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瑞早已侯在暖阁里,他换下了玄色窄袖蟒袍,只着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衫,一头乌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黑濯石般的眸子里深沉的看不见一丝的情绪。
他懒懒的斜倚在窗边,目光追随着那在纱幔飘荡的回廊中若隐若现的紫色人儿。只见她在紫烟软罗裙的衬托下,白皙的肤色越发的晶莹透亮,明眸皓齿,青黛峨眉,艳丽之中带着一丝的清丽,清丽之中又带着些许的少女才有的俏皮。整个人明亮的犹如天上的明月,看得燕景瑞几乎痴了去。
“燕景瑞,我要用膳!”人未到,声先到。
燕景瑞从窗口上移开视线,暖阁的门砰的一声被夏凝裳一脚踹开。
“如此粗俗无礼,也不怕今后嫁不出去?”燕景瑞嘴角微弯,语调轻快的说道。
夏凝裳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视线早已焦灼在满桌的珍肴之上,她居然看见了桂花鱼条。
“本小姐的夫婿早就定了,而且不巧,本小姐要嫁的人还是这大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我嫁不出去?燕景瑞,你莫不是脑子有病?”夏凝裳哼哼道。
她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等暖阁中的婢女为她布菜,自顾自的便拿起了筷子开始囫囵吞枣的吃了起来。她真的是饿坏了。
燕景瑞冲着周遭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们忙毕恭毕敬的低头退了出去,暖阁瞬间只剩下了夏凝裳与燕景瑞二人。夏凝裳浑然未觉,狼吞虎咽之势让人咋舌不已。
燕景瑞轻笑一声,将桂花鱼条递到夏凝裳的面前,“怎么安定侯府不让你吃饱吗?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饿死鬼投胎的!”
“燕景瑞,你才饿死鬼投胎!”夏凝裳含糊的嘟囔道。这个男人看着矜贵淡然,没想到说出的话那么难听,她不自觉的又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燕景瑞再次低低的笑了声,愉悦的笑声在胸腔里鼓荡,填的他的心满满的都是快乐。他等着这一刻太久太久,即便是这般拌嘴斗气,都能让他重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一炷香之后,夏凝裳吃饱喝足,餐桌上早已一片狼藉,除了燕景瑞面前的一碗炖鸡汤,几乎盘盘皆空。
“吃饱了?”燕景瑞连眸子里都溢满了丝丝的笑意。
“饱了。”夏凝裳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这才有空抬头看向燕景瑞。
这一看,她不禁睁圆了眸子,心中掀起一抹惊艳。宫门口前燕景瑞穿的玄色窄袖蟒袍固然能够将他衬得矜贵淡然,但此时一身寻常的纯白色长衫却减了几分高贵之气,多了几分的淡然雅致的神韵,让眼前这个男人愈发的身形秀逸,飘渺俊美,恍如谪仙一般,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对他生出敬仰之情。
夏凝裳被燕景瑞如画的眉眼迷得晃了晃神,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吸引人深处的灵魂,且不可自拔。
想到此,夏凝裳的眼睛不由眯了眯,立即转了头。这个男人本身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她烦恼一个安定候府的安危就已经够了,可不想再牵扯上他。心中却是愈发肯定了,定要与燕景瑞撇清干系!不,是半毛钱关系都不能有!
“我饱了,回房去睡了,恒王世子你慢用!”夏凝裳敛了神色,干脆利落的起身便要走。
燕景瑞察觉到夏凝裳对他的变化,深沉的眸子愈发的深邃黑沉。“凝裳小姐不想知道今日我为何要帮你吗?”
燕景瑞低头,半垂着眼睑,将眸中所有的情绪尽数掩去,却是声音清冷的问道。
夏凝裳往前迈去的步子一顿,但并未回头,亦是清冷的说道:“恒王世子不会告诉我,你真得看上我了吧?”
“未尝不可!”燕景瑞说道。
夏凝裳忽的回转身来,倾国倾城的容颜闪过一丝的厉色。“恒王世子说笑了,您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侄子,甚至会成为这大燕国数一数二的宠臣,这样高贵如云端之上的天之骄子,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大燕国声名狼藉,无才又无德的安定侯府的大小姐呢?”
“哦?你是真的无法无天又无才无德吗?恐怕这大燕国上下尽数被你蒙蔽于心了吧?”燕景瑞抬头,对上夏凝裳如明月般清澈冰冷的眼眸,浅浅的笑着反问道。
夏凝裳面色一沉,燕景瑞不是十岁便离京了吗?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无法无天与无才又无德只是伪装的?难道,他一直在暗中窥伺着她?
想到这个可能,夏凝裳灿若星光的眸子陡然迸射出骇人的杀机,只是这杀机来的快,去的也快。现下,她动不得他!
感受到夏凝裳一闪而逝的杀机,燕景瑞却低低的笑了起来,语调低哑,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如之前那般轻狂得说道:“亲亲娘子,今日为夫说的话,你暂且可以当耳旁风,听过便是,日久见人心,为夫有时间,也有耐心,让你慢慢的深刻体会!”
夏凝裳抿了抿唇,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燕景瑞的话。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心,却把握不了别人的。燕景瑞如果执意要将她拖入这趟浑水之中,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疯子!”夏凝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言罢,她再不做耽搁,足尖一点,便飞身出了暖阁,利落的身形眨眼之间便失了踪影,可见轻功了得。
没有了夏凝裳的暖阁,气温骤降。燕景瑞亦不似方才眉目温和,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苦涩,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渐渐聚拢在眉心。
“果然是我太着急了!”燕景瑞轻轻呢喃了一声。
……
白晋悄无声息的出现之时,燕景瑞的眉眼已经恢复了清明,眸中的苦涩再难察觉,黑白分明的双瞳骄傲且泛着冷意。他双手交握在身前,随意慵懒,面色淡淡,周身上下矜贵淡然的气息展露无遗。他,依然是那位天生富贵,谁也不敢惹的恒王世子燕景瑞!
“主子,烟花还放吗?”白晋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耳力甚好,方才又一直在暖阁之外守卫,暖阁之中,燕景瑞与夏凝裳的对话他想装作听不见都难,聪明如他,哪里还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想看烟花了。
虽然他明知现下主子心情欠佳,但也得硬着头皮来问一问,这烟花还有放的必要吗?毕竟主子想陪着一道赏烟花之人早已没了影。
“放!”这一次,清冽的声音却是带着丝丝的寒气。
白晋只觉得背后一凉,心道主子的心情果然糟透了。当下再不敢多言一句,低头答了一句“喏”,便转身出了暖阁。
一时之间,暖阁之中,静的仿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