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错、张德与徐廷锋一路往北,来到了白河头村。在白河头村村口,路边有好几个受伤之人,皆是短打装束,身边还带着刀剑,在树荫下或坐或卧或相互交谈。赵错一见便知道他们是哨探,受伤后留下来是为了等着后面行军的到来,好报个信。便打马上前,问道:“兄弟,我是赵错,请问前面什么情况?怎么受得伤?”
“赵错兄弟,你也来了。”一个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胸前的汉子站了起来,和赵错打了声招呼,显然是认识的。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倒了血霉了!这些倭寇狡猾得紧。昨夜我等一路追踪他们,过了前面的山口,发现每条道上都留有那些杂种行进过的痕迹。我等以为他们要化整为零,便分头搜索追踪。结果……结果大多中了他们的埋伏暗算,死的死,伤的伤。唉!”说到这里,纵使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由虎目含泪。
徐廷锋也打马过来,问道:“其他的人呢?都往哪去了?”
汉子又道:“今天一早,得报在新安那边有人将药店里的伤药几乎都给买空了。于是,其他的弟兄都往那边赶了过去。”
听到这里,赵错皱起了眉头,问道:“他们去多久了?”
汉子看了看天,道:“估摸不到一个时辰。”
赵错似乎自言自语的道:“你说这伙倭寇下一步会往哪走呢?”
徐廷锋道:“前天晚上那一战,倭寇定然伤者不少,如此采购大批伤药的多半就是他们。我们先到新安,与其他人会合,进一步了解情况,再行下一步打算。”
赵错毫不客气的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倭寇急需伤药?但几个人带着伤药,比带着一群伤者转移,岂不是更难察觉,也快捷多了。再说,远行买药还能将敌人远远调开,一举两得。”
徐廷锋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你认为那只是倭寇的虚晃一枪?”
赵错道:“虚也好,实也罢。这么多人都往新安去了,怎么也是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不会藏身在那里了,也藏身不住。我们去了,也是多此一举。东边有嘉兴、海宁的驻军包抄,不可能往东了,我想他们怎么都还会继续往北。”
徐廷锋眼睛一亮,道:“还真有些门道。”
张德道:“要不,你以为辜大侠为什么非得找他出来,走这一趟?”
赵错不理会他们,转而吩咐那汉子道:“大军不久便到。见到辜大哥,麻烦转告,我已直接北上,让他领精锐偏师一支随后。”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放心,一定传达。”
“切记!”赵错叮咛一句,便策马飞驰而去。
一路上往北,奔驰中,赵错时不时的在马上抽出宝剑,有如顽童般,看似戏耍的往路边的树木草丛削去。渐渐的,徐廷锋也看出些许端倪,赵错出剑之机多在路口,削口都是对着他们所去的方向。这也许就是他们约定的暗记,虽显眼,不知者,却绝不会注意到这一层。
约莫晌午时分,来到岔路口,前方也是一个河道岔口,不远处有两座桥,一座通往北岸,一座通往西岸。路边有座敞开的茶寮,茶寮是供过路行人歇脚,喝茶之便的。其间也买些现成小吃、面条包子之类,店家兼着炒菜,又请了个机灵的伙计在前面帮忙。
赵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道:“走,先去吃点东西。”
徐廷锋并没有下马,道:“还是先赶一程。”
赵错已经将马牵到树下拴好,冷冷的道:“你不饿?可以先行一步。阎王也不差饿鬼。”
张德也拴紧了马,徐廷锋无奈,也只得翻身下马。
现在开始午饭,其实还真是挺早的,茶寮中还没有什么客人,三人挑了其中最外面的一张桌子坐下。
徐廷锋扬手叫道:“伙计!”
一个伙计很快端着茶水过来了,茶水是当地土产的茶叶。他一边给三人倒上,一边道:“三位爷,要吃些什么?
徐廷锋刚要说话,赵错抢先问道:“你这有什么好的?”
