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裳的话,字字句句直戳燕景瑞的心。仿佛有一根细线,狠狠地勒紧了他的心脏,那种疼,是一点一点得渗入到骨子里,难受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无比的困难。
“夏凝裳,找了那么多的借口,你不如直接来一句,这辈子我不可能爱上你。”燕景瑞强逼着自己用冷硬的口吻说道。
只是,他的左臂不自觉得颤抖了起来,那日他狠心对自己下手丝毫都没有留有余地。因为,云炎不是那么好哄骗的,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袁安之死付出代价,必须让云炎知道他燕景瑞的决心。如今,虽然断骨已接,但依然还会不时涌起刺痛,此时,随着燕景瑞心绪的的起伏,他只觉得断臂之处的疼痛愈加剧烈了几分。
燕景瑞的话直白却直戳问题的根源。夏凝裳黯然的垂了眸子,的确,她口口声声喊着要让燕景瑞放了她,却不敢从嘴里说出那么一句“这辈子我不可能爱上你”。
种种过往一闪而逝,可最终,还是安无恙的话将夏凝裳最后的一丝动摇彻底击碎。
“燕景瑞,这辈子我只爱谢东篱,我不可能会爱上你的!”夏凝裳哆嗦着唇,却硬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生冷而又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燕景瑞那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早已拧成了山峰,面上神色淡漠得让人发寒,他眸中骤然涌起一股摄人心魄的漩涡。他忽然有些疲累,她与他那段缱绻的爱情终究只是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而她呢?她早已一无所知。
望着夏凝裳那深如秋波的眼眸,颤如蝶翅的睫毛,燕景瑞缓缓蠕动唇角,说道:“我知道,忘记是件轻松的事情,只要不看着,不想着,不记着,就忘记了,就像烟火过后的天。”
这句话,是当时的蓝儿要他忘记她时所说的话,此时,燕景瑞再次回想起来,依然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此时此刻,甚至在想,该不该?要不要?让夏凝裳想起,她便是蓝釉,蓝釉便是她?
不,他不能那么自私!当时,蓝釉那般决绝的以那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想来,蓝氏一族的覆灭与她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让今生的她再次体会那种万念俱灭的心灰意冷!蓝儿,她是何等倨傲之人,她绝对忍受不了她的仇人仍旧安然无恙得活着的事实!更何况,如若她恢复了记忆,却又得知自己再不能修炼玄灵之力,再不能为蓝氏全族的覆灭手刃仇人,这与她来说,必将是更加严峻的灭顶打击。
如果要付出那样的代价……那他宁愿放弃此生的她!
夏凝裳怔怔望着神色变幻不定的燕景瑞,直至他的神情最终定格在淡漠疏离的表情之中。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麻麻的,似乎感觉在失去些什么。这感觉,让她茫然,让她难受,似乎生命中最重要的即将离她而去。
“燕景瑞……”夏凝裳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轻声唤道,这样的燕景瑞,让她的心,发颤。
听见夏凝裳低声的呼唤,燕景瑞木然转了转眼眸,这才双掌轻轻一抬,将原本横在他腿上的人儿直立了起来。
“这天蚕锦缎是我为你准备的十五岁及笄之礼,它水火不侵,平时又能藏于腰间,当做配饰,比你惯常用的那根软鞭好使许多。”燕景瑞轻轻的拇指一扣,银白的天蚕锦缎便霎时从夏凝裳的身上跌落了下来。
被捆了许久,乍然四肢自由,夏凝裳只觉得喉咙里的空气都增加了许多。简单活动了下四肢,夏凝裳撇眸朝着淡然端茶喝水的燕景瑞看去。
“你……”
“莫一,去送君亭。”
燕景瑞不待夏凝裳说话,便直接冷声朝着马车外的莫一吩咐道,待得到了莫一肯定的答复,这才眼眸一转,扫了一眼夏凝裳,道:“护国寺前有一座送君亭,一会你便在那儿下车吧。送君亭是去护国寺必经之路,一会太子殿下亦是会经过,你不妨在那等上一等。”
听见燕景瑞的吩咐,夏凝裳突然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一切虽然正合她的意,可为什么,真当燕景瑞一副淡然如水的表情,说出那番话来之时,她的心会这般的抽痛?
两人相对无语,燕景瑞喝了茶便一直闭眸假寐,似是不愿再多看一眼夏凝裳。而夏凝裳,此时此刻,亦是不想再多看一眼燕景瑞……她害怕自己多看几眼,便会愈加的泥足深陷!
