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爆炸,而我柔弱的仿佛一片凋零的树叶,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粉身碎骨。
我被这声长啸震的坐倒在地上,口鼻中都有温润的液体流出,带着一股血的腥味,眼中尽是泪水。
我喘息着,努力把左手举高,苍焰的光晕下,一个狮首人身的怪物从暗门中飘然而出。这怪物身披战甲,五指是锋利的黝黑色刀锋,尖锐的倒刺从指尖延伸到手背,仿佛只要轻轻的一抓,就可以把我的心脏掏出来。那张狮首的怪脸上,四颗獠牙突起在唇外,折射出森然的光芒,两点猩红色的眸子,尽是暴虐和凶戾的神情。
还没等我喘出一口气,这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我的脑袋咬了下来。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抬起手挡在眼前。
獠牙刺入动脉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却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喊杀之声。我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暗红色的天地间,大地上是纵横交错的龟裂,四处燃起战火,滚滚浓烟直冲霄汉。天空密布着乌云,从乌云的缝隙里投射出熔岩一样的红色光芒,偶尔有燃烧着火焰的巨大陨石从天空划落,坠向伤痕累累的大地。
天际传来的喊杀声逐渐清晰,黑色的兵锋朝我漫延过来,我的前方,一排身着黑色紧身铠甲的士兵挺直了长枪全力冲刺,我的背后,有银色的铠甲士兵举着大剑奔跑。喘息之间,两队士兵就已经兵锋交错。
锋线的最前排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长枪与巨剑相交,绽放出四射的火星。一名银色铠甲士兵的脖子被枪锋洞穿,飞溅的鲜血撒进暗红色的大地,可惜长枪被银色铠甲士兵的尸体牢牢抓住,让黑色紧身铠甲士兵抽不回来,另一名银色铠甲士兵挥舞着大剑,将这名黑色铠甲士兵的脑袋斩落。
我在兵锋中连滚带爬,可是身边全是人,他们红着眼,高声的喊着,在一起缠斗厮杀,不时有残肢断臂或者怒目圆睁的人头滚落在我身边。
忽然,大地开始颤动,我靠着一块岩石站起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战阵。他穿着黑色的甲胄,高达三米的壮硕身躯上,一颗狮首凛凛而威。他握着一柄和我身高相仿的巨型战刀,刀上已经淋满了残肢碎肉。他左突右撞,把银色铠甲士兵杀得七零八落。
那狮首人身的将军兵锋所指,竟然是我立身的岩石。他杀了过来,在战场上生生踩出一条鲜血淋漓的通道。他在我面前站定,巨刃横扫,我的周身便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我抬头朝他看去,他正用两点猩红色的眸子注视着我,我与他对视,那眸子深邃而宁静,好像周身地狱般的修罗场皆与他无关。
我闭上眼睛,幽冥王不动心咒浮上心间,我暗诵咒法,再睁眼的时候,便回到了孤儿院五楼的房间里。
一切都不复存在,暗红色的大地,有陨石坠落的天空,鲜血与烟尘,狮首的将军,全都消失不见。杀伐声还在耳边回响,手上似乎还有血液温热的触感,他们就这么消失了,只有身上破碎的黄泉甲胄提醒着我,这间灰暗的房间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重新燃烧苍焰,迈进了暗门里。迎面是一个洗手台,洗手台的上面一个巨大的狮首浮雕挂在墙上,正是幻境中看到的将军。
我缓缓的伸出手,触摸到雕像冰冷的石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这尊石雕头颅似乎随着我的血脉在跳动。我想起幻境中与狮首将军的对视,那双眸子与我相隔千年,却穿越时空,如此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你还真是命大,上古凶神的杀意都没能弄死你。
我心里一惊,丝毫不知道背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我回头去看,房间阴暗的光影下,站着一个道士,一身月黄色道袍,交领右衽,两侧开衩,领口上绣着素色护领,一身穿着颇为讲究,手上拿了条雪白色的拂尘。一看之下,颇有名门大派的风范。
再看这道士的面容,黝黑的脸皮下,颧骨高耸,面颊精瘦,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摄人的光芒。他桀桀的笑着,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说,我命大的很,怎么会死在你的手里。
道士说,看来和刘家养的狗说的一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把被我翻乱的蒲团重新摆正,放回法阵的中心。我全身戒备着,默默的把黄泉甲胄重新召唤出来,穿在身上。
我厉声问他,我的老师是不是你害死的?那些无辜的孩子是不是被你做成了阴童?
道士在我身前五米处站定,抬头看着我说道,你说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头?他不是我杀死的,他想要把100多只鬼童全部送去往生,实力不济被鬼童反噬,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死了也活该。
我终于知道了老师的死因,心中愧疚之意大增,此时我已经从书中知道了传承法咒是要消耗施术着的生命力的,如果老师不是为了把巫术传承给我,又怎么会遭到阴童反噬,死于非命?
但是说到底,害死老师的罪魁祸首,还是制作阴童的人。我一定要眼前这个妖道偿命!
