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点点头,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孤儿院建成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批孩子已经到了该上高中的年纪,然而孤儿院并不负担孩子们小学教育之外的学业费用,也就是说,如果孩子们小学毕业,想要继续读初中的话,就必须有人捐助。莹莹同期的孩子,有比她大的,也有比她小的,有些身体健康的孩子早几年相继被人领养,也有一些孩子学习成绩不错,会被一个叫陈叔叔的人选中,送到外地的寄宿学校继续读书。最早的几年,陈叔叔每年会选十几个孩子,每年来领养的夫妇也很多,近几年来,这样继续读书的机会却一年比一年少,每年只有一两个名额了,就连来办领养的夫妇都莫名其妙的少了。莹莹很怀念幼年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但是那些外出读书,或者被领养走的孩子,不管走之前多么依依不舍,信誓旦旦的保证经常写信联系,走了以后皆音信全无。没有信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这里面有问题!
首先,这家孤儿院是以刘向荣的个人名义捐赠建造的,那么如果后期孩子们要继续学业,最大的捐助者应该还是刘向荣,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叔叔,很可能是刘向荣的人。再有,为什么几年前有大量的孩子有读书的机会,而近几年每年却只有一两个人可以继续学业?刘向荣的生意越做越大,经济上不会存在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向荣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孩子了。最后一点,我绝对不信早年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孩子能走的如此绝情,竟然一封信也不寄回来,一个人两个人的还有可能,那么多孩子一封信也没有,这不正常,这些孩子是否已经没有办法寄出信了?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想起那些恐怖的阴童,直觉告诉我,这些阴童与这间孤儿院一定有联系。
我找到李智和强子,把我听到的消息和推论讲给他们听。李智也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间孤儿院的所有员工,都是在社会上雇佣的,并非政府调派而来,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正规培训,比如刚才那个一头卷毛的胖妇女,就是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雇来的。就连教孩子们读书的老师,也是附近小学的老师来做兼职。这些都是明显不符合政府对于社会福利机构的管理办法的。
从我们来到孤儿院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神秘的院长依然没有出现。我们又去门卫问,门卫大爷答复说已经打过电话了,院长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上楼探查一番。三天前的夜晚,恐怖的孤儿院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漂浮着茫茫白雾的四楼,竹子的莫名失踪,悬浮在半空中的门,站在白天的阳光下回想起这些诡异的场景,仍然会觉得浑身发冷。那鬼境如此逼真,究竟是阴童们制造的梦魇,还是其他高人布下的幻术法阵,我翻遍旧书,试图找到相关的记载,然而巫术并不以制造幻境为长,在咒术篇中虽然有关于幻术的浅要记载,巫族先贤们却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
上到四楼,并没有看见那天晚上看到的,封了整个走廊的铁栏杆,四楼通往五楼的楼道一切正常。我们继续往上走,五楼的房间多是空着的,打头的几间屋子里面杂七杂八的堆着破旧的桌椅床板,看样子是用来当杂货间了。放着钢琴乐器的应该是音乐教室,堆了画板和石膏人像的应该是美术教室,这所孤儿院倒是配置齐全。
五楼还可以往上走,就到了楼顶,转过楼梯的转角,就可以看见那扇熟悉的铁栏杆。此时被铁链子和一把大锁锁死,三天前我们走下来的时候,这里没有上锁,也不知道后来是谁锁上的。不过看那锁的锈蚀程度,应该很久都没有人动过了。
忽然我注意到墙的拐角处,阴暗和光明交替的地方,似乎有人刻画了一个怪异的符号,有点像法阵,和巫族的法阵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符号,粗看上去,有点形似扭动的火焰,我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浅浅的映在白色的墙面上很不明显,如果不是光影的交替,很难被人发现。
我正在怪异符号前沉思,一个中年男子从楼梯口冒了出来。来人穿一件黄色的T恤,脚上的皮鞋显得很脏,鞋的边缘站了一圈黄泥,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带着深深的戒备之色。
我们互相表明身份,来者正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自称姓吴。他带我们回到一楼,院长办公室正在这里,离开之前,我偷偷用手机把怪异符号照了下来。