伙计登时来了精神,道:“这里有熟牛肉、卤水猪头肉,上好的五花肉……”都是寻常百姓的家常小菜,虽没有特点,胜在实惠。
赵错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伙计低声道:“老板那养有肥鸡,一般是不外卖的,爷实在想要,我去给你问问。”
赵错笑道:“看不出来挺狡猾的!店家有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去给我宰一个,不着急,一定要弄好吃的。”
伙计让戳中了心思,嘿嘿一笑,道:“爷,这是哪里话?”
赵错伸手将他拉近桌边,道:“看你人也机灵,附近十里八乡的想必都走过。”
伙计笑着道:“自小土生土长的,哪能不熟悉?这一带附近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耳朵。”
赵错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子上,用手压着,压低声音问道:“除了眼前这两座桥,附近还有哪个地方可以过河的?”
伙计眼睛一亮,问道:“不知三位爷要去什么地方?”
赵错道:“这你不用问,只管回答便是。”
伙计咽了口唾沫,道:“沿这河走十里八里的都没有桥了。”
赵错问道:“难道就没有别办法?”
伙计挠了挠头,道:“河水挺深的,除非有船。”
赵错点了点头,将手移开,露出那碎银。可伙计刚要去拿,徐廷锋手快,一伸手又将碎银压在手下,问道:“这两天可听到有什么动静,比如有谁的船丢了,或者有什么特殊的陌生人经过。”
伙计想了一会,摇头道:“没有!”
“好好想想!那伙人数不少,有人身上还带着伤。”
伙计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肯定没有。这几天我都没离开过,真有这样的人经过,我不可能不知道。”
徐廷锋将碎银拿起抛给伙计,道:“切两斤猪头肉过来,再炒个时鲜菜蔬。快点!”
伙计接过碎银,喜上眉稍,应喏着转身回去。
赵错冷冷的撇了徐廷锋一眼道:“多此一举!”
徐廷锋一愣,道:“有什么问题?”
赵错道:“这茶寮如此显眼,要是倭寇大队从这经过,能不惊扰吗?他们今天还能安稳的在这做生意?“
徐廷锋哑然道:“这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就在伙计转身走进后厨之时,一个脏兮兮只有**岁的小孩,悄无声息的摸到那蒸包子的蒸笼旁,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探手进去。只听一声大吼:“抓住那小偷,揍死他。”那小孩吓得一个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个包子,撒腿就跑。
原来,店家在里面发现了有小孩要偷包子,便吼了这一声。伙计听到动静,一转身便飞奔了出来。小孩到底,人小腿短,还没跑出多远,就让伙计给一手揪住胳膊,拽住了。伙计劈手夺过那包子,只见那包子已经让那小孩给捏瘪,上面还留下黑乎乎的小手印。
伙计气恼的高高扬起手掌,眼看小孩便要受这皮肉之苦。就在这紧急之际,手腕被人牢牢的拿住了,出手之人正是赵错。只听他道:“伙计,不就是个包子而已,何必动粗呢?这小子也是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会这样的。记到我账上,一起结了。”
店家见有人出头认了这账,赶紧叫住伙计道:“别打了!别打了!就依了这位客官的。”
伙计这才放开那小孩,看向赵错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但依然恨恨的骂道:“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小就出来偷东西,不好好管教,长大还得了?”
小孩显然吓得不轻,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赵错伸手摸着他的头,安抚道:“饿了吧,自个去拿,今儿大哥哥请你的。”
小孩呆立了一会,确定没人再为难他了,这才诚惶诚恐的走到蒸笼前,伸出了手。店家快步走过去,连声叫道:“慢着……”小孩吓得一个哆嗦缩回了手。只见店家用夹子夹起一个放到小孩手里问道:“还要吗?”
