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舒从西苑里将自己的两个檀木盒拿了出来。
一个是装有墨笔和颜料。
一个是装有各种类型的小刀。
这是她这些年来吃饭的宝贝,断然不能丢了。
当然,还是卫奕送给她的那块橙血色的玉佩。
将玉佩揣进腰间,她一只手抱着两个檀木盒,一只手拿着一盏点着蜡油灯的烛台。
刚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到纪婉欣往院子里进。
一身白色孝衣,将那个病美人衬得更为怏怏动人,背着外面的光线走了进来,精致如画的脸蛋隐在孝衣帽下,唯有额间的那颗红痣,清晰可见。
她带着难以言喻的难过,特别是那双对视在纪云舒目光上的眼睛,淌着泪水,真是要将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非这样不可吗?”
纪婉欣走近她身旁,声音软而无力,带着感伤。
“纪裴死了!”四个字,从纪云舒的嘴里淡淡溢出。
听到这个消息,纪婉欣好看的眉梢狠狠一皱,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伸出手,碰了碰纪云舒冰冷的手。
心疼道:“你等了两年,不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吗?”
“不,这两年来,我一直认定他活着。”
“云舒……”
“没有了纪裴,我的心也死了,你不用来劝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再忍下去。”
纪云舒很坚定,那双冰眸,不带任何情感,拿着烛台的手也微微用力。
纪婉欣话在喉里滚了滚,叹了一声气,想最后劝她一番。
“纵使你如今离开纪府,也无需将情况弄得这般糟糕啊,三弟刚死,爹跟祖母伤心欲绝,你方才这一闹,也会落得一个六亲不认的头衔,往后你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你在给我敲警钟吗?”
“云舒,我是为了你好。”
“不必了。”她轻语,后一刻,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那道细长暗红色的疤,在手中烛光的映照下,显露在了纪婉欣的眼中。
她知道纪云舒毁了容,却没想到,毁得未免太厉害了,将那张不逊自己的精致脸蛋,生生给撕开一道口子,显得丑陋。
“这……”
纪婉欣眼泪哗得流了下来,一脸心疼。
可纪云舒冷冷一笑:“这道疤,全当是我替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还给纪家多年养育之恩的,从今往后,以前那个纪云舒,全当是死了。”
不,那个纪云舒已经死了!
她只是替她活了五年,像傀儡一般活了五年。
现在,她累了,疲了,原本那个善于隐忍的纪云舒,在得知纪裴死的那一刻,也真正的消失了。
纪婉欣还在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
什么是原来的主人?
什么死了?
她听得稀里糊涂。
而纪云舒已经将面纱重新带上,绕过她的身旁,走到了她的身后,脚步一停。
背对着她,纪云舒问:“你可知,当年,是谁将我和纪裴在梅花树下说的话,透漏出去的?”
纪婉欣身子隐隐一抖,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我不知道。”
“你没有骗我?”
“没有!”
得到回应,纪云舒没有再继续问,迈步出了落院。
待纪婉欣转过身,她看到的,只是纪云舒披着披风的背影,手中抬着一盏油灯,渐行渐远。
她咬着牙,心里莫名的不痛快,方才眼中的心疼一扫而去,揉在眼神中的,是浓浓的不解和嫉妒。
她现在也不明白,景容为何可以为了她,烧了那根皇上赐给自己父亲的腾马鞭,为了她,将纪元职送去监牢,即使如今她毁了容,那个男人,还不离不弃。
凭什么?
论出生,论相貌,她哪点不如纪云舒!
甚至先遇到景容的人,也是自己啊!
数前,从府上设宴款待京城来的贵客那一天,在见到景容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隐隐牵动在他的身上。
如今,拔不掉,推不开!
“为何,为何你总是要抢我喜欢的?”
阴狠的语气,异常诡谲……
前院,整个厅内,已经被大火围绕,纪家上下忙不迭的提水灭火。
那口棺材从大厅里挪到了外头,火势蔓延开来,又将棺材往外挪了一些,就快贴近大门口了。
纪云舒回到前院,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似乎已将罪魁祸首的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冷漠的看一眼被大火包围的厅内,将视线转移到了纪元职的棺材上。
然后,将房梁上一块白布缎子用力扯了下来,丢在棺材上,手中的烛台也同时推倒上去。
白布缎子瞬间火苗窜起!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那口棺材,已经裹在了大火之中!
而纪云舒,挺直着身子,正从纪府大门,一步一步离开。
背后,是熊熊的火焰,她似是涅盘重生的凤凰一般,撇开所有的不忍和善心,欲用大火,将所有冷酷的一切,灼烧干净!
整个纪府,喊声,哭声,炸成一片!
琅泊在一旁的房梁上,将所有一切都窥探明白后,跃下房梁。
快步跑到纪府不远的暗处,禀报:“火是纪姑娘放的,还把纪元职的棺材给烧了!”
没想到那小妮子,竟然这么狠!
景容双手附在身后,眸中升起一股狠厉,唇角一勾:“既然已经失火,就不怕火势再大些。”
“是,属下明白。”
于是,琅泊带着几个人,偷偷潜入了纪府后院,东南北三院,分别点了三把火!
整个纪府,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火焰中!
纪云舒出了府,没走多远,就看到景容远远的在等着自己。
他站在一盏破旧的灯笼下,身上,映着周旁斑驳的树梢影子,隐隐晃晃,仿佛将他都隐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这样的景容,没有了那股痞气和轻佻的眼神,一瞬之间,他还是很吸引人的。
偏偏纪云舒,似乎有些不稀罕!
待她走近,景容问她:“做好决定了?”
“是。”
“那么,你有何要交代的?”
“带上卫奕。”
“好,本王答应你,可还有?”
“您是王爷,我是庶人!”
你是王,我是庶!
无疑不是一道提示符,提示着他,哪怕纪裴死了,她心里,也容不下他。
那种如同被人撕开心脏的感觉,他终于体会了一把。
可最后,他深眉一点。
“好,本王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