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龙城的初冬已经渐渐起了寒意。
冷晨与冷冉早早点了灯在宫门口,哆嗦了一阵,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忍不住一阵嘀咕。
“莫一前日传话回来,说是主子和凝裳小姐去了东边的暗雪阁,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冷冉嘟着嘴凑在冷晨身边问道。
冷晨将一盏琉璃灯挂完,瞟了一眼冷冉,这才眼眸一转仔细听了听周遭的动静,没好气的说道:“主子自有他的打算,只是看莫一信中的意思,凝裳小姐受了重伤……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冷冉也是神色一肃,又转眼去看了看冷宫内灯火之下恍惚晃动的两个人影,一双薄唇抿了又抿。正元皇帝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明明知道他们主子将那安定侯府的大小姐当眼珠子似的宠着,怎么还偏生答应了长公主要将凝裳小姐抓回来严惩呢?
宫内,烛火昏暗,正元皇帝搂着赵婉蓉,神色深沉。
赵婉蓉看了看正元皇帝的面色,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咽了回去。她自是担心夏凝裳,可是如今她在宫中实在自身难保,唯独还有正元皇帝的宠爱在身,才能在这冷宫之中依然过得像个人。
可是……凝裳那丫头如今如何了?
想了想,赵婉蓉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陛下,您派去抓裳儿的人,可有信了?”
正元皇帝微微转了转眼眸,看了一眼赵婉蓉,面上忽然松动了些,神色转暖,他爱怜的抚了抚赵婉蓉额前的碎发,低沉着嗓音说道:“都说宫中无真情,朕看着婉容倒是个长情之人。如今,也只有你一人还敢在朕的面前提起夏凝裳那丫头!”
赵婉蓉抿了抿嘴,垂了脑袋,有些无地自容。她不过是开口问了一句话,可担不起正元皇帝的一句“长情”。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妾一向对裳儿视如己出。她这一次将云汐郡主伤成那样的确是有些过,可臣妾也听说,是云汐郡主先绑了裳儿,裳儿为了自保才做出如此狠辣之事。您一向知道的,裳儿无法无天惯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会这般,陛下多少也有些责任。若不是早先您一直宠着她,她也不至于犯下如此重罪!”
赵婉蓉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正元皇帝却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听见赵婉蓉数落他的不是,他不怒反笑,宠溺的刮了刮赵婉蓉的鼻尖,轻笑了一声:“婉容,放眼朕的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数落朕的不是!”
赵婉蓉听见正元皇帝的话,忙不迭跪倒在正元皇帝的面前。
“是婉容以下犯上了,还请陛下责罚!”
正元皇帝虚扶了一下赵婉蓉,再次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眸色沉沉。
“婉容,长公主朕不得不给他颜面。朕也知道,鹿云汐那小丫头心狠手辣了些,裳儿那丫头又一向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若说裳儿无缘无故便将鹿云汐伤成那般,朕决计是不信的。但是,婉容,你也别怨朕。大燕实在太过复杂,朕一时半会也不能与你交代清楚,你且信朕,有瑞儿在,裳丫头决计不会出事的。”
得了正元皇帝此话,赵婉蓉心头一松,这才无声点了点头。但愿燕景瑞能将她的裳儿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已故的元姐姐?
……
安定侯府,雾松院内。老侯爷一脸沉闷之色,手中拿着那团密信一言不发。
翠竹侯在一旁,只觉得脑门子上急得出了一层的冷汗。
“老侯爷,您进宫去求见皇上吧?大小姐她如今生死未卜,也不知那云王将小姐伤成了什么样子!”
老侯爷听见翠竹的话,这才稍稍转了转眼眸,神色是难得中的严肃。
“皇上亲自下的旨,我老头子能有什么办法?好在风儿无碍,他不日就能班师回朝,届时他立下大功,与皇上又有救命之恩,凭着这些功绩,再加上先皇所赐的丹书铁券,到时候只能拿着整个安定侯府去与长公主一较高下了。”
说到此,老侯爷显然颇为烦躁。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只觉得心头颤颤,隐隐总觉得事态不妙。
正在此时,远远传来夏博霜的声音。“爷爷,不知您是否已经歇下了?”