小孩木然的呆立着,不点头不摇头,也没有开口。店家又夹了一个,小孩依然如顾。又夹了第三个塞到手上,小孩这才好像回过神来,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谢谢……”
店家一指赵错,教训的语气道:“你该谢的是那位客官,不然今天会有你好看。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小孩弱弱的回答着,又走到赵错跟前,拱身连声称谢。这才捧着包子,走向路边啃着。
不一会,一个妇人急匆匆的跑过来,面带焦虑之色。看那妇人面有菜色,脏兮兮的布衣裙衩上打满补丁。她一把将小孩拥进怀里,颤抖着声音,道:“儿啊,四处找你不着,怎么跑到这来了?要吓死娘了。”
紧跟着妇人而来的是一个男子,那男子面有凶戾之色。一见那小孩破口就骂:“你这小兔崽子害得我好找啊!”伸手便往妇人怀里夺。
“娘……”小孩哭嚷着,死命抱着妇人的大腿,手中的包子也掉在了地上。
那男子一见那包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小孩脸上,怒斥道:“你是不是又去哪偷人家的东西吃了?实在是欠教训了,把你爹我的脸都丢光了。”提着小孩的胳膊,死力的拽过来。
小孩脸上尽是惊恐之色,嗷嗷叫着更是不敢撒手。
妇人一手护着孩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奋力推开男子,声泪俱下诉道:“凶什么?有你这样做爹的吗?一天到晚,只知道赌,有理过我和孩子吗?知道家里这些天吃的是什么吗?孩儿给饿成什么样了?”
男子一个不防,给推得一个踉跄,倒摔在地上。爬起来,口中咒骂不断着:“居然敢推我?是不是和哪个好上了,对老公也敢动手?长进了……”拿着婆娘,挥拳便打。
那妇人一个劲的用身体护着孩子,任由拳头落在身上。
“哎呦!呦!”一阵痛呼、倒吸冷气之声响起,男子痛得站立不住。原来,徐廷锋一把捏住男子打向婆娘的拳头,运上内劲,“啪啪”作响,仿佛骨头也要捏碎了。
妇人扶着男子,哀求道:“大侠,求你了,好歹他也是我丈夫。”
徐廷锋不解的道:“他这样对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妇人哭泣着道:“他好歹是家中的男人,若他废了,家中之事还有谁主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过活啊。”
徐廷锋一扬手,将那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锋掩不住怒气的声音道:“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当初,如果不在乎她,又何必娶她;既然娶了她,就该好好待她,一家人好生过日子。”
男子惊惧的望着徐廷锋,如何敢开口。
“唉……“徐廷锋长长的叹了口气,良久,语气中似乎带着伤感,道:“这夫妻啊!本当相亲相爱、相濡以沫。你如此对你妻子,她尚且如此待你,你还求哪般,不知好生过日子。莫要等失去了,再去追悔,那就晚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银两,约莫有五两,抛给那妇人,道:“拿回去,先暂且用着,以后的日子你们从长计划。”又指着那男子斥道,“你这汉子,以后我经过此地,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这般不知珍惜妻儿,你自己估量吧。”
“谢谢……”那女人感激涕零,连声称谢。
“省得……省得……”男子唯唯诺诺的应着,生怕再一个不小心招惹得这凶神生气。
赵错不屑的低声道:“假仁假义!”
徐廷锋回转到座位之上坐下,道:“小赵兄弟,我们以前是有过节,但已揭过。你对我似乎还很有成见,不知我做得有哪些不对?不妨当面指出。”
赵错转过头去,语带讥讽,道:“你做过的事,自己最清楚不过。居然还有脸教罚人家,佩服!佩服……”
张德连忙打着哈哈道:“赵错,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别老带着成见看人。徐大侠,赵错兄弟就是这样脾气,不要见怪。”
赵错悠悠的道:“过去的事,就真能都让它过去吗?”
徐廷锋也不与之分辩,低下头,似乎让什么牵动着心事。
(本章完)<>