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敷宗槿心下着急,但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蹲下来伸手就去拉她,“你知道的,我是景锐侯,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敷宗槿十五岁就承袭了爵位,同时,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也离开了人世。他虽是景锐侯,可是年少轻狂,人人都对他不抱厚望,更有甚者会在背后悄悄诅咒他景锐侯府早日败落。在这天下之间,封侯封爵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想要借别人的败落来节节高升。
即使这十几年,依靠着洛帝和自己的努力能够守住父亲景锐侯的爵位,可是他一点都不能松懈,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否则洛帝也帮不了他。人处在了高位,便被普通人隔绝在了云端,这样自然孤独。敷宗槿不堪孤独,又怕被有心人坑害,于是化名阿景在宫中想要结交朋友。
只可惜,阮祺萱似乎并不关心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不管他想要扶起自己的手,决然地道:“侯爷请听奴婢一劝。”
刚想解释自己苦衷的敷宗槿顿时愣住了。
“奴婢身份卑微,可侯爷出身名门,奴婢实在高攀不起。若侯爷硬要与奴婢往来,只会让奴婢抬不起头。而且侯爷府中已经有一位美丽的季妃,与我这样的奴婢交往实在有失体统。若侯爷为奴婢着想,侯爷还是不要再找奴婢了。”
敷宗槿震惊非常。相处了一月有余,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却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最怕便是被区别对待,可她偏偏就说自己高攀不起。而且她还提到了季清环……呵呵,这是多么讽刺啊!
阮祺萱说出了这一段话后,心里有些莫名的揪痛。她并非不明白敷宗槿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可是她却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了。每一次看到敷宗槿,她都会想起当晚他看着自己亲手杀死蔡女官。这一件事就像一个幽灵,无时无刻不环绕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理解敷宗槿的苦衷,也很想要与他成为朋友。但是她不过是个流浪多年,心狠手辣的卑微女子。她不怕身份高低的约束,但却在乎自己所做过的肮脏事情。他敷宗槿高贵了二十余年,何必因为背景复杂的自己而影响了他的未来。
她虽不懂情爱,但也感受到敷宗槿那眼神里的炙热是因为什么。但是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早已让她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了,更何况,她的存在会破坏敷宗槿夫妻的感情。
“我知道你幼时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你一路走来十分不容易。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来帮助你。”敷宗槿低下头,声音淡淡地。
方才他太过激动,等冷静了下来,细细回想,才发现阮祺萱根本不是顾忌身份的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所表现出来的透彻和淡然,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她断然不是那样的人,她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其他原因!
阮祺萱十分地诧异:“侯爷派人查我?”这些年,多亏了珩姐姐的帮忙,她已经将自己过去的痕迹一一抹去了,就连应齐也查不出来她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敷宗槿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点头,阮祺萱的一切,他确实已经查清了。
与他曾经料想的一样,阮祺萱果然跟那人有关联,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阮祺萱居然是那次任务被害者的女儿。之后,他发现阮祺萱生活坎坷,先是到一户人家做丫鬟,意外卷入内宅争斗,后来被人贩子卖给了屠夫当童养媳。他只把她的资料查到了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查了,因为阮祺萱的经历已经太过不幸。
慢慢地,敷宗槿心中的内疚越来越深。如果不是自己做了帮凶,阮祺萱的母亲根本不会死。而阮祺萱,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承受这惨绝人寰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她许多。而且,不知不觉,他已经对她有了奇妙的感觉。
敷宗槿叹息道:“是,我是派人查过你。如今我知道你的经历,知道你的痛苦。你我相处一个月,以你的心智,不可能不明白我的苦衷。”
阮祺萱咬了咬嘴唇,情绪有些激动:“既然你知道我的过去,你更应该明白,我就像是颗毒药,无论去了哪里,哪里都会发生惨剧。白府如此,屠夫如此,你为何又要不死心地靠近我呢?”
“可是你回到了应府之后,又有什么不幸发生了吗?没有!所有人都安好无恙!”
阮祺萱凄然地笑了,第一次这样哀伤地问道:“真的是所有人安好吗?那么殿选期间储秀宫的大火呢?你就在现场,你看不到火场有多么惨烈吗?”
“那是方小姐纵火,跟你毫无关系!你不过一个小小阮祺萱,你认为自己真的有那个能耐让一切事情因你而起吗?!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敷宗槿越说越怒,忍不住便爆发了出来。原来方才她的那番高攀言论,竟是因为她自己内心的自卑。阮祺萱无论心性还是智慧、气度都那样特殊,这样的女子,他怎么可以容忍她有这种情绪?!