故而,直到莫一勒停了马车,夏凝裳掀起车帘子跳下马车的那一刻,两人均未再有一次的眼神接触。
“东篱!”
正当燕景瑞要吩咐莫一驾车离开,夏凝裳一声喜悦的呼唤突然响起。
一声东篱,透着无尽的惊喜,又带着无限的娇嗔……刺入燕景瑞耳膜之时,却让他的心口狠狠一阵刺痛。他薄唇紧抿,攥着茶杯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死,指甲都几乎将手心攥出了血痕,可他却一无所知一般,脸上表情忽青忽白,变换不清,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夏凝裳一脸惊喜的望着送君亭内,枣红马旁站立的男子,不是谢东篱还能是谁?
只见谢东篱一身蓝衣,恣意潇洒。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一双眼眸流转间竟能勾人魂魄,脸部轮廓英挺秀气,一身古铜色的肌肤,修长挺拔的身姿,肆意不羁,却又是风尘仆仆。
谢东篱闻声转过头来,正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站在面前。柳叶眉,黛色染,朱丹唇,白雪肌,轻飘发丝,冷艳绝然。
他忽而咧开嘴角,展开双臂,冲着夏凝裳唤道:“裳儿,过来!”
夏凝裳欣喜极了,她没料到在此时此刻,居然会见到谢东篱。方才马车上,与燕景瑞所有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她又是一声“东篱”,飞扑着朝他奔去。
“太子殿下的马车就快到了,你们悠着点!”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莫一终究替他的少主气不过,硬声硬气得说道。
话落,也不管车内的燕景瑞并未有何吩咐,便一声响鞭,直接驾着马车远远的跑开了去。
被莫一的话一惊扰,夏凝裳的心情再次又跌落谷底,冲淡了与谢东篱相逢之时的喜悦之情。
感受到夏凝裳心绪的变化,谢东篱眸中神色一闪,却是装作不知,问道:“那是谁的马车?”
夏凝裳有些心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恒王世子,燕景瑞。”
“原来如此,怪不得连个马夫都那么横!”听见夏凝裳的回答,谢东篱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
夏凝裳眼角忍不住跳了跳……把莫一看作是马夫?谢东篱你眼瞎了吗?那可是神州大陆第一隐卫世家出来的佼佼者……
“东篱,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回来了?”夏凝裳不欲在这件事情上与谢东篱过多牵扯,忙转移话题问道。
谢东篱抿嘴轻笑了声,宠溺的抬手刮了刮夏凝裳的鼻尖,道:“想着你这个闯祸精是不是又闯下大祸了需要人帮你背黑锅,所以便迫不及待的回来了。哪知道到了安定侯府,得知你被太子殿下接来了护国寺,便屁颠屁颠的跟着跑来了不是!”
谢东篱说得轻松,但夏凝裳却是知道,他这一路从苍狼国回来,定是连日连夜的赶路,不敢耽搁一刻。怕是也知道了自己的新月乐坊被大火焚烧,自己又差点死在了云炎的手上,心里担心。
“你放心。黑锅已经有人帮你背了,玉无双也完好无损的在我的溪风小苑内。不过,你弟弟好像惹了桩桃花债。”夏凝裳冲着谢东篱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副大有深意的表情。
谢东篱此前刚从安定侯府出来,自然知道玉无双无事,而且,该知道的,与不该知道的,玉无双早已告知与他。
燕景瑞觊觎他的裳儿一事,玉无双甚是神情凝重的提醒了他一番。因此,这段日子来,夏凝裳与燕景瑞所有的牵扯,谢东篱其实大致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裳儿,你与那恒王世子?”
谢东篱虽然从玉无双那里得知裳儿曾经因她为他画的一幅画卷便于燕景瑞大吵一架之事,但心中甚是没底,想着当面与夏凝裳问上一问才是。
“她在拓跋救过我,又在云炎手中救下了我,我只不过是欠他两条命,他只不过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听闻谢东篱的问话,夏凝裳黯然垂了眸子,将眸中所有的情绪尽数掩盖了起来。
看见夏凝裳此番表情,谢东篱的心狠狠一阵抽搐。他与夏凝裳自小相识,夏凝裳说话心虚之时便会垂眸掩盖眸中情绪,只此一点,谢东篱便相信……燕景瑞与夏凝裳来说,怕并不是如此一句云淡风轻的“救命恩人”可以搪塞的。
谢东篱微微拧了拧眉,将拳头攥在身后,强逼着自己以平淡之心说道:“裳儿,三年前你答应我之事,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