事情似乎已经逐渐明朗,祸首已经找到,但是又生出更多的谜团来。这个妖道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阴童?又为什么在孤儿院布下如此复杂的法阵?我与房间里那尊狮首石雕隐隐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那幻境战场上狮首人身的将军又是谁?
想到这里,我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残害如此多的孩子?你在这件房间里捣什么鬼?
老道士又桀桀的笑了起来,他说,看来刘家养的狗去你那吓唬一通没什么效果呀,不过说到底,他和你们一样都是世俗里的人,下手多还是有所顾及。但是你今天遇见了我,我可不受世俗的约束,你一只蝼蚁敢如此质问我,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捏死呢?
老道士的目光变得十分阴冷,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忽然举起手,左手掐着一张黄色的道符,一身道袍无风自动,嘴里念念有词。
我感觉身边的天地之灵开始疯狂的搅动,在我的头顶汇聚,我虽然不知道这道士要用什么手段攻击我,但是我知道攻击一定来自头顶。
我立即调动巫力,在头顶形成一层灰色的光幕,就在光幕形成的同时,风雷之声大作,几道胳膊粗细的雷电凭空生成,声势浩大的向我劈来,硬生生将我汇聚的光幕劈碎,直接打在我的身上。我遭受重击,一下子被击飞出去,黄泉甲胄尽皆破碎,身上的衣服焦黑一片,到处都是口子,皮肤散发出一阵阵烤肉的味道。
老道士也不知道修习道术有多少个年头了,其境界水平高出我太多太多,以我现在的实力,万万无法与之抗衡。
有细小的电流在我周身游走,浑身麻痹不已。我费劲力气才能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瞪着老道士。
老道士似乎有些诧异,说吃我一道天雷而不死,看来你还是有些本事。既然如此,你就再来试试五雷轰顶的滋味吧。
说罢,一口气抛出六张道符。
六张道符在空中金光大胜,小小的房间里出现了瑰丽的壮观景象,房顶已经看不见了,滚滚黑云在头顶翻滚,一道道银色的电龙在黑云中游走,阵法未成,其气势已经攀至顶峰。
一道雷电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去,如今看着阵势,翻滚的雷电足以把这间房子夷为平地。如果真的打在我身上,我哪里还能有命在?
脑海中念头转动,既然防不下来,那便进攻!我就算是死,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将身上的符箓全部洒出,两层灰色光幕护体,黄泉甲胄再次披挂全身。万千电芒中,四团火球凭空出现,攻向漂浮的道符;黑色的阴影覆盖在金色道符的光幕外面,那黑雾意味着腐朽,所触之物,会飞速的腐烂;密密麻麻的飞虫腾空而起,拇指大小的飞虫全部都是生食血肉的怪物,虫群向雷电深处的道士冲去。
我跟在飞虫后面,决然的冲向老道士。这一瞬间我手段尽出,境界不如你怎样,实力不如你又怎样,我的心中从来都不缺搏命的勇气,你既视我为蝼蚁,那就来试试你究竟能不能踩的死我!
老道士在雷云中漂浮,银色的电芒围绕,飘然若仙。我仿佛可以看见他嘴角轻蔑的笑。就在这一瞬间,五行雷阵发动了。
虫群在雷电中化为粉齑,老道士拂尘轻摆,数道粗大的电光直击我的前胸,两层护体光幕瞬间粉碎,黄泉胄甲抵抗了不到一秒之后也支离破碎。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再次被击飞,狠狠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还好,四团巫火在腐蚀黑雾的帮助下成功突破道符金光的阻隔,将其中的四张道符燃成灰烬。五行雷阵就像被捅破了几个缺口,肆虐的雷电不受控制,在房间里纵横游走,床和桌子皆被粉碎。
再加上一部分雷电用来阻隔虫群,作用在我身上的伤害终究减弱了太多。
我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都是焦糊和鲜血,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但是我意识到,我终究是活下来了。
雷云散去,房间里一片狼藉,墙上地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墙面大片大片的脱落,一地的沙砾碎石。道家仙法果然玄妙,五行雷阵之威,乃至于斯。
老道士走到我面前。我嘿嘿的笑着,不时咳出一口血来,我说***的牛鼻子妖道,你不是想踩死我吗?可是老子还活着,哈哈,你弄不死我,总有一天老子要弄死你。
老道士并指如刀,掐了个法诀,我心中忽有警觉,一股强烈的冰冷杀意直指我的胸口。间不容发间我避了避,一柄暗红色的一尺小剑擦着我的心脏而过,洞穿了我的胸膛。
老道士操纵着暗红色小剑漂浮在他的身前,剑锋朝向我的额头。我听到老道士阴森森的说,你现在就是一条汪吠不止的狗,除了能叫两声,还能干什么?你已经为你今天死不了?我会用这柄剑把你扎成马蜂窝,我倒要看看,你的身子骨有没有你的嘴硬!
我突的往前挺了下身子,右手作势出拳,老道士吓了一跳,往后急退两步,凝神戒备。我哈哈的大笑起来,说看把你吓得,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像狗。
老道士脸上浮起怒色,吼道,你敢耍我!暗红色小剑横立,下一秒,恐怕我就要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