阮祺萱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望着敷宗槿,眼角分明已经噙了泪水。
敷宗槿有些不忍,语气却不愿意软下来。他伸手去抹走阮祺萱眼角的泪,阮祺萱奇怪地没有躲避,只是任由呆呆地望着爆发起来的敷宗槿。
“我并不是想要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人生很短,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别人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为何一定要去关心自己对别人有什么影响,也不见得真正影响别人的就是你。”
阮祺萱似乎已经懂了,眼里的光彩重新汇聚,神情也没有刚刚那样悔恨和茫然了。
“谢谢你,”阮祺萱声音沉沉地,明显是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哽咽,“阿景。”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敷宗槿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她愿意接受阿景就是景锐侯的事实,并且乐于接受,对于敷宗槿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靠近勤政殿的一处林子里,一个身穿桃色裙袍的女子翩翩而立。她身上发出的气质之高贵,令人无法忽视她的一举一动。
孟斌俯首朝面前的贵妇请安道:“臣,参见玮妃娘娘。”
眺望着远方,打着自己算盘的玮妃回过头,伸手扶了自己的父亲一下。“父亲不必多礼。”
孟斌知道,既然她要见自己,周围必定没有任何的闲杂人等了。于是就势起身,并不太在意礼数。她本来就是自己的嫡长女,就连她玮妃这个身份也是因为自己才有的,私底下,他自然不会对她行礼,但口上还是说道:“后宫重地,有些礼数还是要的,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玮妃显然已经习惯了孟斌的不客气,脸上倒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用一个眼神屏退左右。
“父亲,如今湘妃已失势。我们是不是该动班衍了?”玮妃不愿跟他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男人说是自己的父亲,实在有些勉强,他何曾尽过做父亲的本分。府中兄弟姐妹众多,可是没有一个是孟斌看得上眼的。所谓子女,不过是用来帮自己平步青云的棋子。玮妃自小便是依靠着自己在内宅之中摸爬打滚,若不是她心智早熟,根本不能将自己嫡女的身份撑到这么久。而对于孟斌,她一直都持着不相过犯的态度,正因如此父女二人才能多年以来没有撕破脸。
那一年她刚及笄,便遇到了自己爱慕的男子。本来已经打算嫁他为妻了,却因为孟斌一手设计,爱郎离自己而去。她曾经恨极了父亲,甚至一度不再来往。只是当她被害得不能生育之后,她才明白取得孟家支持的重要性。
孟斌高昂着头,一点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神情:“为父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之前为父说,只要没有了湘妃和班衍,你的封后之路便畅通无阻。事后为父仔细思量,其实不尽然。”
玮妃始终保持着恭敬,按捺住内心的怨恨道:“父亲的意思是?”
孟斌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按兵不动。”
本来还努力地维持着父慈女孝的模样,可是玮妃终究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眼中写着浓浓的质疑:“按兵不动?这是为何?如今只需除掉班衍,女儿便可以成为新皇后了。”
孟斌摆摆手,一副对她一切情绪爱理不理的态度:“非也。娘娘仔细想想,咱们孟家,是为何能够繁盛至今。”
玮妃没有思考太久,便答道:“孟家有父亲在前建功立业,又有女儿在后宫稳住皇上。旭凡天资聪颖,堪当大任,而且这些年各位叔伯都或多或少在支持。我们孟家虽然算是新起之秀,但是实力绝不比任何世家差!”她如此激动,只是因为撑起孟家的有自己和亲弟弟孟旭凡而已。
可能是对她的回答稍觉满意,孟斌终于扭过头认真地看着玮妃:“娘娘说得固然有理。可是更大程度上,孟家是因为班家才会存在的。”
“父亲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要靠班家?”玮妃有些诧异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一层。
孟斌摇摇头,眼神突然深邃起来。“不是我们要靠班家,而是我们需要班家做挡箭牌。娘娘想想看,如今班衍因为手伸得太长,为人太嚣张而被陛下打压。万一班家倒了,凭借孟家这些年来的威望固然可以取而代之,甚至发展为第一大世家。只是这样一来,树大招风,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孟家将会成为首当其冲。这样的境况会对我们十分不利。”
玮妃面上不喜不怒,心里却在着急和不安。只是她对自己有着很严苛的要求,只有低贱者才会在各种场面上咋咋呼呼大吵大闹,自己唯有喜怒不形于色才是贵族的良好教养。
“这么说,若是班衍不能动,那女儿要如何坐上那后位?”