听见夏博霜的声音,老侯爷的脚步顿了顿,这才朗声说道:“霜哥儿呀,你进来吧。”
翠竹便正了正脸色,若无其事的掀起了厚重的帘子,见夏博霜一人立在院外,忙说道:“霜少爷,快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夏博霜周全的冲着翠竹行了行礼,这才侧身从翠竹的身边经过,末了还弹了弹身上的寒气,这才踱步至老侯爷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
“霜哥儿那么晚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老侯爷递了一杯热茶给夏博霜,正了正神色,问道。
夏博霜接了茶水,轻轻缀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的冲着老侯爷回道:“爷爷,明日霜儿便要下场科考了,要有三日的功夫不能来请安,所以想着现下空闲,来陪爷爷说说话。”
听闻夏博霜的话,老侯爷这才拍了拍脑门,陡然想起自己这老糊涂,居然忘了这般重要的事情。毕竟夏博霜如今是安定候府中的唯一一个男丁,虽说安定侯府世代能够袭爵,可夏博霜是庶子,并无袭爵的权利,但也不是非得科考才能取得功名的。他原本还想着,待他日风儿回来,他便做主,让夏博霜记在元雪芯的名下,好歹有了嫡子的名头,才能正当光明的袭爵不是?
“霜儿倒是有心。只是你真得考虑要靠自己的本事取得功名吗?爷爷本还想着……”
“承蒙爷爷看重。只是,霜儿以为男儿当自强,若是一味的依靠家世背景,实在有悖顶天立地的男子所为。霜儿窃以为,虽比不得父亲,但赚取功名一事,还需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行。”夏博霜不待老侯爷把话说下去,立即截了话头,说道。
老侯爷点了点头,对夏柏霜愈发看重了,心里暗自决定,不管此次夏博霜科考的成绩如何,待夏沐风回来,他是认定夏博霜做他的嫡出大孙子了。
“霜儿,你此次科考也不必太过于看重成绩,毕竟你还年轻,一次不成还能再重头来过。”老侯爷语重心长的说道。
夏博霜点了点头,复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眸色一暗,低低问道:“爷爷,也不知大姐那可有消息传来?霜儿听说,皇上下了严旨,要将大姐姐抓回来绳之以法?”
听见夏博霜提到夏凝裳,老侯爷便是一阵唉声叹气。大丫头要是有霜哥儿一半懂事,他老头子便死也瞑目了。
“哎……你大姐他到底命大,刚巧遇见了恒王世子。你不必挂心,有恒王世子在,你大姐姐吃不了亏!你父亲已经传话来了,恒王世子带着你大姐姐去了东边,大概半个月后就回来了。”老侯爷摆了摆手,冲着夏博霜说道。
夏博霜黑眸闪了闪,这才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摸样,“如此便好。霜儿明日也好安心下场科考。”
说罢,夏博霜又转了话题,与老安定候闲聊了起来。
一直到月上中天,夏博霜才起身告辞。
待到了自己的天和院内,夏凝月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一见夏博霜的身影,立即上前焦急问道:“怎么样,爷爷怎么说的?”
夏博霜淡淡看了一眼夏凝月,沉吟半晌,这才问道:“姐,你确定那日为恒王世子准备的是断情妖兰?”
听见夏博霜的问话,夏凝月的脸色唰的一白。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断情妖兰,我怎么会认错?”夏凝月喃喃自语,忍不住一阵猛退,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会不会我不清楚。但是半月之后,大概就能知道真假了。爷爷说,父亲传话回来,大姐与恒王世子半个月之后便回了。”夏博霜扫了一眼颓然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的夏凝月,复又抬眸状似无意的扫过一直恭恭敬敬垂着脑袋立在一旁的柳儿,轻声说道。
“弟弟,怎么办?怎么办?若让父……他知道,我将此事办砸了,他一定会雷霆大怒的!不,也许他现在已经雷霆大怒了!到时候,恐怕连母亲都保不住我!”夏凝月突然掩面哭了起来,一想起他的恐怖与绝情,夏凝月只觉得浑身颤栗,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惧,深入骨髓的害怕。
夏博霜捏了捏眉心,心头掠过一丝痛苦。为什么,他要成为他的儿子,却又只是他摆布的一颗棋子?为什么天伦亲情,他不能当真……却要将一个玩弄着他们母子三人的一个恶魔奉为父亲?
“姐姐放心。他若是想对姐姐怎么样,早就动手了,那容得下姐姐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坐在弟弟的面前?”夏博霜垂了眸子,声音黯哑的宽慰道。
得到夏博霜的安慰,夏凝月这才睁着一双恐惧的双眼,喃喃自语道:“弟弟,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何时是个头?夏博霜抿了抿唇,心底掠过一个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