李智开门见山要求吴院长把最近五年以来被领养孩子的资料拿出来给我们看,还包括收养家庭的详细资料。吴院长根本不买账,他说你们连警服都没穿,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察,说不定连这本警官证都是假的。
吴院长要求我们去市政府拿到相关手续文件才可以调阅,两人争执几句,眼看这便有了几分火气。我赶忙把李智拉开,好言好语的跟吴院长说我们会办了手续以后再来,另外只需要问几个问题。吴院长点点头,看样子还是准备配合。
我问他为什么近几年来被收养的孩子,和被资助继续学业的孩子越来越少。
吴院长说早几年的时候因为穷,有很多身体完全健康的孩子被遗弃,孤儿院收养的孩子们,身体完全健康的占大多数,因此想要收养孩子的夫妇还是基本都可以找到符合他们要求的。近几年来随着经济条件的不断改善,身体健康的孩子已经很少被遗弃了,这孤儿院现在收养的有百分之七十都是身体有残疾的,也并不是想要来收养的夫妇少了,而是他们过来以后,找不到称心满意的,所以收养的少了。
我问他每年来捐助孩子上学的是什么人?
吴院长答,是社会上的一些爱心人士,但大部分人都是直接把钱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年年都来的是一个姓陈的商人,叫陈文志。只知道好像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两年确实来的少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身捐助这个事情就是全凭别人的爱心,就算这两年捐的少了,孤儿院也不能抓着别人去要不是?
我略微沉吟,虽然吴院长的解释好像合情合理,但我总觉的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用圆规画圆的时候,手一抖画了一个突兀的尖角出来,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但是我又找不到这个尖角再哪里,总也抓不住脑海里的那一丝不对劲。
我又问他为什么被领养走的孩子和外出上学的孩子都没有联系了?
吴院长说,有的,有人写信回来的,只不过孤儿院的管理机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考虑,禁止把信交到孩子们手上,都统一收集并销毁了。而且信的数量很少,国内的领养法规定了海外华侨和外籍人士具有优先领养权,国内能够获得领养资格的家庭少之又少,因此那些被领养的孩子现在早已散落在世界各地,通信不便,也就很少有人写信回来了。去外地上学的倒是经常有信寄回来,不过也被统一收走了。
李智插嘴问了一句,去外地上学的孩子都有哪些人?分别去了哪些学校?为什么没有再回来过?
吴院长冷笑着说,这个鬼地方,出都出去了,谁愿意再回来?
我们再继续追问,吴院长却不肯多说了,只让我们去民政局办理手续,他才肯把外出上学的孩子和被领养的孩子的资料给我们。
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们三人从孤儿院出来,孩子们的嬉戏声被高墙隔绝,院里院外好像两个世界,虽然阳光灿烂,但我总觉得这个孤儿院被一团迷雾包围着,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上了车,朝了尘居开过去。
李智把我们送到了尘居的门口便开车回去了,他要去办理调阅孤儿院资料的相关手续。我和强子进门,竹子迎面走过来,说有一个客人在等我。
我来到酒吧,看到一个黑衣的男子正在自斟自饮。他留了一头长发,眼睛被遮盖在刘海的阴影里,消瘦的脸颊透出冷峻的感觉。半敞着胸口的衬衫里,露出结实的肌肉,似乎还有一角纹身。
这个男子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来者不善。
他转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受人所托,来给你讲一个故事。说完顿了顿,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瞬间我特别的反感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装B不打草稿。我用很不善的语气说,首先,跟别人说话之前你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不然显得很不礼貌,其次,我对你要说的故事不感兴趣,最后,你那杯威士忌是苏格兰纯麦芽酿造的,一百二一杯不还价。
男子嘿嘿的笑起来,笑声尖锐,就像用手指甲刮耳膜的声音。强子和我一个性格,他明显也对眼前的人十分反感,上去就抓住了男子的胳膊。
僵持了大概三秒钟,强子一脸凝重的放开手,退回我身边轻声说了两个字,高手。
那男子混不在意,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有一天,有四个盲人坐在大树下乘凉,有个赶着大象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赶象人喊,让一让,大象要过了。四个盲人商量,我们从来不知道大象长什么样子,不如我们摸一摸吧。赶象人同意了,把大象拴在树上,让四个盲人摸。第一个人摸到大象的鼻子,说大象就是一个弯弯的管子,第二个人摸到大象的尾巴,说不对,大象是一根绳子,第三个人摸到了大象的身体,他说大象是一堵墙,第四个人摸到了大象的腿,说你们说的都不对,大象是一根柱子。
边说着,边手舞足蹈比划着,学着四个不同人的腔调,尽显戏谑的神色。
我说盲人摸象的故事我听过,你是想说我现在像盲人一样,看不清事情的全部轮廓吗?