孟斌表面不说,但是心里却瞧不起玮妃。他觉得自己教养了她那么多年,竟然连这样的联系都发觉不到,实在令人难堪。但他不会去体谅她这些年的苦辛。她从小经历女人间的争斗,能够洞悉女人内心的恶毒与渴望。只是这朝堂和政治,她何曾接触过,看不出这环环相扣也是可以理解的。
微微叹了一口气,孟斌才道:“娘娘稍安勿躁,这也是缓兵之计。得先等到咱们的实力充足,才可一举将班家击倒。”
玮妃心里极度不情愿,更不服气看到自己父亲面上露出的这样鄙夷和嫌弃的神情。她强制压住自己内心的狠戾,带着敬意回答道:“如此……只能听父亲的安排了。”
玮妃低垂下头,心里的斗志却熊熊燃烧起来。孟斌不管自己的幸福,还一味让自己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如今弟弟已经长大,孟家是时候换一个掌权人了。
阴鸷,凶狠忽然笼罩了玮妃,可是孟斌只顾赏景,丝毫没有发现。
绣实宫寝殿堂前,庆贵嫔负手而立。她望着玮妃沉默的面容,不禁问道:“娘娘,如今湘妃失势,一大阻力已经剪除。为何娘娘还是丝毫没有喜色?”
玮妃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尽是无奈。“湘妃是没有碍手碍脚了,只可惜,班衍还是不能去动!”
庆贵嫔回忆起玮妃见过孟斌的事情,便关切地问:“这是为何?娘娘不是说过,要先后扳倒湘妃和班衍吗?”
玮妃摆摆手,暗示了与孟斌意见不合的谈话。“我见过父亲了,他让我按兵不动。说是,假如班家失势,我们孟家便会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庆贵嫔细心地思考,综合了前朝与后宫的关联才小心翼翼地劝道:“孟大人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一直以来,班孟两家相互促成,又相互制约,一方没有了另一方,都有可能快速坐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陛下便是那渔翁。”
“我并非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心有不甘。好不容易不用脏自己的手就让湘妃失势了,离成功就这最后一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班衍继续当他的丞相!”玮妃心里气极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的玉指,紧紧捏住纸扇的扇柄,连关节都隐隐发白。
庆贵嫔上前一步,对玮妃细声说:“娘娘,班衍不能动,不见得班家不能啊。”
玮妃稍微有些惊喜地抬头:“你有什么主意吗?”
庆贵嫔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眼里的温和却掩饰不了她背后的精打细算:“那班衍,不是有个女儿在皇宫里养病吗?”
玮妃忽然明了。班苏体弱多病,就像个纸片人儿一样。如今她在皇宫里,若是突然病死了,班衍即使脾气再大也没办法跟陛下叫板,毕竟她的女儿身体就是如此地弱。可是依照班衍疼爱一双儿女的性格,班苏的死绝对能让班衍受到重大的打击。
“你说的是太后寿宴上,陛下亲口让她进宫养病的班苏?我还真是忘记她了。”
庆贵嫔垂眸,恭维道:“娘娘明白嫔妾的意思,嫔妾便不点破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等上一段时间。如今孟大人吩咐不可乱来,可娘娘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啊。”
玮妃一听,还是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说到底还是我失算了,我一向冷静自制,却在这件事上急于求成,失了分寸。”
庆贵嫔接着道:“湘妃已倒,为了尽快扫除障碍,娘娘还要继续你的计划。若不能马上就达成目的,那么何不尽早打算?嫔妾知道,有些事情,是娘娘打算在封后以后做的。既然迟早要做,不如现在就先将其完成,日后娘娘成为凤伊宫主人之时,也能减少些顾虑。”
玮妃望了望庆贵嫔,只觉得她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竟然公然挑唆自己对班苏下手。虽然班苏是班衍的掌上明珠,但是人家跟自己无冤无仇,要人家就这样因为父亲的关系命丧黄泉,玮妃实在感觉庆贵嫔太过残忍了。真不愧是曾经与湘妃姐妹相称的人,性格没几分相似还真是凑不到一起。然而最后,她只是面色平静地道:“你说的有道理,有些事情就算拖下去,终究还是要解决的。”
庆贵嫔屈下身子,行了一个谢礼:“谢娘娘夸奖。嫔妾认为,娘娘此时应该先控制好三皇子,让他早日接纳你这位母妃,如此一来,才能渐渐让三皇子忘记他被禁足的那位母亲,而真正从心里承认你。”
玮妃点点头,依旧不动声色。庆贵嫔虽是狠辣之人,只是她进退有度,比那湘妃是聪明太多了。湘妃城府极深,但是习惯了张牙舞爪,比不上庆贵嫔绵里藏针,适当屈服的好。不过像庆贵嫔这样的人,如若不防,必将造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