男子说,不,我想告诉你这个故事的结局。大象觉得四个人太吵,于是把他们都踩死了。说完,抬头用阴冷的目光看向我,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有一把利剑刺入了我的胸膛,整个人不经往后退了一步。男子看到我的反映,似乎非常满意,哈哈的狂笑起来。
我心中腾起怒火,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停止了笑声,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在国企都混不下去的小职员,可怜巴巴的在乡下种地,如果你老老实实的种你的地,说不定还能好好的活着,如果你一定要去管不该你管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踩死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已经十分恼怒,此人将我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显然是敌非友。我用左手掐起法诀,灰黑的的巫力凝聚,便要给眼前之人下咒。
我说,我的确就是一个乡下种地的闲人,但是心中最不缺的就是血性,你想拿捏我,准备好用你的命来试试。
黑衣男子刷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虽然身体素质比以前大为提高,这一下还是没能躲过去。强子比我反应速度更快,高鞭腿直接踢向黑衣男子的脑袋。那人用手臂挡下强子的鞭腿,反手一掌击在强子的肩膀上,强子便像炮弹一样被弹开,撞在吧台上,把实木做的吧台撞凹了进去。
我想拉开他掐住我脖子的手,那手上的力度极大,像铁钳子一样,掐的我喘不过气。我左手递出,把巫力汇成的咒符印在男子的胸口,这是咒符算是诅咒类的一系,种咒者会鼻歪眼斜,浑身无力,瘫倒在地,就像中风一样。
然而剧情并没有按照写好的剧本发展。黑衣男子身上的纹身微微亮起,发出白色的柔和光芒,我手上疯狂汇聚的巫力被全部粉碎。男子低头看了看我印在他胸口的手,抬起头阴森的笑了。他用用空闲的手抓住我的左胳膊,一提一扯,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的左手便无力的垂下去,在空中飘荡,看样子好像是断了。
强子又冲上来,黑衣男子仅用一只左手便挡住了强子狂风骤雨的进攻,两招之后,强子又被一脚踢了出去。黑衣男子把我抓到眼前,阴冷的眸子里满是戾气,我被掐脸色绯红,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虽然视线模糊,但是我毫不示弱的瞪着对方。
我听到男子说,就凭你的微末道行,还想跟我斗?你得了哪里的传承?银夏文家?龙虎山的天师道?还是昭通的猎魂术?不管你是谁家的弟子,在四川这一亩三分地,我要你死,你就活不成。
说完,随手一甩,我被扔出去,刚好挡在强子冲过来的路上,两个人重新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带倒一片桌椅。
竹子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拿着一把西餐刀,刀尖对准黑衣男子。我想把竹子拉到身后,对付这样的人,就算手里拿着枪也未必管用。可是刚站起来,左臂就传来一阵剧痛,令我只能勉强扶着竹子站立。
黑衣男子无所谓的甩了甩手,然后把手插回兜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动手了。
他转身朝酒吧的门口走去,空中飘来他沙哑的嗓音,这是我对你们的第一次警告,下一次就没有这么温柔了。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吧们外。
竹子扶着我开始轻声的惙泣,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忽然涌出对力量无比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